国师,你丫闭嘴_分节阅读_73
父亲顾之问为钻研医术,败光了家产,变卖了住宅,搬到了葫芦巷。
顾柔又道:“而且你们家应该是住在青盔巷最里边吧?我们当时住得很靠外。”
青盔巷是一片很大的,专门供达官贵人居住的区域,越是权势大越是尊贵的家族,一般住得越靠深处,有权选择独立安静的宽敞区域。像老钱他们家就住在最里头,他当太仆的老爹有的是钱,生怕别人偷,围墙封得跟个棺材似的。
国师看着顾柔,心忖,她是遭逢变故,家道中落了。
可是,这样的她,还能像秋天的银杏树那样逆光生长,朝气蓬勃,国师的心里有一丝丝骄傲——这是他亲自选的,果然是命中注定。
“本座不住那边,”国师道,“后来街道扩建,那棵树被砍了,你知道么。”
“嗯。那天我去了。”顾柔显出回忆的神情,那时候她爹爹刚“死”,她和弟弟相依为命,当时两河闹饥荒,灾民在城外拥堵成群,外面的人出不去,里面的人进不来,城中物价飞涨,一颗萝卜都要卖二十文钱。她那会还小,什么都不太懂,只能一件一件省着变卖家里的古董宝贝,去换得姐弟俩的口粮。有一天,她把母亲生前遗物里的一件镯子当掉了,换得一点银两揣在怀里,经过青盔巷时,发现那颗陪伴她长大的老树被砍掉了。
“我捡了它几片叶子留念,到如今还保存着。”顾柔说着,忽然醒过神来,莫名其妙,自己怎么会同大宗师说这些!“大宗师您还要茶么,我给您添着。”
“不必了。你不是还要去接你弟弟么。”
“今日时辰不早了,我待明早等他放课再去。”
“嗯。”
顾柔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大宗师……现在时辰不早了……”刚刚的旁敲侧击,他是不是没听懂啊?
“嗯,确实,”国师拧眉道,“用膳的时辰了。”
顾柔连声附和:“是啊是啊。”您该打道回府吃饭了。
“那你为何还不做饭,本座饿了。”
“……”
国师眉毛一挑,几分鄙夷地看着顾柔:“本座千辛万苦护送你回来,连一顿饭都不舍得请?”
“这……好那我去做。不过家中如今没有菜,我得先去一趟市集。”
“罢了,本座先走了。”国师起身来。顾柔忙送着他:“您不在这吃啦?”
国师长身一倾,目光灼灼,压得顾柔凭空向后弯下腰来,呼吸扑在她脸颊上:“今个且先饶你一回。本座还有事,先走了。”
“国师慢走哦。”……嘁,怪胎!
他说吃饭不过是逗她的。今天他刚回朝,势必要先进宫向皇帝复命。云南的变化又传来新情况,须得尽快拿出个应对方案才是。他虽心悦顾柔,但身系家国,肩上的重任并不能松懈分毫。
……
国师走后,顾柔跑去雍和钱庄查了一下存款,连秋上承诺的银子真的一分不少地存进来了,这说明他虽然回到云南了,可是在京城仍然有他的的隐秘势力在。
想起国师曾经流露过收复云南之意,如果他像那样做,是不是应该把雍和钱庄这条线索告诉国师?不行,如此一来自己是九尾的事情便会暴露。她想在道上做,就应该在势力和势力之间尽可能地保持中立,除了钱,谁都不能偏向。
顾柔打定主意,取了五十两银回来,打算明日去请工人来修缮房屋,然后接弟弟回家住。
夜里,她将小院和宅屋都清扫了一遍,特别是顾欢的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她坐在阿欢房间的窗前,点亮了弟弟常用来夜读书的那盏小油灯,想到要姐弟团聚,心里很高兴;但是爹娘没有死的消息,要不要告诉阿欢呢。她反复思量,打算暂先不提,免得阿欢分神影响了学业。
还有和老妖怪见面的事情。
上一回,老妖怪对她说了一句,等你回到洛阳,抽空见你一面。这句话一直支撑着催促着她回来,一路上,她归心似箭,为了弟弟,也为了想要见他。
【可是见面以后又如何呢,听他话意,好似我有很多不足,而他却很优秀,我大抵是配不上他的吧。】
顾柔想着,又愣了愣,【我胡思乱想这些作甚么,我见他的面,只不过是因为我想要见到他罢了!】
【而且,我这么专注地想,万一被他偷听到了岂不尴尬。】
国师:【……】
国师刚刚深夜进宫同皇帝会面结束。会面并不顺利,他力主在夏天之前发兵云南,趁着连秋上羽翼未丰一举拿下;老皇帝对用兵云南持观望态度;太尉云晟持坚决反对的态度;老钱这棵墙头草两边摇摆,优雅圆滑地表示不发表意见,一切听皇上乾纲独断,这件事就没争论出个结果。国师坐在回程的官轿中,满是疲惫地闭目养神,才休息了一会,便听到顾柔的心声。
知道了顾柔就是她之后,国师的心境有些微妙。
一方面,他能够真实地晓得顾柔心底的想法,知道这个看上去有点冷酷倔强的美人骨子里其实是个纯情小姑娘,他觉得很欢喜;另一方面,他对自己在顾柔面前的形象产生了迟疑。
很显然,目前来讲,顾柔喜欢上了作为“老妖怪”的他,可是对作为国师的他怀抱抵触,嘴上迫于形势恭敬他,心底里却疏远得很。
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在顾柔知晓真相之后还能坦然面对和他的感情。他运筹帷幄多少江湖庙堂事,头一回在感情这方面没了计算,也感到有些茫然。
他清了清嗓子,回应她道:【已经听到了。】
顾柔脸飞红,一哆嗦,飞快跑回房间,把头埋到枕头底下:【听到什么了?】
【听到一个小姑娘,说喜欢本座。】
【!!!】连那天的话他都听到了?!顾柔震惊,丢人,尴尬!
那既然他听到了,他会什么反应呢……他是也喜欢我,还是打算拒绝我?顾柔心跳加速,又羞窘又忐忑,像一只惴惴不安的麻雀。
国师凉润清冷的声音娓娓传来:【小姑娘,你听过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两句话么?】
啊?顾柔被这个话题岔得思路莫名其妙:【……】
【人是一种傲慢的生物,常以为自己懂得了一切。人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道,你以为你认识了真正的我。其实你想见到的那个我,未必是你心中所念的那个我。】国师的声音,优雅清净,娓娓道来,饱含温柔的心绪。
天地间圣人的大道,并非我们所想那样恒久不变的道;可以言说的万物之名,并非我们所想那样恒久不变之名。
——本座对你的感情,无法当面以言语描述,只能以心传递给你,而你的感情,是否能够如本座所希望那样,是恒久不变的感情。
【小姑娘,如果是那样,你是否还会一如既往。】
【我会。】
这一声“我会”,让国师停了一瞬,心中的感情如潮水满溢,如那秋日午后的阳光杏树,温暖了心胸。
【好,五月十五巳时,洛河长桥上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