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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节

      眼看着日头都要落了,她就算对着妖兽们讲一万遍清心寡欲的佛理,估摸着也无法度化他们,只能想想办法,看觉醒仪式后,能不能找个法子逃脱。
    叹了口气,南颜看了一眼那件朱雀鸣霄裙,放下佛珠,解起了自己的禅衣……
    九劫海的西部本是一片荒漠,纵然有金翼玄苍犼的部族聚居在此,平日里也罕有妖族,此时却多了不少妖兽飞掠天空的身影。
    “重明鸟!是照耀世间的重明鸟!”
    “但愿那位大人能看得上我族的王子……”
    “若能得道青眼,我族的后代也能拥有王族的血脉。”
    妖族中等级森严,一万年都罕有机会能提升族群的阶位,而妖族王脉中、那寥寥几个族群,不是内部通婚,就是与他族通婚后,把后代带回本族去养育,下层的妖族几乎没有机会。
    若是能将重明鸟娶回族中,整个族群在妖族的阶位就会直接拔升。
    玄苍犼的领地里,夜蝶蹁跹而至,带南颜来到领地的那头犼兄亲自驾了一台赤玉珊瑚辇停在殿前。
    “现在是战时,准备得匆忙,只邀集了一百余各族的纯血脉来观礼,我们族中的长老也把觉醒所需的祖灵之物都备齐了,不知山主可准备了吗?”
    “已准备好了,有劳。”
    殿门徐徐打开,两边的夜蝶本来随意飞舞着,待里面一道如云霞似锦绣的火红身影缓步踏出时,却都纷纷惊怕地卧伏在地上,美丽的翅膀也都紧紧闭合起来。
    直到南颜进入了赤玉珊瑚辇内放下竹帘,犼兄才回过神来,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
    “可吓死妖了,不愧是妖族的太阳,有翅膀的都怂了……”
    赤玉珊瑚辇徐徐穿过大半个玄苍犼的领地,南颜在车里闭目养神,外放五识,随着妖气渐重,她至少听到了五六十余种不同妖兽的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辇车仿佛被带到一个高台之上,南颜微微疑惑,问道:“我不需要露个脸吗?”
    前面负责驾车的犼兄悄悄对她道:“有些低阶的种族,还没有资格直接面见王脉,山主不必下车,开灵时,这赤玉珊瑚辇对稳住山主的心神也有所助益。”
    “多谢。”
    赤玉珊瑚辇在一处高台上停下,南颜透过珠帘,看到面前不远处,一只从未见过的奇鸟落在车头,这鸟儿雁颈绿身,引吭高歌一声,四下俱静。
    一头领地里最年长的玄苍犼长啸一声,所有生灵都听得懂的妖文回荡开来——
    “有鸟似凤,为孽者四。”
    “一曰发明,东方总青。”
    “二曰鹔鹴,西方总白。”
    “三曰焦明,南方总赤。”
    “四曰幽昌,北方总黑。”
    “中央凤皇,赐灵重明。”
    仿佛十万大山的远方,传来一声清越的鸣声,穿云破霄般回荡天地,随后那四方神鸟化作青白赤黑四色火焰,最后凝聚为一道金色的重明鸟,长鸣一声,冲入赤玉珊瑚车内。
    重!明!
    南颜只觉眼前火光一闪,随后一个温柔而悲伤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吾名丹楹,汝,可为吾族后裔?”
    南颜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燃烧起来,使得她浑身的血液宛如沸腾了一般。
    “是!我名南颜,是南娆的女儿!”
    丹楹的声音仿佛沉在某种极端痛苦的深渊里,喃喃重复:“娆儿……她还好吗?”
    “她不好!她被害死了!”南颜掐紧了掌心,冷静下来道,“外祖母,我这里唤您一声外祖母,您如果有灵,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把我娘找回来?”
    丹楹那边一阵漫长的沉默,最后苦笑着答道:“我所在之处,是重明一族归墟之地,娆儿受南决云庇佑,魂魄不会与妖族同归,吾无法得知她目下状况……然重明一族承凤凰遗脉,可浴火重生,他日你若夺回那颗妖心,以重明血脉祭炼,她魂魄会自然回归,届时你可亲手送她平安入轮回转生,百年之后,她或可回归前世记忆……”
    有……希望?
    随着南颜目光亮了起来,丹楹道:“孩子,吾将重明一族一切传承给你,望自珍重。”
    “外祖母!”在丹楹的声音消失前,南颜不由得叫住她,“外祖……赤帝可能陨落了,您知道吗?”
    丹楹无喜无悲道:“……那年赤水之滨,我救护他半载,岂料两族对垒,他屠我家国,灭我全族……他说要补偿我,把世上的一切都给我,可后来世事变迁,没想到最后……他终究是把命还给我了。”
    “您恨他吗?”
    “爱恨无怨尤,我同他都累了,但愿孩子们能找到自己的所念之人。”
    “……”
    ……
    赤玉珊瑚车外,诸族的大妖目光火热地看着车里隐约透出的人影。
    “你们感应到了吗?她的妖血越来越纯粹了!”
    “听说这位山主排斥妖形,我已经努力变作人形了,不知山主能不能选中我?”
    “原本是没什么希望的,不过好在天狐族的妖孽没有被封在山海之间,我等还有希望。”
    赤玉珊瑚车外,一头巨大的重明鸟虚像正在成形,双翅展动的刹那,金色的翎羽漫天飞舞,宛若神明的恩泽般散入涌上来的妖群中。
    “快看!涅槃之像!血脉觉醒时散出的翎羽,会找一个最适合她的伴侣,快抢!”
    几百头大妖闻声而动,互相推搡着去抓那翎羽,碰到的瞬间,便融入妖体之内。
    “这翎羽……是重明一族的传承恩泽!我的血脉增强了!”
    大妖们更加疯狂,更有甚者妄图直接摸上赤玉珊瑚车,旁边镇场的金翼玄苍犼不满地大吼一声刚要击散妖群,忽然抬头看向夜空。
    “哪里来的鬼族!胆敢直接进犯我西部劫海腹地!!”
    本是星穹浩渺的夜空,转眼间月掩星沉,大地陷入一片沉暗,浓云雾卷里,无数条锁链从天而降,直接卷住赤玉珊瑚车。
    “大胆!保护重明王脉!!”玄苍犼们齐齐而动,冲入浓云里,刹那间恶鬼的咆哮与兽类的怒吼融在一处。
    而年轻的大妖们本来蠢蠢欲动,但忽然有大妖怪叫一声——
    “你是谁?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赤玉珊瑚车上忽然斜坐了一个人,同周围的妖兽千奇百怪的化形不同,这是一个极为修雅的人族,突兀地出现后,抬手一指,云层中的锁链应声而动,直接将所有年轻的大妖吊了起来。
    被捆得难以挣脱的大妖咆哮道:“此地又没有灵气井,你来这里破坏妖族的觉醒仪式有什么好处?!”
    “我做得不够明显吗?”不速之客双手微抬,身后血河泼天而落,“抢亲。”
    ……
    车外的乱象南颜是听不到的,此刻她正沉浸在一片百鸟本源之声的奇境中,恍然觉得自己生出了一对翅膀,自由翱翔于九天之上。
    吾名重明,承凤皇诏,制御百鸟,为妖之尊。
    沸腾的妖血收敛,南颜感到自己的佛元对洗涤后的妖血并不排斥,而是仿佛正好为它而生一般,坚定温柔地保护在妖族的血脉之外,倒是让她有些不解。
    待五识收束,南颜睁开眼刚要开口询问,却发现车外的动静有点奇怪。
    ——为什么这么安静?
    南颜刚想挑开车帘,便听到极近的地方,传来一声指节叩击玉璧的轻响。
    这里不是玄苍犼的领地,这里是……我什么时候被送到别的地方去的?
    车外的人大约是感觉到她醒了,修长的指尖沿着车辇的辕轴一寸寸抚过去,低哑的声调里,仿佛隐忍着一种强烈的不快。
    “不出来透透气吗?”
    听到这声音,南颜一半放心下来,一半又觉得疑惑,挑开车帘后,四目相对,她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
    嵇炀伸出手,看样子是极富风度地要接她下辇,待她迟疑着手搭上去之后,却突然发力把她往下一带,随后将她整个人抵在一旁的树上。
    南颜看见对方的视线从她的面庞上逐渐扫向她身上穿着的火红嫁衣,那原本是个清雅秀致的少年面庞,逐渐浮现出一种欲壑难填的神色。
    “我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秽恶之想,你要不要……现在就渡我?”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空即是色
    南无阿弥陀佛……
    “有道是地狱不空, 地藏不成佛, 恶鬼欲妄渎佛心, 不知佛者何以渡恶鬼?”
    南无阿弥陀佛……
    “是我问倒佛者了吗?为何不说话?或是说, 佛者脱下了袈裟, 便再不愿布施我往向极乐世界之乐了?”
    南无……
    常年熟练在心的佛经此刻如受天魔扰心,竟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南颜抬眸间,并没有刻意躲闪, 抵得极近的灼热呼吸间, 她低低叫了一声:“少苍,你被鬼气侵蚀了。”
    “鬼气侵蚀再疼,总归没有把你弄丢了难受。”
    他心志之坚南颜是知道的, 便是此时,眼里也仍带着一丝隐约的克制, 视线从她的眉梢落在淡粉色的唇上, 便停住了。
    “有些事总是要从男人先开始的对吗?”凝视半晌, 他忽然问道。
    若换了他人, 这般冒犯是万万不能的,可……有时候连她自己也无法否认……她的分别心已经超过了佛者最底线的戒律。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开始鼓噪起来。
    南颜磕磕绊绊地想着, 下意识地想找佛珠,却记起自己把佛珠放起来了。
    “冒犯了。”
    南颜没有动, 也没有推拒, 唯有刚刚才抽出来的佛珠啪一声滚落在地上。
    起初是一个试探般的贴近, 随后很快便放下了固守了多年的矜持。他好像有一些生疏, 但绝不会被南颜抓到,总是在她醒悟过来前便熟练起来。
    每一分勾缠的唇舌,每一寸相抵的呼吸,都好像在说一句话——恶鬼在向她求布施呢。
    南颜混混沌沌地想了很多,她幼时学读书写字时,对少苍的敬畏而憧憬的,长大后,又是迷茫而复杂的,树梢上的风声走了三道,南颜听得见夜虫在草叶中爬行,听得见远处的细流渗过岩石,可这些声音都渐渐在灼热的纠缠里蒸发、燃烧,最后只听得见彼此心跳的声音。
    直到她的嗓子里发出了细细的呜声,嵇炀才堪堪放开她,但仍不愿远离,扶着她的脖颈,轻轻舔吻着已经淡粉色过渡为胭脂色的双唇,余下的手指顺着修长的脖颈探入衣领里,缓慢而坚定地拨开重叠的火红嫁衣。
    待她露出半个圆润如玉的肩膀后,南颜握住了他的手:“你今天是一定要坏我的修行吗?”
    “自毁魂血,好意思说是我坏你修行?你若不愿,封我元神鬼气,我不会反抗。”
    他是抱着某种鱼死网破的莽撞心态做的,这句话说出来后,却感到怀里一直都紧张而僵硬的身子缓缓放松下来,甚至于主动抱上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