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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节

      “如果有人能添把火就好了……六哥,你说齐姑娘有没有可能真的浓妆艳抹?”黄六咳嗽了一声:“老板,你不是吧,真的回来就准备急着去和齐姑娘上床?鬼妹难道没把你榨干就放你回来了?”“齐姑娘有没有浓妆艳抹我不知道,不过澳门回来之后,我就该浓妆艳抹登台唱戏了。”车直接开向了客运码头,两人准备直接过海去澳门。
    第四七五章 中计了
    齐玮文穿着一件高领长袖,下摆长至脚面的素黑色银线描边的旗袍,姿态优雅的走下人力车,立在九龙尖沙咀码头。比起九龙尖沙咀码头那些等待天星小轮过海的大多数女性身上的珠光宝气或者花团锦簇,齐玮文这套保守朴素的打扮毫不起眼,甚至其他女客身上摇曳的下摆间露出的一双长腿,都能更吸引男性的目光,可是偏偏胜在齐玮文身上那种淡然和脱俗,不要说让年轻男人看的一怔,就连本该看过繁花锦绣,本该古井不波的中年或者老年,都忍不住频频扭头,更有几个干脆犹豫片刻,停步掉头,循着齐玮文的脚步,朝着齐玮文的方向稍稍凑过来,惹得几个明显是富商小妾的年轻靓女,先是恨身旁富商贪花好色,见到女人就走不动路,然后又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富丽奢华,居然不争气的被一个中年妇人压下一头。九纹龙左手用手指一根一根的拔着自己下颌上的胡须,跟在后面,右手手里还搂着个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的宋十一。
    九纹龙把胡须呼的一下吹掉,然后把宋十一扛在头顶,宋十一吓得哇哇大哭,九纹龙啪的一下用手拍了宋十一的屁股一下,不满意的说道:“哭个屁!再哭丢你下去!胆子这么小怎么学功夫!”
    齐玮文穿过渡口,来到尖沙咀码头一处不起眼的礁石滩前,自己的女弟子陈燕妮正陪着一个中年人坐在一处礁石前,背对着自己,那个中年人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扭头看了眼走过来的齐玮文,又从中山装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瞄了一眼,做了个对比。
    “你是号码帮的齐堂主?”谭经纬的保镖四哥用带着西川口音的话语问道。
    齐玮文点点头:“我是齐玮文。”四
    哥咧嘴笑了一下,把一直背对着齐玮文的陈燕妮扭过来,齐玮文这才看到陈燕妮的双手被手铐靠着,双脚被绳索捆着,嘴巴张着,满脸惊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用担心,怕她大呼小叫,所以卸了她的下巴,你来了,她就可以走了,毕竟她也是号码帮的人。”四哥取出钥匙打开手铐,然后动作迅速,左手揽住陈燕妮的后脑,右手一个托挂陈燕妮下巴的动作,陈燕妮脸上痛苦表情一闪,嘴巴已经能张合,发出了声惨哼。“师父!”陈燕妮朝着齐玮文喊道。
    四哥收起手铐,手腕再翻动之间,一把匕首已经出现在手中,寒光闪过,绳索被挑断,算是还了陈燕妮的自由。
    陈燕妮显然对这个四哥充满了恐惧,快步挣扎着,连鞋子都顾不上去穿,跑回齐玮文身边。
    “这位陈燕妮姑娘是齐堂主的嫡传弟子,齐堂主对她也是一向关爱有加。”远处,谭经纬从海面上收回目光,转过头来,一步一步走过来,站到四哥的身边,看向齐玮文,笑着说道:“自我介绍一下,谭经纬,号码帮新任山主?帮主?不好意思,我对这些江湖口语不是很了解。”齐玮文看向谭经纬,叹口气:“好吧,那不知道谭帮主有什么事想见我?”
    “我来香港看了看我弟弟的坟墓,风水马马虎虎,他这一辈子,干的事也没脸埋去台湾祖坟,就埋在香港挺好,可是他一个人埋在这里,我怕他孤单,所以想请齐堂主和你这位女徒弟埋在旁边陪陪他,也省的他寂寞。”
    “你家祖宗知道你刨坟掘墓把他们的骨灰带去台湾,恐怕也不希望你埋进谭家在台湾的那个体面祖坟吧?”齐玮文拍拍身边陈燕妮的肩膀,示意陈燕妮朝后面去扛着宋十一远远朝这里打量的宋十一身边。
    谭经纬淡淡一笑:“哈,有劳齐堂主挂念,我这种人,死在哪埋在哪,若是没能活着回台湾,也就不想着回去入祖坟了,留在香港和我那个死鬼弟弟作伴也蛮好,就是不知道,是你们二位去陪他,还是我去陪他?”说完之后,谭经纬转过身望向海面:“四哥,带她们走吧。”“带人去哪里啊?”蓝刚用一根牙签剔着牙缝,穿着一件白衬衫,背带裤的背带上,枪套大大咧咧的挂在上面,身后跟着几名他手下的便衣,从码头远处走了过来。
    “没什么,警官,我们只是在开玩笑。”谭经纬对着海面低头点了颗香烟,对蓝刚看都不看说道:“香港没有规定看到靓女不准聊天,对吧?”
    蓝刚走到谭经纬的身边:“香港的确没有这个规定,但是,你要知道,有些女人不是随便就能搭讪的,和我去警署走一趟,你们两个没有意见吧,能把葛肇煌逼得让位,你不如再试试能不能把警务处长逼得让位。”
    蓝刚身后的小弟已经把枪在手,大有两人不配合马上就把枪的架势。
    “好啊。”谭经纬转过身,看向蓝刚,满脸笑容:“我这个人最喜欢讲规矩,不懂规矩,所以警官你带我回警察局教育我,我一定会配合。”
    “那就走吧?”蓝刚示意手下们带着两人朝岸上走去。
    谭经纬经过齐玮文身边时笑笑:“齐堂主,我弟弟身边的位置已经帮你备好了,我等你自己主动躺进去。”
    齐玮文面色平静,任由谭经纬两人走过去,蓝刚走在最后,在齐玮文身边停下:“文姐,这两个人不如我想办法半夜扔下海,免得以后找你麻烦,看起来像是个两个过海的愣头青,宋先生已经回港,别让这两个人坏了你和他的兴致。”齐玮文咬了一下嘴唇:“中计了,让他们走吧,不要去警察局,免得把你卷进来。”蓝刚愣了一下,看向乖乖和手下们走远的谭经纬两人,又看看不像是开玩笑的齐玮文,不懂齐玮文说的中计了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他已经算是个聪明人,可是齐玮文脱口而出的这三个字,让他完全捕捉不到头绪。
    “好,那我不带他们去警察局,带他们去福义兴的地盘,让福义兴的人直接做了他们,送他们上路。”蓝刚想不出来,但是却听了齐玮文的话。
    齐玮文捋了一下被风吹动的发丝,蓝刚适时的转移目光,眼前这个如同熟透的蜜桃一般的女人,不是他能随便打量的。
    “上车就动手,能用枪就不要用刀,你不要和他们两个同一辆车。”齐玮文看向蓝刚,语气认真的说道:“是我中计了,不能害了你。”
    “随便杀人?不能害了我?文姐,你真是”蓝刚嬉皮笑脸的说了上半句,随后马上收敛表情,转身就走:“我这就让人送他们上路。”
    第四七六章 有个英国狗腿的确得用
    对蓝刚而言,宋天耀身边这些干杂活的人,都有个奇怪的共同点,那就是每个人都与宋天耀的某个女人关系稍亲近些。比如金牙雷,虽然当初逐了楼凤芸出福义兴,又对楼凤芸动过家法,但是到现在,金牙雷与宋天耀身边女人联系最密切的,恐怕仍旧是她,楼凤芸也不蠢,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记得当初动家法夺赌档的仇恨,甚至安排了一些福义兴的小弟去香港那些假发工厂做工,可以说虽然现在楼凤芸没了江湖身份,看似与福义兴没有瓜葛,但是如果有人敢招惹她,不需要宋天耀知道,福义兴上上下下几个红棍都能主动出面替她料理了不开眼的对头。然后是颜雄,颜雄如今抱紧与孟莞青当初共度惊魂一夜的关系,虽然颜雄算不上宋天耀的人,算是褚孝信的人,可是颜雄却知道,如果没有宋天耀,靠褚孝信帮他出谋划策,十年二十年未必能混上个总探长,看看黎佑民,自从打定主意和宋天耀混,如今杀了驼龙李就胜,稳稳坐上了港岛区总探长的位置,刘福都无可奈何,所以颜雄走的路线更加迂回,孟莞青虽然对外人是个冰冷的性子,可是对颜雄多少却不一样,毕竟那一晚江湖上都在说是宋天耀替她孟莞青出头,可是真正一枪一枪杀人带着她东奔西走,把她送到宋天耀身边的,可是颜雄,而且颜雄根本也没有对孟莞青开口求过什么,颜雄走的是孟莞青父母路线,每周必定抽出时间去看望孟莞青父母,不知道怎么攀扯,居然成了孟莞青八竿子打不着的同乡表哥,潮州人本来就重乡情,何况又被颜雄钻营出一丝亲情,那关系自然又不同,孟莞青父母本来丧子心痛,如今多了个在警队有出息的子侄,家中大小事务都尽心帮忙,所以话里话外,也会稍稍对孟莞青开口,让她替颜雄在宋天耀面前说上几句帮衬的话。而他蓝刚呢,如今与宋天耀身边的女人中,走的最近的,就是面前这位齐玮文,说起来,蓝刚当初不是没想过凭借自己懂英文,不如去和安吉—佩丽丝搞搞关系,安吉—佩丽丝看起来怎么都比娄凤云,孟莞青更有大房气度,可是一是安吉—佩丽丝不搭理自己,二,自己这颗脑子里想的,都被安吉—佩丽丝猜到,所以蓝刚也就没有再厚着脸继续抱鬼妹大腿,转而想起了当初大家一起在冒牌福利院大开杀戒的齐玮文,和前面金牙雷和颜雄不同,蓝刚和齐玮文,算是一起杀过人犯过险的交情,当初宋成蹊因为跛明怒闯福利院愤而杀人,那件事的收尾就是蓝刚和齐玮文联手做的,蓝刚设局杀了鬼佬和差人,齐玮文则把福利院里那些尸体和鬼佬手下处理的干干净净,让英国人没有查出痕迹,而且他从港岛调任九龙旺角差馆,距离宋成蹊的九龙饭店并不远,所以隔三差五就去酒楼喝酒吃饭,与齐玮文的关系算是亲近,最主要,两个人都是聪明人,所以齐玮文开口说让他马上动手杀了那两人,蓝刚觉得齐玮文不是开玩笑。示意九纹龙护着齐玮文,陈燕妮两人先回去,蓝刚自己走回到路边,看着谭经纬两人都被装上了警车,蓝刚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点了一支,旁边的手下已经凑过来:“无头哥,真的拉回差馆?”
    蓝刚朝手下腰间的配枪努努嘴:“过去开枪杀了他们两个,回去交份报告上来,就说他们藏毒,拘捕。”
    手下看看远处码头的客运渡口,犹豫了一下:“这么多人?”
    “你想不想升职啊?”蓝刚说道:“我带了这么多人帮你作证,杀两个毒虫怕什么?难道你还怕我坑你呀!”
    蓝刚的这个手下叫做陈文鸠,和颜雄身边跟随多年的阿伟不同,蓝刚年纪太轻,在警队时间也不算长久,还没什么死心塌地的小弟,陈文鸠是他调任旺角差馆之后开始跟他的,如今已经是二十九岁,才堪堪混了个侦缉队组长的蛋散衔头,连探目都遥遥无期,主要原因就是怕死贪生,遇到机会都不敢搏命,跟了蓝刚之后才算有些起色,蓝刚没有心腹,看他经验丰富把他提拔了一下,没想到今天第一次吩咐他做事,陈文鸠就有些犹豫。老实说,陈文鸠跟了蓝刚之后,走在外面被人称呼鸠爷,比起之前绝对算得上威风八面,之前走在街上,江湖人哪个用正眼看他,现在则刚好反过来,江湖人都来拍他马屁,陈文鸠心中也知道,跟了蓝刚,人家有一日需要自己干活时,自己必须要站出来,可是平时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现在蓝刚让他开枪杀人,他想的就是万一蓝刚在自己杀人之后,不救自己,自己就是杀人犯,丢了饭碗不说,还要进监狱,说不得绞刑架上结果性命。“看低你一世食屎!”蓝刚看着对方唯唯诺诺的样子,自己摘下腰间手枪,骂了一句,甩掉手里香烟,朝着车窗处走去,还没来得及把枪口对准轿车后座上的两人,远处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已经响起。
    “谭先生,您遇到了什么麻烦需要我帮”蓝
    刚第一反应是把手枪放回枪套,不用特意扭头去看,他都知道能用这种半生不熟的中文腔调开口的,只能是英国佬。把枪放回枪套,转身,果然,对面街边站着两个人,看样子是刚刚从一辆黑色雪佛兰轿车上走下来,一个英国中年人,一个中国青年,看两人一丝不苟的西装和真皮公文包,蓝刚微微皱眉,这是典型的律师装扮。
    此时英国佬正朝着蓝刚和警车的方向走过来,谭经纬坐在汽车后座,嘴角慢慢露出笑容,把双手举到胸口处,侧过脸看向窗外的蓝刚,云淡风轻的开口:“史密斯先生,这位警官想把我带回警局,让我学学规矩。”被谭经纬称为史密斯先生的英国佬走过来,对蓝刚表情有些倨傲的说道:“我是高登律师事务所的弗兰克—史密斯律师,这位谭先生是高登律师事务所的客户,虽然我很少处理这种治安纠纷,但是每个在香港生活的人都知道,警官,你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为我的客户戴上手铐,是非常严重的侵犯人权行为,我会写信给布政司署下辖保安司,投诉你的这种行为。”
    蓝刚吐了口气,扭头看向远处已经只剩隐约背影的齐玮文等人,再度看向车内的谭经纬:“我只是路过,刚刚还拷的你,你去投诉他好了。”谭经纬把头靠在椅背上:“是想让我带着史密斯先生一起去警局跟警官你学规矩,还是现在我下车,不打扰警官你执行公务?”
    蓝刚盯着谭经纬,手放在枪套上,他觉得放掉谭经纬会是个大麻烦,可是如果现在在按照齐玮文说的,当场杀人,旁边这个很明显是谭经纬安排好的鬼佬可是英国律师,如果想找自己的麻烦,在香港这个殖民地有一万种方法。而且从内心来说,蓝刚觉得齐玮文的话有些夸张,哪怕对方是想要找齐玮文的麻烦,大不了自己派几个手下,这段时间二十四小时在九龙饭店或者齐玮文住的楼下盯着,这家伙总不会夸张到主动杀警察吧?盯着谭经纬足足几十秒之后,蓝刚把手从枪套上拿开,朝着自己的手下瞥了一眼,手下打开车门,谭经纬和四哥从车上走下来,蓝刚的手下帮两人把手铐打开,谭经纬把手铐拎起来递给蓝刚的手下,眼睛望向蓝刚,开口笑笑:“谢谢。”
    说完之后,谭经纬带着他称为四哥的手下,朝着街对面的那辆黑色雪佛兰轿车走去,丝毫没有掩饰他早就安排了律师等在这里的布置。蓝刚有些烦躁的转身,抬脚踢了一下警车的轮胎,朝着陈文鸠招招手,陈文鸠跑过来,蓝刚看向陈文鸠:“你带阿德阿毛回差馆,其余三个跟我走,帮我们四个和探长打个招呼,就说追查一起泰国人与本地字头抢地盘的案子,这几日需要二十四小时盯人,不能回差馆。”
    “知道了,无头哥。”陈文鸠连声答应,只要不让他亲身涉险,什么事都没问题。蓝刚对三个手下开口:“这几天盯紧了文姐,不能让任何人找她麻烦。”
    几个手下刚刚都见到了谭经纬大摇大摆的离开,此时又听到蓝刚的话,急忙都答应下来。“走,去九龙饭店,对了,让福义兴的金牙雷派个人来九龙饭店,有些事,也需要交代给他。”街对面的雪佛兰轿车已经开动,朝着前方驶去,四哥坐在谭经纬的旁边,副驾驶上坐着史密斯律师,开车的则是史密斯律师的青年助理,此时史密斯和助理两人目不转睛的望着前方,对后座上的谭经纬两人视如不见。
    “谭先生,要不要我先和史密斯律师去警局,把齐玮文在警局里的这个小靠山拔掉?如果顺利,今晚就能”四哥瞥了一眼后视镜,对谭经纬说道。
    “一个探目,一个江湖女子,这几日如果得闲,顺手做了就是,何必特意为他们特意浪费大把时间,再说今天晚上上海商会有个晚宴,四哥还是先跟我去赴宴罢,顺便见见上海那些人,毕竟以后和他们中的人,少不了打交道。”谭经纬划着了一根火柴,自己点燃了香烟,看向副驾驶的史密斯,悠悠的说道:“有个英国狗腿在身边,的确得用。”
    第四七七章 双方来客
    香港本地一艘小小的走私船在尖沙咀小码头被炸沉,上海方面的一艘小火轮则被香港本地字头潮勇义明目张胆的纵火焚毁了轮机房,整艘船成了只剩下一层壳的废铜烂铁,而上海方面最初搞事的曾春盛又下落不明,上海人就算是想给交代都给不出。现在外面传消息,香港和九龙各大码头,本地帮会的成员都在集结,很可能今晚就准备收拾掉所有还停在码头内属于上海人的船只,彻底在码头上赶绝上海人。于世亭看起来完全不急,看那老神在在的模样,恐怕就算是徐平盛带着香港人和他们上海人开战,他也完全无所谓,他当然可以无所谓,于家的生意现在已经做到了欧美,在欧洲和南美洲开了多条航线,换句话说,就算是整个香港的码头生意和航线全都丢掉,于世亭乃至于家也谈不上伤筋动骨。
    可是于家无所谓,不代表其他上海船东无所谓,往日在于世亭面前急的跳脚的狄俊达,这次反而没了声音,换成了那些平日沉默,胸有城府的那些老家伙们排着队在于世亭面前打转,晚宴订在晚上六点钟开始,可是从下午三点钟,于家这处位于港岛上环的中式园林古宅,静园,上海商人们就早早的登门拜访于世亭。
    在香港的本地富翁也好,英国佬也好,就算是拥有金钱,官位,在很多内地赴港的富商眼中,也只能算是土鳖。比如褚家,卢家,一个从商,一个从政,也都算是香港本地华人大族,可是真要说起有钱有势之后的外在享受表现,基本等于无,褚家还好,有褚二少之前在风月场扮扮散财童子,至于褚耀宗,褚孝忠,则都是那种有一张床睡,有一碗饭吃就可以的商人,粗俗点说,像是貔貅,只进不出。
    英国官员们也一样,在香港捞点儿钱,总要想办法寄回祖家,等待着有一日自己退休回国或者调回英国工作之后,再开始享受人生,至于在香港的生活水平,马马虎虎好了。而上海来香港的富商们,就为这些本地或者英国土鳖上了一节生活态度客,一般上海富商家里的保姆上街买菜都有专车司机接送这种事就不用提了,一些本地富商与上海人斗气攀比时,也为自己保姆配过专车,但是类似于世亭这种,来香港定居之后,不仅买了数万平尺的大宅定居,还用数百万买了一个中式园林古宅用于欣赏风景,宴客的,香港本地富翁和英国官员实在攀比不起。于世亭在上环买下的这处中式园林,最初叫做吉园,吉园与妓院谐音,后来被改成了静园。
    静园最开始是一处私家园林,是当时广东赌王胡芝庭购地修建的,为了布置静园内的池亭竹石,小桥曲径,胡芝庭聘请了数个园林设计师走遍中国知名园林,从一九零五年开始修建,直到一九二四年才修建成功,前后用时近二十年,后来胡芝庭去世,胡家失势败落,香港沦陷,静园被被日本驻军军官看中,当做自己在香港的住所霸占,让静园逃过被破坏的一劫。香港重光后,胡家人出售静园,但是却无人购买,一是这处园林即便胡家人已经放低价格,仍然是天价,二,对大多数商人而言,买一处园林宅院似乎没什么用,有买下这处园林的钱,都已经足够在港岛东区买下五条街。一直到于世亭赴港,这处静园才算是又有了新主人。
    这处静园买下来之后,于世亭并不每日住在这里,用他的话说,买下这处园林宅子就是方便自己有地方宴客,听戏,和老婆吵架时有地方散心。
    此时静园的春草堂水榭厅里,两个上海船商正脸色略有急色的对着于世亭开口,水榭厅的轩门上挂着木刻楹联,出自当年南天王陈济棠手下的幕僚杜希三,当时胡芝庭正如日中天,背靠南天王陈济棠,省港澳三地博彩赌博都是胡芝庭的生意,当时胡芝庭登陆香港澳门,各方势力无不低头,所以杜希三这幅楹联写的颇有些吹捧。人杰地灵气吞镜海,龙吟虎啸声震香江。“
    于老板,这次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出来讲句话,尖沙咀那艘香港走私船,绝对与咱们上海人无关,大家都在等你同徐平盛谈出个结果,怎么可能有人敢擅自行事,而且怎么看都像是挑拨离间。”黄简夫用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有些急促的开口。在他身边,王彦琪也朝看起来像是打瞌睡的于世亭开口:“于老板,我们已经查了查,在尖沙咀鱼嘴湾搞事的,很可能是青帮一个叫白启山的家伙,而在尖沙咀码头放火烧船的,则是一个叫潮勇义的社团打手,名字叫鱼栏坤。”
    于世亭打了个哈欠,咂咂嘴,看向开口说出白启山和鱼栏坤名字的王彦奇,往日他和黄简夫这些家伙藏在后面不吭声,说不得还抱着看他于世亭热闹的心思,他于世亭跑去低三下四的见徐平盛谈和,这些家伙心中甚至可能还想着他于世亭活该,这时候见到有人故意浑水摸鱼挑起事端,才着急了?“唉,现在最主要是要知道曾春盛去了哪?我不管什么青帮,潮勇义,那些瘪三死一百个,有什么用?”于世亭面带难色的叹了口气:“这时候已经不是把什么白启山,鱼栏坤找出来就能解决的问题,何况,你查得到,但是你能找得到这两个人吗?”“老爷,外面又有人来见您。”于家的老仆水叔走过来,低声在于世亭身后开口:“来了两拨人,一个是自称买下了曾春盛曾老板产业的谭经纬谭先生,还有一个自称受澳门贺先生委托,特意来拜访您的宋天耀宋先生。”于世亭愣了一下,扭头看向水叔:“买下了曾春盛的产业?谭经纬?一定是台湾来的。”水叔微微点头:“是,那位谭先生的确自称来自台湾。”于世亭收回目光,脸上哪还有刚才对黄简夫两人时的瞌睡与敷衍,双目炯炯有神,显然大脑在高速转动。
    “请他们两个去望洋阁稍坐,我倒是好奇,一个台湾来的谭先生,一个受贺贤委托的宋先生,双方见面会怎么样。”
    第四七八章 望洋楼上待嫦娥
    静园望洋楼在刚建好的那几年,的确坐在三层高的楼内就能远眺滚滚大洋,可是随着战后发展,加上静园本就不是建在山顶等高处,所以当年一片平房中居高临下远眺海浪的景色,如今已经看不见,此时三层的望洋楼上,推窗望去,看见的风景只剩下东华医院和文武庙,以及半条摩罗街。宋天耀带着黄六跟在于家老仆水叔身后,登上望洋楼的三层时,楼上谭经纬已经带着他手下的四哥,此时立在楼内欣赏着正中的假山流水风景。看到宋天耀和黄六上来,谭经纬稍稍颔首,朝宋天耀礼貌的微笑了一下,宋天耀也点头回应,自己带着黄六走到了望洋楼一侧悬挂的字画前打量着。水叔吩咐下人帮忙送来茶水点心之后,对四人表示于世亭正在见客,请几位稍稍等候,于老板得暇后马上就来见四人。
    说完之后,水叔就离开了望洋楼,甚至连下人都带走了,三层望洋楼,只剩下宋天耀,黄六,谭经纬,四哥这四个人。
    宋天耀一脸调侃的表情看着黄六,黄六的脸色则不太好看,有些尴尬的摸着鼻子,不时避开宋天耀看向自己的调侃目光。
    贺贤让他宋天耀帮忙来双方中间插一脚,方便贺贤自己找机会入场调解,宋天耀就已经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回香港之后,宋天耀马不停蹄,让雷英东帮忙联系,看看能不能先拜访一下香港本土大佬徐平盛,结果可想而知,徐平盛完全没有理会宋天耀,甚至雷英东话里话外可能都已经点明了宋天耀为什么会冒冒失失登门,但是仍然没有得到徐平盛的回应。
    来于世亭这里的路上,宋天耀对黄六问了一个问题,如果于世亭也学徐平盛不见自己怎么办?黄六就在车上拍着胸口的说,如果两家都给老板你吃闭门羹,那就暂时忍一口气,总不能一口气得罪两班人。可是如果于世亭请老板你进来,那就是徐平盛的不对,没话讲,出了于家的门,我就去帮你烧徐平盛的宅子,这么久没有活动筋骨,老板这么久不在香港,大家都快忘了咱们不吃斋,蒲他老母,打到他们两家来和老板你主动谈!结果偏偏让黄六抓狂的是,于世亭没有和徐平盛一样拒绝宋天耀登门,而是请他们进来。宋天耀现在的眼神里分明写着“我等你出门去烧徐平盛的宅子。”
    所以黄六才觉得很尴尬。
    楼内布置的假山流水旁有一张棋台,长期和大老千宁子坤下棋的黄六为了缓解心中尴尬,指着棋盘对宋天耀说道:“要不要下一盘?”
    他刚指着棋盘问宋天耀时,对面谭经纬的手下四哥已经直接坐到了棋盘黑棋一侧,对谭经纬露出个微笑:“谭先生,要不要下一盘?”
    黄六看到棋盘被占,自己直接走过去坐到四哥的对面:“我最中意下棋,不如下一盘?输了的,主动让位置。”四哥看看黄六,又看看谭经纬,谭经纬一笑:“难得有人肯陪你下棋,我就不打扰你兴致了,看看风景,欣赏欣赏书画也蛮好。”四哥听完谭经纬的话,开始在棋盘上摆放棋子,宋天耀看着黄六满脸不爽又不好发作的表情,笑着转身,又开始看着悬挂的书画。
    “这位先生也是做航运生意的?听说最近香港航运生意有些难做,唉,我刚刚买下的那几条船什么时候能开出码头,还要等于老板点头。”谭经纬慢悠悠走到宋天耀身边,和他并肩打量着面前一副完颜亮的书法,嘴里问道。
    宋天耀从怀里取出香烟,递给谭经纬一支,谦虚的摇摇头:“航运生意再难做,也不是谁都能做的,我只是个勉强做些陆上小生意糊口的穷人,一艘船几百万港币,全香港有多少人能做的起这种难做的生意?”谭经纬自己取出一款美军zipper,点燃之后递到宋天耀嘴边的香烟前,宋天耀朝谭经纬说了一声:多谢。自己凑过去把香烟点燃。等
    宋天耀点燃之后,谭经纬自己这才点燃宋天耀递给他的香烟,吐了个烟圈:“陆上的小生意好啊,稳妥,每天安安稳稳,早上开工,晚上收工,我不知道有多羡慕你说的陆上小生意。”宋天耀哈的一笑:“那我说把我的小生意和先生你的航运生意交换一下,你一定不肯,对不对?我看你航运生意赚大钱,你看我小生意落得清闲,我不知道海上的凶险,你也不知道陆上的艰难,工厂有社团收保护费,不交就砸机器,警察也收保护费,不交就找你麻烦,说你工厂里有鸦片,烟枪之类的,消防队的火烛鬼,更要收保护费,不交钱让你自己想后果,工商管理处的那些洋人收保护费最凶,你不交,他就帮你贴封条停业。稳妥?如果把这些钱全都交上去,的确算是稳妥,可是辛辛苦苦赚到的钱,也只是勉强保证自己和家人不会饿死,想在香港这个洋鬼子做主的地方靠老实本分赚钱,难呐。”也许是宋天耀最后那句香港这个洋鬼子做主的地方,让谭经纬有些感慨,谭经纬语气唏嘘的拍拍宋天耀的后背,认真的说道:“香港,是中国人的,总有一天,我们中国人会把香港的英国人好像当年侵华的日本人一样赶走,到那时,香港也好,台湾也好,澳门也好,大陆也好,只剩下我们中国人,也不用和现在一样,分上海人,香港人,澳门人,台湾人,大家身份一样,不分彼此,太平盛世。每一个盛世来临之前,必然需要经历波折坎坷,你好好做你的小生意,努力活下去,到时总会看到那一天。”
    在谭经纬拍宋天耀后背时,下棋的黄六和四哥同时扭头看向两人,等谭经纬收回了手之后,才收回目光,黄六把卒朝前推了一步:“拱卒。”
    “看起来于世亭于老板今天真的很忙。”宋天耀透过窗户,看向外面院中的下人似乎完全忘了楼内还有四个等着见于世亭的人,最近的一个于家下人,都已经站到了二三十米之外:“总不能是故意避开不见我或者您罢?”“听说于世亭于老板有个闭月羞花的养女,比于老板更难见,除了家人之外,好像都没几个人见过。”谭经纬对宋天耀笑了一下:“这个消息还是我一个在上海当年的朋友告诉我的。”宋天耀愣了一下,扭过头再看谭经纬时,脸上比之前多出一些玩世不恭的笑容:“既然你能讲出来,就应该有办法见一面?我无所谓,我出了名的好色之徒,为看女人一面得罪于世亭都不怕。”谭经纬转头指向楼内悬挂的完颜亮那首鹊桥仙哈哈一笑:“早在你盯着这首诗词看的时候,我就想到大家是同道中人。”
    两人的目光看过去,一片行草悬在楼阁之上:停杯不举,停歌不发,等候银蟾出海。不知何处片云来,做许大、通天障碍。  虬髯捻断,星眸睁裂,唯恨剑锋不快。一挥截断紫云腰,仔细看、嫦娥体态。
    第四七零章 失控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月亮被云彩遮住了大半,尖沙咀鱼嘴湾,鱼嘴湾这处水域水势很急,而且遍布暗礁,海水卷入这处湾口,往往要转个旋儿才能再出来,可以说是旋涡暗流涌动,寻常小船不敢再这处湾口行驶,更不要说靠岸泊船。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可是此时,偏偏就有一艘货船黑着灯,泊在礁石遍布的水边。
    陈伟伦,阿忠,阿宽,张逸之四个人正在把一箱箱木箱往船上运,阿忠,阿宽,张逸之几个人面有喜色。
    张逸之把一箱药品摆好,直起腰抹了一下汗水,对同样喘着气的陈伟伦一笑:“伟伦,多亏了你,居然能搞到这些热门药,这批盘尼西林运回去,按照现在的价格,能赚几倍呀。”把箱子摆放整齐后,陈伟伦直起了腰:“
    也要靠你们,才能把这批药品运回去,最近香港航运大罢工,大家都不敢出船,眼睁睁看着钱财化水,我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你们这艘船合作,其他人只是等我稍稍表露一下态度,对方马上就摇头拒绝。”阿宽,阿忠抬着最后一箱药品走过来,听到陈伟伦的话,阿宽笑嘻嘻的开口:“香港这种地方,人虽然多,但是有胆色的终归是少嘛,其实运些药品能出什么事?无非两道关卡,过了水警就是大天二,过了大天二就万事大吉,偏偏这些人不安分,还要搞第三道关卡出来,让大家站队罢运,老子不比那些大富豪,他们赚够了钱,一辈子不开船都无所谓,我不行,我还有老婆孩子要养,还要准备攒个几百万上千万的身家舒舒服服的活……有人来了!”
    阿宽说话的同时,手已经放到了腰间,腰间一把手枪的机头张着,随时能都拔枪开火!陈伟伦,阿忠,张逸之三人也同时把手搭在了腰间,看得出来各个都藏了家伙。
    众人望去,对面岸边正沿着礁石走来五个人影,其中一个提着煤气灯照亮,嘴里嘀嘀咕咕骂着脏话。
    陈伟伦对着其他三人做了个不要动的手势:“不是英国水兵,你们休息一下,我去应付,放心,只要不是英国人,本地人没人在意走私。”说完之后,陈伟伦跳下船板,整理了一下衬衫,迈步迎着走过去:“是边个半夜跑来鱼嘴湾兜风?这是我们老粤的地盘,我大佬是癫狗山,山哥!”对面五个人挑着煤气灯走过来,陈伟伦认出了来人,正是自己的拜门大佬,癫狗山,癫狗山把煤气灯照在陈伟伦的面前:“是阿伦?”陈伟伦看清楚对方,露出个笑脸:“山哥,是我,鱼栏阿伦,抽支烟,抽支烟。”陈伟伦说着话拿出双喜香烟递给对方,白启山接过香烟,脸色难看的开口:“大半夜在我的码头搞事呀?你是不是想死呀?现在全港哪有船敢随便泊或游的?”陈伟伦扭头看看货船,帮白启山点燃火柴:“生意艰难,现在香港搞禁运,靠水吃水,赚些小钱,放心啦,山哥,我保护费一次都没有迟过,这次也一样,赚到钱马上先孝敬您。”
    白启山盯着陈伟伦看了一会儿,才把香烟凑过去就着火柴点燃,吸了一口后说道:“你倒是一向听话,钱也没有少交过,船上黑乎乎,怕见人呀!什么货啊?”
    陈伟伦陪着笑脸:“搞了些过期药品准备卖个高价。”
    白启山顿了一会,猛地瞪起眼睛:“你是不是人啊!卖过期药品?会吃死人的!”
    陈伟伦表情不变,白启山突然笑起来:“吃死人关我们什么事!不过你这次保护费要按真货的价格交!你也知道,大码头的船都老老实实,我这种礁石滩肯让你出船装货,也是担风险的。”
    陈伟伦如释重负的松口气,点点头:“是,一定,一定。”白启山的一个小弟在旁边望着船看了一会,扭头问道:“山哥,要不要我上船去帮你验验货,省得阿伦到时少交数目。”
    陈伟伦完全没有紧张,借着面前煤气灯的灯光,背对几个人,朝着船上做了个准备的手势。
    白启山却摆摆手:“得啦!阿伦向来识趣,货我也就不再看啦,船上黑乎乎,有什么好看的,去把这盏灯送上去留着他们照明,到时我收阿伦的钱时也免得过意不去。”
    白启山的手下接过煤气灯,一步一步的走到船上,照着煤气灯看了看张逸之,阿宽,阿忠几个人,随手把煤气灯挂在货船护栏上,朝三人一点头:“海上风大浪大,一路顺风。不要因为赚钱把命都搭在海上!”张逸之露出个笑脸点点头:“多谢,多谢关心。”
    对方走下船,回到白启山身边,白启山拍拍陈伟伦肩膀,吐了口气:“我这处码头虽然小,但是也不是没有水警巡逻,让船走啦。”
    陈伟伦对白启山连忙道谢:“谢谢山哥。”
    陈伟伦走到岸边,与船上三人露出个笑脸,挥挥手:“一路顺风,等你们的好消息啦。”张逸之,阿宽,阿忠三人点点头:“自己保重。”
    货船缓缓驶离码头,煤气灯挂在栏杆上,越飘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