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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然后便萧何只需要等着,与他同去大梁便可。
    萧何应了,并没有担心严江做不到又如何。
    做不到,自己也未有损失,反而能见识天下,至于严子会不会尴尬——自己保证不会笑他就是。
    一餐吃得食不知味,严江送了萧何出门,这才回头抱起陷入沉思的猫头鹰。
    四目相对,一者淡然,一者深沉。
    过了一会,严江才轻笑出声,悠然道:“陛下,你想速下魏国,是想水淹大梁吧?”
    陛下哒哒走到他面前,气势傲然,仿佛在说,此为天下计,是又如何?
    严江没有说话,两人僵持着。
    过了一会,秦王才平静地表示:秦并天下之势已成,各处皆要驻军,能拔给攻魏大梁城的士卒,不过十五万尔,若不以奇计,岂非徒耗秦军性命?
    严江当然也清楚这一点,十五万人,围攻至少有三十万人、城高粮足的大梁,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大梁先天不足,周围有黄河鸿沟,多次遇到过淹水之灾,如今又是初夏,很快便是雨水泛滥之季,大梁地势比河水还低,只要以沟淹之,就能一劳永逸。
    他曾路过当年的鄢都,当年白起就是取汉水淹了这座楚国都城,那一次,大水冲破楚国郢都城墙,携卷着军民冲向城西,为西面城墙阻挡,沿途积尸如山,有如人间地狱,三十余万军民死于非命,那里还留着一条当年由大水冲出来的“白起渠”,来记录这惨案。
    白起则靠此功荣升武安君。楚国迁都寿春,郢都成为南郡,只是这都城就此荒废。
    严江柔声道:“大梁被淹,太可惜了,且城淹后必为废墟,于秦无益处。那亦是你的子民。”
    陛下不为所动:攻占之城,方是寡人之民。
    严江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别无他法?”
    陛下很冷漠地表示,此为国战,不可改。
    就知道会是这样,思考了一下,严江才道:“我可助你一次,不必水淹,亦能拿下大梁。”
    那城墙虽高,但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猫头赢瞳孔猛然一缩。
    第120章 传言
    在大梁一事上, 严江其实已经想了许久。
    来此世已近九年,虽然他早就可以对各种兵灾人祸视若无睹, 但这种牵连数十万庶民、将一座文明盛大的城池直接摧毁,这种事情还是太挑战他的底线了。
    如果不出手试着挽回, 他担心自己将来可能会后悔。
    并不是因为什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只是因为这是一个文明社会来客那属于人性的本能。
    再者说, 这点事情于他而言,并不难。
    当年他曾经炸开代城的城门,不代城是小郡城,那门本就是用松木拼接而成,并不结实,所以只要火药量够, 炸开并不难。
    大梁不同, 那是包上青铜皮、用大木做成的城门, 极重极沉, 普通黑火药想要起效果,至少得是上百千斤才够。
    这样做的话, 于他的“神仙”有点不配合了。
    所以配方得改一改。
    后世人看火药早就已经带着鄙视的目光, 觉得这种东西只能用来做炮仗, 但这是不可能的, 当黑火药添加一些不难寻找的改良物后,这种问题早就已经被解决了——炸药包在抗日剧里的出镜率就知道了。
    抗战剧里, 倒在炸药包里的碉堡可以绕地球一圈。
    这种捆着麻绳的包袱曾经风靡整个抗战年代, 去到过从五十年代电影到二十一世纪神剧的所有范围, 和每位英雄相陪伴,那年代穷啊,tg连苦味酸都买不起,更别说梯恩梯了,所以当这种被叫作周氏炸药的东西发明出来时,它甚至一路用到了越南战场上。
    因为制作简易材料易得威力还很不错,生命不息的它更是在中东非洲的战争区展现出蓬勃的生命力。
    严江当年在阿富汗拍兔狲时,无数次和当地人打过交道,知道这东西已经广泛在传播海内外,成为阿国穷人战队的首选。
    其实硝化甘油也不难作,有点化学知识的人都能合成出来,只不过那玩意太危险了,稍微晃荡一下就可能把人玩掉,至于什么跬藻土合成的东西,他早就不记得了,所以严江并不那么想碰它。
    陛下闻此言,圆溜溜的大眼睛简直闪闪发光了:阿江可是愿意以天罚助我?
    “自是如此,”严江温柔地道:“做为交换,给萧何一试可行?”
    陛下似乎迟疑了下,但立即大翅膀一挥:此事依你,但若他接不下此任,又如何?
    严江轻笑道:“自是当如何,便如何。”
    该换换该调调,他只是给个机会,并不会管一辈子。
    陛下点头应允,然后便哒哒走进阿江怀里,蹭了蹭对方下巴,歪过头,把耳孔朝天,一脸等待的模样。
    严江:“……”
    陛下服务久等不至,于是又抬头看他。
    要不要这样啊……严江竟然有些脸挂不住脸,轻咳道:“这,这会不会太冒犯了?”
    陛下眼神幽深,阿江……这是不想认账的意思。
    它借翅跳到他肩膀上,伸喙在他耳孔处轻轻一蹭。
    “别……”严江笑倒在榻上,避开它的骚扰,“痒。”
    陛下居高临下,看他数息,突然就心情甚好,跳到桌上,继续吃它的肉。
    ……
    次日,萧何宴请了友人,说要随严江一起离开。
    众皆挽留不舍,这时的人们并没太多的情绪控制,一时间,有人放声痛哭,有人惋惜从此便是两条命运之路,也有人羡慕,一时间,吵闹宛如市井之间。
    严江来找萧何时,正好遇到此景,一时便觉得好笑。
    摸一个也是摸,摸一群也是摸,买东西还送添头呢,严江想既然都想要,那干脆一网带走算了,于是便道:“你等皆是人杰,只是缺一乘风而起之机,既然不舍萧何,那你等可愿意随我同去大梁?”
    此语一出,一时间,场面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他们都是出生贫寒的士子,在楚国这种上位皆凭身份世族之地,很难混出头来,这些年六国贵族势力越加庞大,盘踞着上位之途,逼得六国位卑者只能尽入秦地,李斯就是看到厕中老鼠和粮仓中老鼠的区别,这才狠心求学入秦;蒙家一群战将是在齐国混不下去,找到吕不韦跳槽去秦;姚贾出身城门士卒之子,在魏国粟都吃不起,至秦却可以说得四国相交……
    这世道,根本没有第二条他们这些寒门子选择之机。
    不入秦,一世庸碌,入秦,则灭故国。
    严江很诚实地补充道:“秦之战,皆以士卒立功而得爵,吾亦不能改,是以,你等若想参战,必然有其风险,不然,便只为一吏。”
    一吏其实也是很不错了,比如给谁谁在魏赵燕地安排个亭长,以严江的身份,甚至都不用给上边打招呼,便可功成,但不要小看这个亭长,现代人国考的录取率都还只有千分之一呢,如果突然有人可以直接当个一个乡里的警察局一把手,你看会不会打破脑子去抢。
    此话一出,很多人眼睛都冒起光芒。
    所以,虽然嘴上很看不起暴秦,但这个机会真的太难得了,沛县年轻人们心神动摇了一下,身体就很诚实地表示愿意追随了。
    “秦之势难挡,既然严子相邀,吾愿追随。”刘季最先打蛇随棍上,他早垂涎严子门客的身份了——要知道这几天也混得很惨,父亲看他什么都混到就空手回来了,又不种地又不成亲,成天啃老啃兄,就很一万个不顺眼,成天横挑鼻子竖挑眼,被父母念叨结婚的滋味现代人都受不了,更何况在宗族强势的古代呢,若不是没钱,他现在就已经跑掉了。
    有了带头哥,后边就很顺利了。
    曹参卢绾皆愿意同行,甚至樊哙和周勃在对视一眼后,也红着脸,表示希望追随。
    没办法,他们虽然出身卑贱,但并非甘愿卑贱,只是未有机会罢了,若有机会,谁又愿意一世庸碌无为,为饱腹奔波呢?
    既然如此,严江也淡然明说:“既如此,便同去。”
    灭魏之后还有灭楚灭齐,后边百越匈奴都是大战连绵,编他们入军也算给个不错的出生。
    至于他们会不会有反心?
    反又如何,秦之灭,难道他们几个造成的么?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这点人物都吃不消,不如早凉早完事。
    秦王政十四年,七月。
    王贲带五万军士平定新郑叛乱后,便陈兵韩国边境安城,离大梁只有数十里之遥,又在黄河之边境,秦国的粮草已是大批送至。
    其中大多是粟米,秦王虽然推广麦种,但军粮依然是粟米为主,只是如今秦国的主食已开始颠倒,粟米做为补充,主食以麦为主,若不是为军粮计,完全可以尽种麦米。
    这些都是小事,如今灭燕后,他父亲王翦已经带十万大军前来与他汇合,剩下的士卒,都驻扎燕赵之地,防止代国反攻。
    “为何不将代取下?”王贲有些困惑,询问一身风尘,却精神奕奕的老父亲。
    “王之命,不攻代,”王翦微微一笑,道,“若攻代,谁来防范匈奴东胡?”
    王贲恍然大悟,一时间又佩服起秦王的算无遗策,不由叹道:“与大王同世,这赵嘉何等无辜。”
    匈奴来攻,若抵挡,代地便首当其冲,必然消耗本就不多的民力,无力收复故土。
    若放匈奴入关,那首当其冲的便是赵国故地,留守秦军若护赵国故地,必得赵地民心,如此一来,赵嘉再想收复故土,被劫掠的赵民会如何想他?
    “与王同世,却是我等之幸。”王翦叹息一声,“渠之事,如何了?”
    灭魏之计,是早就计划好的,十五万秦军攻魏,不以水淹,绝难破之,是以秦王早命郑国前来勘探,挖渠灌水非一日之功,河水要淹大梁,少不得蓄水一月半月。
    王贲点头,拿出地图,指着安城外的黄河道:“先前,河水借济之道入齐,自此,济河同道,水势浩大,魏国建有水坝,可以此为基,拦河蓄水。”
    黄河母亲现在虽然还不黄,但脾气却是一如既往的爆炸,一百五十年前,魏惠王迁都大梁时,旁边还是一条名为济水的济河,水势平缓,易于商船来往,又修了鸿沟,恩泽魏地。
    可数十年前突然祸从天降,河水母亲觉得应该搬家了,便从荥阳处转道南下,夺了济水河道,汹涌入穿过魏地,这么一来,可苦了一旁的大梁,一到雨季便瑟瑟发抖,提心掉胆,更是修筑无数堤坝求老天保平安。
    “不过,有一怪事,”王贲迟疑了一下,才道,“昨日,收到大王急信,说要亲至荥阳,看魏国之灭。”
    “这是为何?”那不是御驾亲征了么,王翦一时觉得恐慌,难道秦王觉得他们父子功劳太大,不放心了?
    也是,他王翦有连灭两国之功,岂非震主之相?
    他得立刻回秦,前去向大王述说忠心,并且告老还乡……
    “不知。”王贲补充道,“他还命我不可随意灌城,静等严卿前来。”
    “严上卿……”王翦只觉得心神一通,猛拍大腿,瞬间放下心来,大笑道,“原来如此!”
    王贲也恍然大悟:“竟是如此。”
    父子两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过了数息,王贲左右一看,悄声道:“听闻大王冷落后宫已久,是否……”
    王翦也压低了声音:“我看不然,大王冷落后宫,是从继位五年开始,而严子归秦,是九年亲政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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