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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节

      就在他想画一张齐国古战场图时,地面猛然波动起来。
    随即,地动山摇!
    严江怔了怔,在远处城民的惊呼中,收起画笔,遥望着西北方向。
    对了,差不多是这个时间。
    而现如今,王贲应该与代地攻打代国,这是,连上天,都不帮着赵嘉啊。
    作者有话要说:
    秦王政十六年……代地大动,自乐徐以西,北至平阴,台屋墙垣太半坏,地坼东西百三十步。——《史记*赵世家》历史上,秦王十六年的地震,是历史上有数的大震,地面直接裂开一百多米,直接摧毁改变了李牧的命运,让他在代地三十年的经营毁于一旦。
    而且头一年也是地震,连着两次就算了,地震之后,赵国又遇到了大旱,秦国又来趁火打劫……
    第165章 鉴之
    代地地动裂度之强, 让整个北方东至青岛,西至咸阳, 南至楚地, 都能感觉到震感。
    连距离一千多里外的即墨庶民也能感觉到头晕目眩, 一时间惊呼不断,车牛骡马嘶鸣, 直到地动结束数个时辰,民众的恐慌才勉强平息下来。
    严江计算了一下,这场地动的持续时间大约是一分零七秒, 而以这么远都有这么强的烈度来算,足够让代地城墙坍塌, 房屋倾颓, 人畜掩埋无数。
    他只能希望有去年的小地动影响, 因而代地之民能早些防备, 及时醒悟逃开。
    然身在千里之外, 他也无可奈何, 只能去磨陛下。
    所以当陛下醒来时,他便立刻询问于它:去年让李信在楚地种的冬麦,收割了没有?
    陛下看了阿江一眼, 这才慢条斯理地表示, 早收了, 收到的粮都做为军粮的, 给王贲攻代了。
    这可是我和你说好的灾粮……就在严江略危险的眯起眼眸时,陛下又立刻补充说因为有这份余粮, 所以赵国的税赋寡人未动,皆可以支取给赵地救灾,阿江你就放心吧。
    严江这才切换贤妻模式,温柔地亲了陛下一口,夸奖他仁德无双,随后话锋一转,提出代地离燕国更近,如果可以,应减免一些燕国税赋才是。
    陛下略一思考,同意了阿江的要求,燕赵都是新收之地,灭齐在即,这些地方若起战火,就会耽搁他统一大计,会很麻烦。
    再者,代地、古称代国,坐落阴山之地,北接匈奴草原,东接燕国渔阳,左靠雁门郡,为太行山起始之地,若匈奴一但突破此地,燕都、邯郸,都将化为焦土,所以寡人不会见死不救。
    严江立刻夸他是明君本君了。
    而陛下看阿江还有些不放心的样子,安慰他,这次王贲带兵十万攻代,临去之时,寡人已许他见机行事,不必事事奏报,以王贲沉稳,定能将事情办得稳妥。
    ……
    如秦王所料,王贲并未辜负他的信任与眼光。
    这位大将军也没想到这次的功劳,居然会和捡的一样。
    他自燕地征招十五万大军攻代而来时,代国已加固城墙、封锁山口、准备军械,做好了长期抗争的准备,而王贲也就地扎营,命墨者伐木推轮,用做攻城器械。
    两方都派出少量部队相互试探了几波,都觉得对方不好惹后,就开始对持。
    王贲信心十足,而且严子为筑宫廷而制的绞盘、滑轮等物,早就被秦墨吸取精华,到攻城之上,如今新的器械“挂车”已成为利器,此车链接绞盘,只需靠近城墙,便能的将挂满人的绳梯提到城墙之上,其上方更有挂有一个铁挡箱,能容两三名弩箭手居于其中,压制墙上守军。
    加上做起来也很简单,此物已经开始淘汰云梯这种落后设备。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王贲的攻城器械还未派上用场,那日早间,他正在食粥,便天旋地转,案和粥都翻覆于地,整个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震动,根本站不稳人,骏马嘶鸣。
    当王贲从营帐里匆忙跑出时,他们搭建的大营就已经化为废墟。
    而不远处,那代郡那有三丈高的城墙营垒就在秦军目瞪口呆里坍塌倒地,化为废墟,远远看去,烟尘四起,宛如末日。
    王贲好不容易安抚下秦军,甚至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已经听到了城中的遍地的哀嚎惨叫。
    他沉默了下,立刻命令士卒进城,这时已经全然没人再阻止他们了。
    赵嘉被埋在了新建的狭小王宫之中,王贲带兵把他挖出来时,这位憔悴瘦弱的年轻人已经满头是血,昏迷过去,出气多进气少,代国的大臣们小猫两三只,整个人失魂落魄,能跑的将领们根本顾不上秦军,只能的焦急地救人。
    这还能怎么办?
    王贲亲自带士卒前去救人,同时清点粮草,在城外搭建草棚,原来的攻城器械都用来吊起大梁、撬起土木,活着的人就拖到一边,喂点粥水,然后听天由命。
    赵嘉醒来时,没有什么人看守他,身边都是重伤呻吟的赵人,军医官忙碌地穿行其间,跟本没人注意一个重伤的代国王室。
    赵嘉狼狈地起身,右手失去知觉的他拖着右腿,宛如幽灵般游荡在秦军拿着棍棒与赵卒撬梁挖土的巨大废墟里,先前的地动,一根大梁压住了他的右边身子,他喉口尽是铁锈味道,眼里都是血色。
    他眸中失焦、形容狼狈,混沌麻木地看着这个昨日还与他军民誓师,众志一心的王城,今日已是另外的模样。
    就这么数刻之间,他的国家、臣民、士卒,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
    在王贲攻代之前,他就收拢周围代地子民入城,免受秦军骚扰,代城城小地少,街道狭窄,地动之时,臣民几乎无路可逃。
    他莫名地又游荡到那城门之处,那城墙已经是废墟一片,还有逃之不及的士卒被压在废墟之下,只露出没有瞑目的半边头颅。
    城边只有半墙连着半块城门挺立,恍惚之中,他又看到严江当年淡漠一笑,引来天罚之景。
    是了,天命在秦,非赵之罪也。
    “非嘉之罪!非赵之罪也!”他向天嘶吼着,引来周围士卒不解的眸光,又悲沧地大笑数声,一头撞向了剩下的半垣城墙。
    鲜血顺着城墙流下,被灰土玷污,一如他的命运般,不堪又渺小。
    四下沉寂数息,突然之间,四面尽是哭咽声声。
    有雨水缓缓落下,将烟尘与血水,尽数洗净了去。
    ……
    王贲收到消息时,叹息一声,让人厚葬了赵嘉,又组织代城子民从废墟中找出能用的木料与墙砖,搭棚救人熬面糊。
    这雨来得太不是时候,好在还是夏日,若是冬季,不知又要冻死多少老幼。
    他将所有军情写下,快马送去咸阳,然后以工代赈,重新修筑代城——这处城池是防备匈奴的重要关口,万万不能有失。
    夏日里匈奴游牧放羊,如今正是草木生长之季,尚且不会过来,若等到秋冬,就是大事了。
    严江虽然很希望陛下去代地看看情况,但看着陛下戒惧的神色,只是摸摸鸟头,便将此事放下了,能做的他都已经做了,只希望剩下的人,都能好好的。
    见严江的没有让他飞上一千里的意思,陛下叼着他的衣角,示意它要出门,要阿江陪伴。
    走到即墨城外,严江又带着陛下逛了当年田单一顿骚操作的复国之路,从当年田单居住的院落,再到他被推举为即墨主官的府邸。
    想着赵嘉以后会如何。
    这位公子并没有愧对自己什么,最多只是因为李左车的事情质问了他一句。
    可是赵嘉的命运,几乎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死则囚,这是亡国之君古往今来无二的下场。
    “他生错了帝王家啊。”严江有些可惜地道。
    陛下很快想到了阿江说的是谁,然后将目标和一个喜欢弹琴的公子合上,确认对方肯定凉了后,冷淡地转了个头,伸翅膀戳了阿江水胸口,移开话题,傲骄地示意问前面那个台子是什么?
    严江飞快低头在鸟脸上亲了一口,笑道:“那是拜师台。”
    当年齐将田单被燕军围困在即墨时,他先用反间计除去围城的乐毅,这时燕国换上一位叫骑劫的关系户,这位大脑皱褶比水母都光滑的将军完全落进了田单的掌握。
    于是田单先是以让即墨的庶民们“食必祭其先祖於庭”,吃饭前先放在庭院里祭祀一下,让祖先们帮我们渡过难关。于是大量燕雀天天在城里飞来飞去,城外的燕国人不知其因,一时莫名,以为真的是上天显灵了。
    然后田单告诉城里庶民说:因为祖先保佑我们,所以会派个神人来当我老师。
    他说话的时候,身边一个小兵忍不住皮了一下:“我可以当你老师吗?”
    这话一出,小兵就觉得慌了,转身就跑,被田单翻身逮住:“老师你去哪,老师你别跑!”
    小兵哆嗦着说:“我真的是嘴贱,您饶了我吧!”
    田单说:“你开什么玩笑,老师,快点来,大家都等你了!”
    于是登台拜师,并且所以做的事情都以“神师的名号”来做。
    田单先是给燕军谣传小道消息:“我们最怕别人割我们鼻子了,我们齐人最要面子了,割了鼻子我们就不敢打了。”
    燕将骑劫信以为真,真的把齐国俘虏们鼻子都割了,即墨守军一看,气得哇哇大叫。
    然后田单又传小道消息:“我们最看重祖坟墓,谁挖了我们祖坟,我们就不敢打了。”
    骑劫又当真了,于把城外的齐人祖坟挖了。
    即墨全城气die,叫着要和燕国同归于尽。
    田单又让人去对骑劫说,燕国晚上要投降,到时给你们开门,你们记得按时来啊!
    骑劫又信以为真,带兵在大门外守着了。
    然后就被田单用火牛阵一波带走了。
    这就是传奇的齐国复国之路,骑劫大败后,田单开始收复国土,不到两年,齐国就又是个大国了。
    “燕人占据齐地,以重税、以重役,民无食,役无止,所以齐人皆思故国,齐据燕时也是如此,皆为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严江逮着机会给鸟儿洗脑壳,看到没有,燕人对齐人不好,才被推翻的。
    陛下白了他一眼,示意自己知道了。
    然后飞上天空,目之所集之物飞快缩小,它居于云端,凝视着这片灯火阑珊的城池。
    这小小的即墨,当年抵抗了燕国五年不败,后来复国。
    复国与灭国,皆在天下反复上演,就算他灭去六国,也有无数人想寻回旧时风光。
    想要万世长久,不易矣。
    可是——
    它傲然落在阿江肩上,易行之事,如何能显他所长?
    只是才量落下,阿江就又叹息道:“若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阿政,六国不哀而秦人哀之,但若秦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秦人而复哀秦人也。”
    这是他化用杜牧写的文章中的句子,但没关系,反正他就和阿政说说,没人知道。
    陛下当然点头,然后哄道问道,你哀之吗?
    严江点头:“当然可惜了。”
    陛下于是要求阿江把最后几句话多说几次。
    这是要思考吗?
    严江大喜,把“秦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秦人而复哀秦人也”反复说给猫头赢听。
    全然不知这鸟儿的重点在“秦人”而不在“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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