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后来余力发现,该担心的,根本不是自己表现好与否的问题。
在送董事长回去的路上,他第一次感受到,沉默竟然也会让人有那么大的压力。
他在前面开车,后座的男子在闭目养神,他偷偷从后视镜看一眼,今年不过才三十二岁年纪的老板,是他人生的榜样与方向。
晚高峰时期,为了不耽误时间,他刚才开了电台听路况,播送完毕响起了一首歌,他抬手要关。
“不必。”
后座传来低淡的二字,声音沉稳带着几丝疲惫。
…
散步的你,转角相遇
这一晃,好多年不见
突然的我,沉默了片刻
一时间不知说什么
回忆
如过眼烟云
想要追寻,却寻不见
…
电台里在播的是杨坤版的《某某》,那是一首容易让有故事的人内心泛潮的歌。
蔺君尚倚着靠背,深黑眸中映着窗外飞掠的光影,没人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12月31这个日子,预示着一年的结束,同时也意味着新一年的开始。
晚饭后去逛超市时,喻雁拿了一瓶红酒,说两人晚上跨年的时候喝。
然而就在全国人民都等着跨年的这个深夜里十一点,情天的手机响了。
第15章 越熟悉越心慌,难忘的夜
向添来接情天去沐家的那一路,正好零点钟声敲响,车窗外天空漫起无数烟火。
c市午夜的街道干净整洁,行人无几,天空的烟火却连绵相随,不管车子行驶到哪儿,道路两侧的上空,都可见一片绚烂夺目。
对于很多年轻人来说,这是一个狂欢夜,有朋友共同欢呼,有情侣相拥接吻,大家怀着或兴奋或只是凑热闹的心情,一起愉悦地迎接这新的一年的到来。
然而,车里的情天脸色素白。
二十分钟前,她跟喻雁两人正坐在酒店房间的窗台边,喻雁开了超市买来的那瓶红酒,就用房间里配备的普通玻璃杯盛着,一人倚着窗台一侧,看夜景闲聊说话。
期间,远在西雅图的顾西迟给情天打过一个电话,彼时他那边才是清晨七点多,算着国内的时间给她打来对她说新年快乐,更多的是表达对她的思念。
电话声隐隐,对面的喻雁抿着红酒对她别有深意地笑,识趣地暂时离开了一会,去洗水果。
后来,刚结束与顾西迟的通话不久,杯中红酒才抿过两小口,情天隐约听到,搁置在不远处茶几上的手机又响起了铃声。
走过去拿起来,看到来电显示是向添,那一瞬她的心中莫名一提。
接起来后,那边说了些什么,并不长,情天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用力,点头说:“好。”
二十分钟后,此刻,她在去往沐家的路上。
跟爷爷约定好,明天——不,是今天,新年第一天,她回沐家,一起吃团圆饭。
可是还没有等到新年的上午,还没有能让她好好地睡上一觉,她就要先回来了。
车子越靠近沐家她越觉得熟悉,而那种熟悉,也越让她觉得心慌。
搁在膝上的手交握,指节泛白。
向添的脸色也比平时严肃,从后视镜看后座,想安慰一句什么,但此刻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在烟花声里,车子终于停在了沐家老宅的雕花大铁门前。
看到是自家的车,守卫立刻开了门。
车子驶入老宅,在车位停下,情天已经先推门而下。
即使离开两年,这里的一景一物,一花一草她依然熟悉,径自往主楼上跑去,脚步虽轻,在凌晨时分仍是清晰。
向添紧跟着上来,二楼左拐往走廊尽头,那是沐老爷子的房间。
许是一路太快,情天微微喘息,却在脚步快到尽头那一间房门前时,蓦然停下。
她听到了哭声。
疑心是不是今晚不胜酒力的自己喝了些红酒出现的幻听,可她心里知道,不是。
向添缓缓走上来,轻唤了声:“二小姐……”
面前不过还有两三米,她不敢往前,不敢了。
向添看了看她,越过她,往前走了过去。
房门没关,灯光透出来,向添站在门口往里看,他背影一僵,盯着他的情天,心也跟着空了。
逼自己深呼吸,面色素白却平静的她,迈步过去。
……
那一夜,对于沐家人来说,注定是一个毕生难忘的夜。
象征沐家权威的沐老爷子,在出院不过两日之后,于新年前的这个深夜过世了。
而本该在两年前就已去世的沐家二小姐,于这新年的第一日凌晨,回来了。
后来向添回忆起,觉得当时沐家在场家眷的表情,何其精彩。
第16章 恐惧,她有没有影子
沐家老爷子有心脏病,加之年纪大了身体不济,之前曾住院疗养两月之久。
期间情况时好时坏,而最终,他在新年前选择了回家。
沐家人又怎么会一点准备都没有?此次出院,是沐老爷子自己的坚持,但医生暗地的嘱咐,沐老爷子的身体状况,都在沐家家眷的心中是一个警惕的钟。
随时会响铃的钟。
沐家老宅里众人张罗,在新年第一日的凌晨,沐家便设起了灵堂。
只是,让大家面色沉重还带上古怪的,或许还是因为那跪在灵堂旁低头烧纸的年轻女子。
谁也没有想到,本该在两年前就已经去世的沐家二小姐,竟然突然回来了。
在这样一个沐家无法安宁的夜,在这样一个诡异的时间里,回来了。
当初那件事发生在鹭城,沐家没有几个亲历者,但,谁不听说,沐家二小姐沐情天,死于鹭城一家民宿旅馆里,被那场意外的严重火灾烧得尸骨无存。
那是沐老爷子派去的人亲自证明。
所以此刻进出的沐家人,在看到沐情天回来的时候,惊骇了。
如何让他们不惊骇,他们在为刚刚过世的沐老爷子哭,一转身,却见身后光影里竟然走来一个脸色素白的故人,应是已死去两年的故人。
所以此刻即使她跪在堂前低首烧纸,与旁人无差,也有进出的沐家人会不住往她身后看。
看她有没有影子。
她有影子。
很多人心中暗暗放下些恐惧。
即使不抬头,情天也能感受到那些人的目光,他们当她是鬼魅一般,但她无心去管。
爷爷说话不作数,明明说要等她今天回沐家,中午一起吃团圆饭,新年的第一顿团圆饭。
说好的怎么能不作数呢?
一滴泪砸落捏着纸钱的手背,白皙的手因为一直在烧纸而被火苗灼得微红。
沐家人对她这突然的回来有太多的疑问,但今夜显然不适合,没人靠近她,他们兀自聚集,或叹息,或哭泣,与她在同一空间,却像是不在同一个时空里,他们悲伤他们的,没人靠近她,没人管她。
“……姐?”
轻轻的一声唤,带着些微不确定,情天手背迅速抹了一下眼睛,才抬首看眼前人。
才在她面前蹲下的年轻男子,与她有着几分相似的容颜,阳光帅气,她唇角扯起一丝弧度:“少堂。”
声音干涩,如若不是离得近,微不可闻。
“姐……真的是你,刚才我听他们说还以为他们——”
“嘘——”
情天看着激动的他,微微往后方灵位示意,“爷爷睡了,别吵太大声。”
沐少堂没再说话,只是深深看着她,面色复杂。
“来。”
她抽了三炷香点燃,递给他,“给爷爷上香吧。”
不远处,聚集在一起的沐家家眷们,看着那个被称为沐家二世祖的沐少爷难得乖乖听话,接过了沐情天手里的香,对着沐老爷子那威严的黑白相片恭敬拜了三拜。
大家这才恍然想起,沐家最小一辈里唯一的男孙沐少堂,被沐家人宠着长大的少爷,打小,不听父母不听长辈,唯独只肯听他这个二姐的话。
没想到现在仍是这样。
中午时分,暖阳穿过庭院洒在身上,情天抬眼的时候眸中都是光斑。
她在灵堂守了一夜,此刻感觉眼前有些泛黑,便闭了闭眼。
忽闻身后有皮鞋声靠近,步伐沉稳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