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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曲一弦看了眼路线图,距离今晚的露营地还有近一百公里的路程,便让傅寻在马路边上停了车,放几人去方便。
    裴于亮下车前特意带上了江允。
    江允的待遇虽然不好,但比起一路被绑着只配在后座的权啸好太多了。加上后来几日,她配合听话,跟棱角全被磨平了认命了的清苦姿态,饶是裴于亮这不会怜香惜玉的,都对她多照顾了几分。唯一坚持的,是绝不让江允有机会和曲一弦私下接触。
    唯一例外那次,还是在红崖群,江允泡了水,全身湿漉,若是不换衣服,当晚可能就要病了。
    ——
    车里一空,曲一弦也跟着一静。路上盘算着要和傅寻说的那些话,一时被她忘了个干净,连个线头都拎不出来。
    她转头望了眼不远处在和尚峰说话的裴于亮,忽的想起一事:“你下午回营地时看到什么了?”
    她当时没留意,只听到了傅寻和裴于亮的对话。想问,又找不到机会,坐立不安了一整天。
    傅寻不答反问:“彭深不在宾馆里吧?”
    曲一弦很慢地摇了摇头:“不在。”她让老板送水果上去,并叮嘱如果房间内没人就再拿回来。隔着一条街,她看得清清楚楚,彭深不在宾馆里。
    “营地里多了条车辙印,胎纹和巡洋舰没改装前的胎纹一样。”傅寻忍不住蹙了蹙眉心,问:“彭深一般开的什么车?”
    曲一弦回想了片刻:“是辆锐骐工作车,皮卡,但也不常开。”
    “大部分时间都停在救援队的车库里,做救援车用。”曲一弦问:“还记得胎纹吗?等会给我眷画张。”
    傅寻微颔首,目光落在后视镜上,眉头稍微皱了一下:“找机会问问江允,她下午在营地,问问她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了没有。”
    曲一弦也有这个意思,比起试探、瞎猜,有个人证要方便得多。
    她还想说些什么,车窗被敲了敲,裴于亮站在车外,示意她下车说话。
    曲一弦熄了火,车窗半降:“怎么了?”
    “今晚就在这扎营吧。”裴于亮转头,下巴微抬,示意曲一弦往后看去:“个个都累了,赶路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的,小曲爷下来看看附近有没有适合扎营的地方,今晚先休息了。”
    曲一弦没立刻接话。
    她反应过来,裴于亮是在故意拖慢赶路时间。
    原先到了嘴边的那句“就一百公里能抵达我们事先定好的露营地”直接被她咽了回去,她应了声好,开门下车。
    ——
    草甸地势平整,不远处有从雪山脚下流下的细小涓流,仅曲一弦小拇指的宽度,要不是她一脚踩下去,溅了满脚水,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还真发现不了。
    选好扎营地,解决了晚饭后,各自回帐篷内休息。
    曲一弦开了一天的车,在车上时还不觉得累,等躺下来,筋骨一松,绷着的弦一下散了,顿觉浑身酸疼。
    藏了一天的貂蝉不知打哪钻了出来,尖脑袋从睡袋里拱出来,只露出双绿豆眼,皱着粉粉的鼻尖盯着曲一弦看。
    那眼神……直看的曲一弦头皮发麻,她再也躺不住了,翻身坐起,往傅寻身边靠了靠:“你不管管你家这只大老鼠?你快看看,它这是想找我寻仇还是想吃了我?”
    傅寻正在画胎纹,被她一打岔,垂眸看去,却不是看貂蝉的,而是在看她:“它也挺想让我管管你的。”
    “管我?”曲一弦狠狠瞪它:“我就说它在记恨吧。”
    傅寻握着笔,在指尖一转,笔帽轻轻打了她额头一记:“你说话还是要客气些,它能听懂。”
    曲一弦:“……”
    她沉默了几秒,问:“它是吃了一本新华字典进去吗?”
    傅寻忍不住笑,他把笔纸搁至一边,示意她坐过来些:“顾厌和你说什么了?”
    他一问,曲一弦才想起正事没说,防备被人听了墙角,她移过去,压低了声道:“他说在军事要塞看到江沅开走的巡洋舰了。”
    这倒不意外。
    傅寻扣住她的腰身,一揽一抱,直接抱进怀里坐着:“还有呢?”
    没前戏没调情,他突然来这么一下,饶是曲一弦这脸皮厚的都有些吃不消。她耳根一涨,微微发烫,一时也不知是该继续一本正经地谈正事还是分点心做些什么……
    没等她绮念太久,膝上搭上了一双爪子,那小白老鼠撑着她大腿一跳,整只白团子窝进了她的怀里,竖着耳朵来凑热闹。
    ……那感觉就跟有熊孩子当电灯泡一样,煞风情极了。
    她轻咳了一声,摒弃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说:“他说按我要求部署好了,他会负责接应。”
    傅寻嗯了声,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微微低头,和她额头相抵:“没说什么让你小心之类的话?”
    “说了啊。”
    傅寻又嗯了声,问:“他喜欢你?”
    这猝不及防的一问,问得曲一弦小心肝都颤了。
    她怔了下,摇头。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反应都不知道在心虚什么,改口:“他是战友,能并肩作战,共同进退的战友。”
    傅寻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没作声。
    曲一弦觉得这对话这场景都有些怪怪的,她清了清嗓子,试图坐正,拉开个安全距离。
    刚一动,他低头下来,在她唇上轻轻一吻,说:“袁野说知道跟着他就能找到你。”
    他抬眼,眼里的所有情绪一遮无揽,尽数为她所见:“我吃醋了。”
    第91章
    吃醋这种话从傅寻的嘴里说出来,少了几分可信度,偏又让人觉得无比心动。
    曲一弦被他哄得心花怒放,面上不显,只挑起眉梢,看着他,故作正经道:“你没听他说?顾厌是我最后联系的人。换了你是袁野,你也会用定位顾厌来追踪我的策略。”
    “不会。”傅寻说:“我等不了,我会自己来找你。”
    他说他等不了,会自己来找她。
    曲一弦心一软,内心深处的某处柔软毫无预兆地被彻底击溃,她眼也不眨地看着他,问:“我有这么重要?”
    “很重要。”他压着声音,有些沙,有些哑,沉沉的,像浸润着一层磨砂质感的粗粝,很是好听。
    曲一弦一时走神。
    虽然她对自己的魅力挺有自信的,傅寻这样处处拔尖的人,想要找个相貌漂亮的,姿容倾城的,气质优越且多才多艺,温柔可人的,不管哪一种,对他而言都太容易了。
    有的是女人,会真心倾慕他。
    但他偏偏要喜欢她。
    她一不温柔解意,二不良善柔和,甚至浑身带刺,满是跑江湖的江湖味。
    真论起来……曲一弦觉得自己除了长得漂亮,身段好,业务出众,好养活以外再挑不出别的优点。
    可能……傅寻就是喜欢挑战高难度的?
    她一走神,傅寻就察觉了。他微微松手,低声问:“你是在担心明天?”
    按照目前的路程来看,最迟明天晚上就能抵达这趟行程的终点站——废弃的军事要塞。
    曲一弦回神。
    她伸手,拿起那张拓了车辙印的草图。
    这张草图是副半成品,胎纹从边缘到纹心,流水鱼鳞般。
    她凝神看了片刻,说:“不是那辆皮卡。”
    皮卡的车轮花纹她记得很清楚,是大齿距的全地形轮胎,胎纹比这个还要简单。
    “看着不像是改装轮胎。”她扬起草图,对着灯光照着看:“你还记不记得胎纹的深度?”
    “不深,不像是专业越野的越野车。”他指了指胎纹两侧对应的花纹:“像普通款式的suv车胎,不确定是牧马人还是途乐。”
    曲一弦在脑中细细搜索了片刻,仍是没有能匹配上的车辆:“匹配不上,可能他就没开自己的车过来。我听袁野说,这次行动彭队和顾厌一起负责,顾厌负责部署警力一网打尽,彭队负责救援队支援。”
    “袁野算救援队的高层力量,现场调动和实战指挥能力比这些年退居幕后的彭队要强得多,但这次行动他没被允许参与,甚至连救援队怎么排兵布阵的,他也一无所知。”
    那么多的蹊跷,几乎把所有事件都集中导向了彭深。
    她潜意识里仍旧不愿承认,彭深会与江沅失踪一事有关,更不愿意相信彭深会站队裴于亮的阵营。
    但接连的巧合,譬如:裴于亮与彭深有这么多年的交情她却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彭深秘密帮助裴于亮藏在敦煌,隐瞒了傅寻;彭深一反常态亲自带队且不批准袁野参与;水果店老板没能送出去的那盒鲜果果切;营地里不属于车队任何一辆车的外来车辙印……桩桩件件都把线索指向了彭深。
    曲一弦头疼得不行,捏着眉心缓和了一会,才问:“有没有可能这是彭队和顾厌的策略?”彭深和顾厌主要负责营救,那协同作战也不奇怪。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曲一弦先自己掐灭了。
    不实际。
    首先,假设裴于亮说的有关彭深让他做的那些事是真的,彭深是不会主动跟警方暴露他和裴于亮的关系。
    就算他有合理的理由解释了他和裴于亮的关系,联系上了他,并且提出见面,那就不可能单纯只让彭深匆匆一面便离开营地。
    这事往严重了说,对她的整个计划有很重大的影响。这一步没走对,请君入瓮这一招面临的是彻底失败的结局,不止有违顾厌这些天的辛苦筹划,也与当初的目的背道而驰。
    彭深没理由暴露自己和裴于亮的关系。
    即使是救援行动中的一环,这么重大的安排,顾厌也不会对她只字不提。
    那就说明——如果下午来营地的人是彭深,那彭深是擅自行动,他的目的尚不可猜测得出来,但有一点,曲一弦此刻面临的是前所未有进退两难的境地。
    曲一弦把草图压在防潮垫上,抬眼,和傅寻对视。
    这一对视,连话也不用明说,傅寻立刻猜出了她在想什么。
    他压低声音,说:“我们要做两手准备。”
    他翻出地图,摁下笔帽,用笔尖在标红的坐标点上划了个重点:“目的地还是这里不改,无论彭深在这次行动力充当了什么角色,所有人的目的地都会是这个军事要塞。”
    怕她不懂,傅寻解释:“彭深来营地无非两件事,一是为警方游说,二是给裴于亮提醒,这行动瞒着你,显然是不想你知道,那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
    曲一弦垂眸,示意:“你继续。”
    “按第二种推测,彭深来营地一定是裴于亮默认,准许的,否则他不可能找得到裴于亮的行踪。二是他来营地的时间和你刚好错开,说明彭深今天上午要来这事,裴于亮起码在前一天就知道了,很有可能,你拔营出发的时候,彭深已经到了和裴于亮约好的地点,只等着裴于亮赶去相见。”
    傅寻曲指,指关节在草图上轻轻一叩:“裴于亮性格多疑,他如今四面楚歌的迫境,想必比我们行事还要谨慎。彭深目的未知……”他一顿,眼神渐渐犀利,眼里的情绪清晰直白,不容她拒绝得透着几分紧迫和暗示:“也可能不是未知,而是你不愿深想。”
    曲一弦一怔,抿唇不语。
    半晌,她才表态:“有点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