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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结果宋伊才捂了没两下,便将牛奶递给时隐之。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叠日元,便小跑着冲进前面卖关东煮的小店铺。
    时隐之不远不近地守着,看她用蹩脚的日语连带着比划,好不容易让卖关东煮的阿姨明白,忽然便觉得实在是可爱的厉害。
    等宋伊出来时,手里已经捧着满满的关东煮,拿着一根竹轮卷吃的不亦乐乎。
    “别吃太多,晚上不消化。”
    时隐之倒是没限制宋伊的饮食,充其量便是提醒两句,若是小祖宗当耳边风吹了,那也没得办法。
    手上拎的东西太多,时隐之放下一部分购物袋在地上,从包里翻出另一双稍稍薄些的。
    因为顾着吃关东煮,太厚实的手套不方便抓,宋伊现在手上的手套都摘了,纤细如葱管的手在风雪中显得更为白净,唯有右手食指上有一道缝合线,显得有些狰狞。
    等宋伊将手中的那根竹轮卷吃完,木签扔到垃圾桶后,时隐之才将那双薄些的天蓝色手套给宋伊戴上。
    没问小祖宗的意见,反对也无效,必须得戴上。
    “我就吃关东煮的时候摘下来一会会儿,过会儿就戴上了。”
    宋伊知道时隐之心疼她,手上的伤他比自己还要心疼,从来不问,只一点一滴地尽力照顾。
    但有时候,宋伊觉得时隐之似乎紧张太过,摘下来十分钟应该没什么大碍。
    “一会会儿也是时间,一冷一温的,血管受不住怎么办?”
    时隐之看着柔和,没脾气,实际就像一泉水,在不知不觉中磨圆锐石。
    一些原则性的事情,他从不让步。
    等宋伊吃完关东煮,随便又逛了几家店,时间已经快要接近七点半了,札幌各地的荧光灯也亮了起来。
    时隐之带着小祖宗往酒店方向漫步。
    夜空中还飘着雪,远处的路边小摊上有当地人在喝酒,吵吵闹闹,热热闹闹。
    橘黄色的灯光带着暖意,连照着飘落而下的雪花都温柔起来。
    地面积了厚厚的雪,一脚踩下去很是厚实。
    偶尔路过商店,还能闻到飘出来的食物。
    宋伊微微撅起嘴,眯着眼在空中嗅了下,觉得空气中好像都是石狩锅、三平汤、帝王蟹、味噌拉面、烤扇贝的味道,香喷喷的。
    “还饿?”时隐之问道。
    宋伊摇摇头,晃的头上大红色的帽子都一甩一甩的。
    “没有,我就是闻到香味儿就想吃,但是已经吃饱了。”
    宋伊吃不胖,胃口好起来能吃掉三碗饭,虽说嘴上喊着胖了要减肥,其实体重指数还是偏瘦。
    在中医里讲,这是胃强脾弱,光吃不吸收。
    一条路,一个人走会觉得漫长,两个人走却觉得短暂。
    感觉还没走几步路,便看到札幌京王广场饭店在眼前。
    酒店里的服务员很热情,看到时隐之手上拎着的一袋又一袋的东西,连忙上前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忙。
    今天主要买的东西是要带回国的,下一站要去小樽,带太多东西不方便。
    时隐之考虑了下,准备将在白色恋人巧克力工厂买的零食先寄回国内。
    订的两间行政单人间环境很好,虽然是单人间,但是床很大,是双人床。
    靠近窗台的地方还有小沙发,玻璃窗很大,能看见窗外札幌的夜景。
    宋伊的手指虽然已经缝合好,但是短期内还是不宜进水。
    拿医用纱布将宋伊的手指包好后,又拿了保鲜膜裹了一层,再让宋伊戴上六分半的医用乳胶手套,靠近手腕处还要扎个皮筋。
    严严实实,生怕浸一滴水。
    宋伊张开右手五指,来回仔细瞧了瞧,而后从手腕上突然摘下圈粉红色皮筋。
    “我看网上说,男生手腕上圈了皮筋就说明是名草有主了,所以之之,这个你得戴好!”
    一般男生难以驾驭粉红色,对粉红色也是天然的排斥。
    时隐之倒是没有,他接过宋伊手中的粉色皮筋,利落地戴在手腕上,问道:
    “戴了皮筋就证明名草有主了,那用什么才能证明名花有主?”
    这个问题宋伊倒是没想过,低头略加思索时,忽然感觉下巴被轻轻托起,印上湿漉漉地唇。
    好似蜻蜓点水,泛起圈圈涟漪。
    “这样吗?”
    第68章 玉竹
    宋伊洗完澡换上睡衣, 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折叠画架, 放在靠着窗户的地方。
    摘掉一次性医用乳胶手套,将保鲜膜和纱布一层层揭开, 露出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右手食指。
    凝视了片刻食指的缝合处,回过神后宋伊便蹲在地上,从行李箱里翻出画纸和铅笔来。
    若是往常,她必定会对着窗外的夜景画上一副油彩,兴致好了说不准还要再画上一幅星空图。
    但今天,宋伊只想要练习简单的线条。
    就像是返璞归真一般,从零开始。
    竖线, 横线,斜线……
    她试着从不同方向和角度画着直线,以便找到如今自己的缺陷。
    竖线和横向她都画的很好, 只有斜线,有几个角度她始终会画歪。
    宋伊盯着拿几个画歪的线, 像是耗上了似的, 不信邪地继续画着, 一张又一张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线条,却没有一条线是满意的。
    “艹!”
    半晌, 宋伊咒骂了句,狠狠摔了手中的铅笔。
    咒铅头处着地,应声断裂, 只露出光秃秃的一小节铅来。
    宋伊蹲坐在地上,抱着双臂,惶恐不安。
    她将手中的画笔视作生命,如今画笔还在,手却无法控制住角度。
    虽然还能画,但画中却有了瑕疵。
    这种感觉就像是厨师突然没了味觉,照样能做菜,刀工摆菜都很好,味道却始终不对。
    越是艺术大家,对自己的要求便越高。
    国内外许多知名的画家到了晚年,都会将自己年轻时候的画作毁了。
    以更高的水平看从前的画作就好像看一场笑话,大师级的画家不会容忍有残次品的存在。
    就算是外行人依旧追捧她的画,但她自己呢?
    宋伊陷入了迷茫,她不知道除了画画她还能做什么。
    她忽然想起被欧内斯特绑架的时候,满心满眼里都只想要活下来。
    只要活下来,无所谓付出什么代价。
    她想要冬天的时候躲进时隐之的大衣里,蹭蹭他温暖的胸口,想要和他一起去吃麻辣烫,一起去吃火锅,想要和时隐之一起过热乎乎的冬天。
    现在愿望实现了,可她却还不满足。
    看着食指上的缝合线,宋伊想,果然啊,人是贪得无厌的动物。
    ·
    火车飞驰而过,沿途穿过田野,路过大海,终于到达电影《情书》的取景地——小樽。
    小樽是日本北海道西南部港市,位于札幌的外港,风景优美,兼有北欧风格和日本传统风格。
    这儿好似童话书中勾勒出来的静谧乡村,低矮的房屋,还有绿植攀爬着向上,覆盖大半个墙面。
    偶尔路过一个街角,都好似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照片,充满着油墨古典香味。
    小樽最为著名的地方应该是小樽运河,同国内的京杭大运河相比,虽然都是运河,但两者相差的很大。
    小樽运河不大,不论是宽度还是水流量都远远比不上京杭大运河。
    像是南方娇小玲珑的姑娘遇上北方腰膀浑圆的糙汉子,秀美有余,壮阔不足。
    运河的两岸有不少低低矮矮的房屋,或是红砖,或是白墙,错落有致,并不显得杂乱。
    宋伊的心情也好了些,脸上也多了些笑意,更加亲昵地搂着时隐之的一边胳膊。
    阳光有些烈,宋伊眯了眯眼,慵懒的好似乡村屋顶上晒太阳的猫儿。
    继续往前走,河岸两边的游人也渐渐多了些起来,宋伊目光四处好奇地打量着,直到看见一处后停了目光。
    那一排都架着画板,看样子是团队组织出来写生。
    宋伊的情绪一下子便低落了,像是被蒙头兜了一大盆冷水,浇的透心凉。
    “吃糖。”
    沮丧了还没一分钟,手里忽然被塞了一大只的彩虹棒棒糖。
    从早上出门在酒店吃早饭开始,时隐之便能感觉到宋伊的低气压,面容神态挑不出问题,但精神气没了。
    就好像是一瓶装满酒的罐子,突然出现一个小洞,酒一点一点地漏出。
    酿酒人每天都来看,觉得每次都和之前一次差不多,终于等到发现问题的时候,酒已经漏掉大半。
    宋伊现在的状态就好像是那瓶出现一个小洞的酒罐子,一点一点丧失对生活的乐趣和向往。
    其实早在医院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亦或者更早的时候——欧内斯特剁下手指的那一刻。
    “你怎么带着彩虹棒棒糖的?我都没发现。”
    宋伊的神思被打断,姣好的面容上缓缓展开一个笑,接过糖,一点一点地舔着,眼睛里露出满足的神采。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在小樽运河旁写生的画手,看不见就不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