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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节

      大郎就算把身上全挂上,宋氏脚底下还有一大半。
    殷老二看了大儿媳妇一眼,直接塞了二两银子过去,“要银子,你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扔了。你要非得带着,就把你跟大郎一起分出去另过吧。”
    宋氏这才赶紧将包裹都翻检了一遍,收拾了六个大包裹,拿了殷老二给的二两银子。
    此时天已经黑了。花大价钱也没能雇到马车。
    “要不,看……”林雨桐想说,看看林家走了没。搭上马车好上路。
    殷老二摇头,“那是运粮食的。粮食到了关键的时候,能救命。给咱们腾出一辆马车,就少运一车粮食。不上算!咱自己走。赶到天亮,也就差不多了到了。”
    索性婆媳三个都是大脚,走得了路。于是一行六人,背着包裹,冒着细雨,踏着泥泞,朝县城走去。
    镇上不少大户人家,也都往镇上去。只可惜现在这世道,谁也不敢轻易相信,更不敢叫陌生人靠近马车。出来逃难的富贵人家,谁不是带着金银细软的。马车边上,也都是小厮伙计跟着不少。
    四爷拉着林雨桐,一点都不敢松手。路上络绎不绝的人,没有给人有人相伴走夜路的安全感,只感觉到了危险。
    四爷背上挂着弓箭,林雨桐手里握着匕首。神色一直很警惕。
    钱氏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她把厨房用的菜刀拎在手里,殷老二拎着砍柴的刀。
    大郎是木匠,吃饭的家伙肯定不能丢。他背着锯子,宋氏拎着锤子。
    六个人看起来,就有些彪悍了。敢走在他们周围的人就不多了。不管好人坏人,都怕这样的悍人。
    而殷家,殷老三和何氏两口子相对而坐。
    “要走了,以后可就回不来了。”何氏有些沉吟,“咱们家跟老二家还不一样,人家父子都是有手艺的人,到哪里也饿不死。咱们除了讹的这点银子还剩下什么了。没有吃的,没有住的,没有活命的营生,到城里怎么过日子?你刚才没听见外面吆喝吗?已经雇不到马车了。我和闺女都是小脚,走着去?走得动吗?这一屋子的家当,你一个人搬的动吗?”
    “说走的是你,如今说不走的还是你。”殷老三往炕上一躺,“走不了就不走吧。就算在山上,也有吃有喝的。”
    “就是这个话。”何氏就一笑,“咱们守在家里,这家里产业就有咱们一份。只要有地在,什么时候也饿不死。反正儿子在县城。咱们的根在。要是不出事,咱们给儿子守住了家产。要真出事了,儿子能不想办法救咱吗?”
    “有理!”殷老三呵呵一笑,“那就赶紧做饭,咱们就等着洪水过来……”
    第463章 寒门贵子(17)二更
    夜里静悄悄的,只有老太太不停的抽噎声和咒骂声。
    老爷子累了半天,已经睡踏实了。对老太太的骂声和哭声充耳不闻。
    老太太自己一个人也觉得甚是无趣,擦了擦眼睛,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怎么满地都银光闪闪的。
    发财了?
    她哭的脑仁疼,这会子脑子还有些不清楚,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老头子!老头子!”老太太急忙叫道:“我怎么看见满地都是碎银子,亮闪闪的。”
    “做梦发癔症……”老爷子嘟囔了一句,刚要翻身,一下子就僵住了。
    晚上看见亮光,那不是银子,那是水面。
    水已经漫进来了?
    他蹭一下坐起来,往地下一看,“水!水!发水了!”
    老太太一声尖叫,整个院子的人都醒了。然后是接二连三的尖叫声。
    “别愣着了,赶紧叫幼娘起身。带上厚衣服,还有家里的金银地契。剩下的别管了。”老爷子赶紧起身道。
    “我没收拾……”老太太相信三郎的话,坚信不会发大水。谁知道宝贝孙子的话也不是真理啊。
    老爷子这会子恨得牙根痒痒,只能翻箱倒柜,将东西赶紧找出来,往怀里一揣。就往下走,这会子他脑子还是清楚的,见水都过了脚面了,就证明外面的水更深。想起老婆子是小脚,就道:“你赶紧下来,坐到木盆里去。我一会子拖着你走。”
    老太太这才硬撑起来,她又瘦又小,洗衣服的大木盆坐进去刚合适。
    她拖着木盆,跟在老爷子身后。就见殷老大背着小孙女殷娥,急匆匆的往山的方向跑。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她的体重,也没比一个孩子重多少。梅氏和梅芳梅香相互搀扶着,背着包袱,紧跟在殷老大的身后。
    又见老三拉着一个浴桶,里面坐着殷桃和殷杏,何氏背着不少东西,也没顾上他们,你叫我喊的往山上跑。
    老太太这时候才发现,孙子们一个都不在,家里没有壮劳力是这么一件可怕的事。
    殷幼娘也坐在浴桶里,老爷子拉着。
    水位越来越高了,已经到了脚腕的位置了。
    借着这点浮力,老爷子拉着母女走的还算顺利。出了村子,水越来越深,都已经到腰的位置了。
    就有人喊,“老叔,坐到木盆里往过划吧。再往前走,水就到脖子了。”
    殷幼娘忙道,“娘,你到我这边来,咱们用浴桶。”
    老爷子一想也对,抱起老太太就送到闺女那边,他一边扶着木盆,一边推着木桶。等到水到了胸口,他就不得不想办法坐到木盆里。
    在水上完成这个动作不容易,等他好容易爬进去了,才发现刚才手一松,浴桶已经飘远了。
    可夜色黑,到处都是飘着的木盆木桶,根本看不清楚谁是谁。又到处都是呼爹唤娘的声音,他也分辨不出来老婆子和闺女在哪个方向。找了半天,只能捞了一根木棍,往山的方向划。心想,大致方向只要对,在山上总能找到那母女俩的。
    可他却错误的估计了那母女俩的能力,两人划了大半天,都在原地打晃。一旦停下来,就只能顺着水流漂。老太太是个基本不怎么出院子的人,殷幼娘更是一个连房门都不出的人。哪里还分的清楚方向。就那么认命的顺水飘着。
    四爷和林雨桐一行,赶了半晚上的路,才走了一半。
    不少人都停下来在路边休息,他们一家没有老幼的拖累,半点都不敢耽搁。
    天色朦胧,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林雨桐就听到宋氏一声惊呼。
    她赶紧扭头看去,只见远远的望去,水光一片,昨晚路过的地方,只留下屋脊和树梢了。
    “快走。”四爷拉了林雨桐一把,就跑了起来。
    县城就在前面不远,城墙已经能看见了。
    两人除了身上的武器,剩下的东西全都扔了。这次宋氏学乖了,东西一撇,反正金银都在身上带着呢。一家人什么都不要了,撒丫子就往县城跑。
    看见还有不要命的,竟然去捡扔掉的东西,林雨桐只能叹息一声。但愿你们好运。
    在水火面前,人的力量实在是有限的很。
    等到了城门口的时候,水已经在百十米以外了。
    可偏偏,城门紧闭,死活不开门。
    “是妞妞吗?”城头上有人喊道。
    是林济仁和林栓柱在城墙上。应该是给了驻军不少好处吧。
    “爹!是我。”林雨桐赶紧应了一声。
    城墙上就垂下两个大箩筐和几根绳子。林雨桐只能将箩筐让给钱氏跟宋氏,自己跟四爷一起,攀着绳子往上爬。
    等站在城墙上,林雨桐听见四爷喃喃的道:“这根本不是泄洪,这是西河溃堤了。”
    西河一旦溃堤,那就不是一县一州的事。
    下了城墙,走百十米,就是林大伯家的大车店。此时的大车店里,收容的都是逃出来的林氏族人。
    家里的男壮丁多了,这么大的产业也不怕人惦记,不怕人趁火打劫。
    这是互利的事情。
    林大伯挽留殷老二,“如今这世道,抱团才能取暖。亲家,现在可不是见外的时候。”
    殷老二这才点头答应下来,“那就大恩不言谢了。”
    一家人去了林家的小院子,前面的门房左右各两间,都盘着炕,殷老二和钱氏一间,大郎和宋氏一间。四爷跟林雨桐,住在东边的厢房里。
    林雨桐又将之前林家运过来的嫁妆田的粮食,全都堆到殷老二那边屋里。这就够六口人一个冬天的口粮了。
    这个时候,真是人心惶惶。外面的水不停的涨起来。县城都封闭了起来。城门的地方堆着装着砂石的袋子。这是上了双层的保险了。
    如今这县城,县令听说是病了,已经起不来床了。全都由范县尉处理县衙的事。
    晚上,四爷靠在床头,“赵县令装病,躲了。这范县尉……”
    外面的雨又开始下了,四爷话说了一半,就停下来听外面的雨声。紧跟着,就听见有人去了院子里,看雨势。
    如今晚上睡觉,身上衣着整齐,金银细软都是缝在贴身的衣物里的。然后床头就挂着干粮包袱,床角放着大木桶。
    怕水位再涨上来,倒灌进城里,那才更糟了呢。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睡吧!只怕这县城也不能安稳。”
    果然,半夜的时候,外面喧哗了起来。城墙上的官兵,只要有银子奉上,还是会在半夜偷偷的将人给放进县城。
    这些人身上没吃的,浑身都湿透了。银子又被搜刮一空,这深秋里,饥寒交迫的,可不就是容易叫人铤而走险吗?
    林家小院,正门已经封死了。直接用砖把门给砌了起来。进出都走跟大车店相通的角门。
    第二天,四爷将住在大车店的青壮年都集合了起来。然后分拨的守住大门,又沿着围墙巡逻,就怕有不要命的进来抢。女人更是不许出门。
    女人们在家里,不敢用大火烧饭,都是用小炉子,烙饼。就怕烟火气将外面的人给引进来。
    这个时候,一点善念,得到的也许不是回报,而是放大了对方的占有欲。引来的只能是杀身之祸。
    今儿回来的时候,四爷的神色更难看。
    “水位又涨了?”林雨桐问道。
    四爷点点头,“雨下个不停,能不涨吗?城里的大街小巷都是逃难的百姓。昨夜里,城东一家粮店一家八口,包括一个三岁的孩子,都被杀了。粮食抢了个精光。”
    “啊!”林雨桐失声的捂住嘴。
    这是几辈子,她都没经过,见过的。
    “县衙呢?”林雨桐急忙道:“县衙不能开仓放粮,难道还不能开个粥棚。人哪怕有一口稀粥喝,都不会铤而走险……”
    是啊!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这个范县尉全然没有这个想法。
    四爷还没有说话,就听外面有人叫四爷,说了殷家三郎找来了。
    “他来干什么?”林雨桐道,“他住在县尉府里,才是最安稳的。”
    四爷摇摇头,还是走了出去,“我去瞧瞧。”
    三郎之前确实是住在县尉府里。但是那种日子憋屈啊。不说是自己老丈人的脸色难看,就是范家的那些公子哥儿的冷嘲热讽,他也受不了。更有几个对小何氏动手动脚。二郎出手阻止,反被人打断了腿。
    小何氏用簪子划破了脖子要自杀,才吓退了那些畜生。
    可自己的老婆,却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