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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1节

      李卫憨憨的笑:“奴才不知道该怕啥?在主子面前奴才坦坦荡荡的,没有什么是不敢叫主子知道的。奴才有什么好怕的?”
    林雨桐在一边倒是失笑。这可不是个憨人。憨人说不出这么些看似粗鄙但却细致的表忠心的话的。
    四爷点了点李卫,也不说破,每天少不得听表忠心的话,连十三都不能免俗,更可况是旁人。人之常情罢了。不在这事上纠缠,四爷说了叫李卫的来意,东西给他看了之后又交代道:“事得办了,但江南不能乱。这点一定切记。”
    李卫摸了摸鼻子,“主子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奴才一定给您办利索了。”说着就利索的将卷宗的副卷直接卷吧卷吧往袖筒里一塞,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一口就应下了。
    人走了,林雨桐才回过神来,“一个小小的驿传道,身上的气魄倒是比那些一品大员的都要足。”
    “气魄不气魄的心不说。”四爷揉了揉眉心,“这事牵扯的太大,得找个忠心、胆大、心细、敢办事、能办事的去办。再说了弘晸他们下去办事肯定不是按着规矩来的。找个循规蹈矩的去处不来……”而循规蹈矩的也办不了遮掩的大事。
    说着就起身,“你忙你的吧,晚上别等我。”
    年节前,林雨桐也确实是忙。这宗室勋贵年前宫里是得给赏赐的,谁家多谁家少,给谁不给谁,这都要操心的。更有一些大臣,京官就不说了,这在外任的封疆大吏,对谁对谁热,这都是有讲究的。这些事如今四爷是不管的,全是林雨桐在料理。琐碎的要死。
    她有忙不完的事,至于四爷忙什么,不用问也知道,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出来,不得找他们的阿玛来吗?
    十爷被宣召的时候,正烦着呢。为什么呢?这不是查福寿膏吗?查来查去查到了佟家身上。不光是佟家,还是佟家如今最显赫的人。谁啊?佟三爷啊!
    铺子是佟三爷的妾室李四儿的。这就已经够人挠头得了,没想到这铺子里还有别人的股份,说起来跟佟家还有几分关系,是佟家族里出去姑奶奶,嫁到乌拉那拉的家,如今是皇后的嫂子。
    你说这还怎么查?
    正挠头呢,结果宫里宣召了。宣召好啊,老四不着自己自己还得找他呢。就算要动,也都不是一般人家,怎么着也得他先发话吧。
    然后查出来的东西往怀里一揣,出门上马就走。
    到了侯见的侧殿,见里面没有大臣,只有弘历弘昼和老八。
    弘历还矜持的坐着,弘昼笑嘻嘻的不知道跟老八说什么呢。手里拎着茶壶给老八在斟茶,还顺手把点心碟子往前让一让,十分殷勤的样子,“……八叔辛苦了……京畿大雪没冻死饿死一个人……知道您是从郊外赶回来的……你说着大冷天的……这茶得多喝……这儿茶味有点苦,不过是药茶,驱寒的……多喝点……先吃点点心垫吧点,没顾上吃饭吧……”
    言语殷殷,说实话,就是自家儿子都没有这么跟自己亲的时候。这些皇阿玛,自己跟弘时再近乎,弘时也来不了这一套。坐下不大功夫,茶都喝了五碗了。一说不喝,这小子就有一串的理由,“八叔您看您都瘦了,这点时间身体也不好,这再一病了,赈灾这么大的事找谁去,再说了八婶不得心疼嘛。您就听话,咱们治未病……”所以一碗接一碗的,涨啊!
    这会子真不想喝了,正想着要怎么推拒呢。结果一抬眼就见老十来了,他忙道:“你十叔来,给你十叔斟茶去。”喝吧,都喝多了,就不显得自己老跑茅房了。
    十爷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塞了一大杯热茶。
    弘历都不知道弘昼今儿这是什么毛病,上蹿下跳的就没消停的时候。
    弘昼笑嘻嘻的,不时的朝门口看一眼。
    不大功夫,苏培盛就进来,弘昼眼睛一亮,紧紧的盯着苏培盛。
    苏培盛轻咳一声,“万岁爷请诸位进去。”
    “我也去?”弘昼问道。自己这不是已经人嫌狗不待见了吗?怎么还叫自己去?
    苏培盛看弘昼,眼里就带着几分笑意,“回五阿哥的话,万岁爷说,叫老五别折腾了,想跑没门。”
    弘昼的肩膀一下子就塌了。
    八爷心道:这小子贼精,这会子想跑,看来指定不是什么好事。
    起身往出走的时候,八爷路过弘昼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弘昼马上一个激灵。十爷过去的时候伸手在弘昼头上呼噜了一下,这个傻孩子啊!八贤王是能随便招惹的。人家是干不过你阿玛,但你这小身板敢挑衅他,真是老寿星喝砒霜,嫌命长啊。
    等两位叔叔在前面先走了,弘历才一脚揣在弘昼屁股上,“走了!”丢人现眼的玩意。玩脱了吧。竟抖些小聪明。
    四人进去的时候,十三已经在里面了,正跟四爷说话。
    十爷心说,这受宠不受宠差别可真不小。自家来了,就得老实的等着,人家十三来,直接就进了御书房。
    这其实真是误会了,十三压根就不知道皇上宣召了,跟宣召的人走到两岔里去了。他过来真是有事。刚才听万岁爷叫苏培盛叫人的时候还诧异了一瞬。
    这会子见人来了他打住话头,起身给两个哥哥行了礼。八爷和十爷刚要给四爷行礼,四爷就叫免礼了,“都坐吧。”
    弘昼没坐,屁颠屁颠的站到他皇阿玛身边去了,还特有眼色的给他十三叔添茶去了。弘历做不来这小儿之态,只得敬陪末座。
    坐下了见四爷没说话,几人就都看十三。十三压根不知道这些人来做什么的,想了想自己说的事也不是什么机密,就继续刚才的话题,“……刚才说的传教士的事情,臣弟的意见就是这些了……那些神父上门拜访,臣弟也见了,他们谈到了犹太人,特别是至今仍能在开封府见到的那些犹太人,这些人从周代就已经到达漂洋过海来了……当然了,这个情况是他们说的,臣弟还没有查证过。随后会打发人去调查看看是否属实,这个希伯来经文……”他指了指边上的一沓子书,“就是他们送上来的。臣弟也看不懂,先拿给万岁爷瞧瞧,倒是跟这些神父说好了,下次跟他们详谈……”
    宗教事务四爷交给十三一点也不担心。十三对宗教的态度一向是尊重但却从不信奉。对佛教也是如此,谈经论道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并不热衷。四爷觉得,要是搁在以前的自己,在这一点上都比不上十三。
    四爷表示知道了,“你全权处置即可。”没有半点要过问的意思。
    这边话才落了,就见苏培盛带着弘时来了。弘时走的急,靴子上还带着雪和泥。一进来看这么多人,就愣住了。
    四爷摆手,“进去见换衣服。”是说内室。
    那是四爷休息的地方。
    苏培盛机灵的叫小太监去后面找皇后要四爷家常穿的衣服去了。
    弘历心说,皇阿玛什么时候对弘时这么好了。看着地面上被踩的一串串泥脚印,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以前碰上皇阿玛心情不好的时候,这失仪的样子都够治罪的了。
    弘时匆匆行了礼,就进去了。衣服才换下来,小太监就捧着衣裳过来了。内衣都是新的,外面的却是皇阿玛家常穿的旧的。父子俩身量差不多,换好就出来了。
    八爷心道,原来先叫老十三说话,是因为老四在等弘时啊。难道真又中意弘时了?
    心里还兀自琢磨着呢,眼前就送过来一个托盘来。托盘里放着一沓纸,他顺手就捞起来了。
    等人手一份的时候,四爷才道:“都看看。看完了咱们再说。”
    啥东西啊?
    弘时悄悄的从里面出来,弘历拿着手里的东西起身,起身将座位让出来往下退了一座次。等弘时坐了他才朝弘时身上看,皇阿玛的衣裳哪怕是家常的,五爪金龙也是随处可见的配饰。如今穿在弘时身上,好像浑身都开始放光一样。这种感觉叫人很难受,他多少有些不适应。
    其他人哪里管他是什么心情,他们对这一沓纸上的内容更感兴趣。
    弘昼拿了茶壶,把苏培盛的活给抢了。四爷给苏培盛摆手,这就是说里面不留人了,谁也不见。
    这边八爷拿到手里抬眼一看,打头是这么一行字:儿臣弘旺谨奏皇父。
    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抓着纸张的手更是紧了紧。十爷不由的朝八爷的脸上看去,只看着一句,还真以为这位就是皇阿哥呢。以前他们这些阿哥给先帝上折子,都不敢自称‘儿臣’,都是以臣自称的。弘旺不可谓是不胆大。
    十三倒是常在宫里见四爷跟弘旺相处,只隐晦的扬扬眉头,面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好吧,只这一句,他们大概知道了,这是有大案子了。
    可是越往下看,越是不对。
    这李玉堂是前江南粮道,如今都不在任上了。你说一个不在任上的官员,在老家好好的守孝呢。你跑去查人家干什么。就算是贪污那也是在江南贪污,按照异地为官的原则,他是山东人,就不可能在山东任职的。怎么着也贪污不到山东去。这不是瞎闹吗?
    八爷的眉头紧跟着就皱起来了,但还是耐心的往下看。越看这越是不对劲,这李玉堂撂的太干净了。他看的最快,一目十行的往下扫,等看完了却久久没有说话。这份东西,九成都是真的。而这里面牵扯到的人,自己也几乎都是认识的,甚至可以说大部分都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弘旺即便是没见过,但这姓名官位他都该听过才对。他可不信他一个都记不住。明知道这份东西意味着什么,这孩子还这么干脆的报上来。
    顿时,直觉得气血都开始翻涌了。崽卖爷田不心疼啊,他根本就不知道积攒这些家底有多容易。将亲老子的根基一点不剩的往出刨,真是能耐了。
    十爷这会子有点同情八爷的,弘旺这小子真是欠揍啊!谁都老八出手老八都有折,就这亲儿子出手,你说叫做阿玛的能怎么办。看着老八的脸色,老十赶紧道:“弘旺不是没分寸的孩子,他怎么好好的查起这个人了?”
    还能为什么?肯定是老四指使的人。就不该相信这人大度!
    八爷闭上眼睛,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强忍着才没有发作。老四查自己的旧账,他有心理有准备,但老四不该这么卑鄙,自己已经这样了,想查就查呗。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叫弘旺来。固然自己的心里不好受,但弘旺呢?以后叫弘旺怎么在世间立足。对亲阿玛下这样的手,这就是弘旺身上一辈子也清洗不干净的污点。这就是老四对弘旺的恩宠?放他的狗屁!
    不用看老八的脸色四爷就知道他会怎么想,他直言道:“叫弘历说。”
    弘历这才起身,将弘晸弘暄弘暾三人在江南的事情说了,“……这个人是李煦交代出来的,但此人不在任上,所以……”
    所以……所以弘旺以为这是送到手里的功劳,只要配合着抓人审人就完了。谁知道审出这么一大串来,还牵扯到了他自己的阿玛。
    老十和十三脸上的神色就奇怪了起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心里有同时骂了一句‘兔崽子’!原来事情从他们这里坏了的。
    十三还罢了,反正他的儿子还小,弘暾才十三岁而已。不管是弘晸还是弘暄都比他大。他觉得就自家儿子那腼腆样,是没这么大的胆子。他出不了这么……高明……对!就是高明的主意的。因此,就坦然的看向老十。
    老十脑袋一缩,这剩下的一个是九哥家的,一个是自家的。九哥不在,得!这俩都得自己负责。再说了,他也确实是心虚,不管是自家的那只,还是九哥家的那只,都属于混世魔王型的的。自家那个呢,是上面折了好几个,这个好不容易留住了,又是嫡子,那真是怎么宠都不为过。再加上自家福晋那性子,养孩子跟养马驹似得,越是有脾气的在她看来才越好。这养着养着那脾气就更大了,没有拘束的孩子就是容易傻大胆。而九哥家那个是长子,上面一连串五个闺女,才得了这个小子,那是宠的更没边的。要说这两个,傻不愣登的点了个大炮,那是真有可能。
    八爷就看老十,老十尴尬的笑:“那什么……八哥啊……”真不是成心的。
    你说着上哪说理去?
    八爷也憋闷了。老九老十家的再加上自家的弘旺,合着全都是坑老子的货。
    怪人家老四吗?
    怪不着啊!
    你能说着主意是弘暾出的?弘暾是听了他老子的,那他老子听谁的,肯定是老四的。
    要非要这么说是说的通。
    可弘暾只有十三岁。虚岁刚十三岁而已。而且那孩子他们都见过,一点也不像十三。十三爽朗利落,那孩子腼腆的跟个小面团似得。真赖人家孩子他们觉得亏心。
    八爷没理十爷,他心里正转着呢。这几个小的是怎么叫李煦开口的?想不通啊!他们可能还生气,觉得招供了这么一个不在任的人出来,是成心玩他们呢。却不知道李煦给的这个人可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这个李玉堂他也是有一个了解的,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小性子软还有点儿女情长,一有风吹草动就转向转的特别快。
    他眼里闪过一丝冷光,说李玉堂转向转的快,这李煦还不是一样转的快。为什么找了这个人出来,这是想跟老四投诚吧。不过他可是打错了算盘,老四是那种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他身上只要有问题,老四迟早都不会放过他。就算是老四不动手,那几个小崽子呢?他们从一开始估摸着就没打算放过这个李煦吧。再加上李煦好心的提示他们并没有领会,那动起手来,只怕更会不留情面了。
    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再就是李煦估摸压根就不知道在山东的是弘旺,要不然他且得斟酌斟酌才敢说。李玉堂是怂,但再怂也不至于被一个小崽子给制住什么都说吧。那他为什么什么都敢说呢?还不是因为弘旺是自己的儿子。这里面牵扯到八爷党的人,要是弘旺有心瞒什么都瞒下了。几十年的观海沉浮,李玉堂不可能半点脑子都不带。他只要意识到弘旺有隐瞒的迹象,那他就知道他的活路在什么地方,这未尝不是临了最后的试探。
    可能他也没想到,弘旺真就半点不隐瞒的直接报上来。
    八爷闭了闭眼睛,压下心底的情绪,出言道:“这事拖不得,得速战速决。否则非出大乱子。”
    江南官场动一半,人人自危之下,难保没有铤而走险的。
    十爷忙不迭的点头,千万别出事,自家的孩子还在那边呢。真要出事,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
    “如今最紧要的就是确保消息不外露。”十三急道,“钱财若是被转移,咱们可就百忙一场。”孩子们还可能有危险。
    四爷点点头,“这事朕交给李卫去办了,他知道深浅,朕也专门叮嘱过。除了他,朕也就告诉你们了。”
    八爷瞬间就明白了,这里面只有自己跟江南那些官员联系的最紧密,老四这是想叫自己先稳住那些人吧,“明白!臣弟回去马上就写信,着人八百里加急送出去。”说着,语气一顿,“只是,这李卫一人,身份上到底低了些。”
    可身份高的就有跟弘晸他们抢功劳的嫌疑。十爷这么想。
    就见八爷朝弘昼一笑,“要是万岁爷舍得,就叫五阿哥跑一趟?”
    身份够高够尊贵,压的住李卫,也压得住弘晸他们三个。而年龄又够小,十三岁还不到,当个摆设足够了。
    弘昼往后一缩,都说自家阿玛是小心眼,这八叔的心眼也不见得多大。这不,知道自己不愿意掺和,他非一把把自己推到旋涡里去。
    四爷看了一眼快哭出来的弘昼,抬手摸了摸这小子的脑袋,“不是总想出去玩吗?要不跟李卫一去出去转转?”
    然而我并不想因为这事出去。
    他干笑两声,“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要不……以后?”
    “想三月去啊。”四爷点头,“行!朕准了。今年差事办好了,明年三月自己出去玩去。”
    弘昼面色一僵,这事在御书房,不是在皇后的寝宫,撒不得娇的。蔫头耷脑的应下了,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生无可恋。
    然后……
    然后弘昼就去赶紧收拾东西了,今儿就得滚蛋。弘历得看其他几路都有些什么进展,可千万别捅出大篓子来。八爷去安抚那些昔日的旧部了,告诉他们,一切如常,不用太紧张等等。十三得去吏部了,这江南空出这么多官位,谁去补啊。这开年之后的恩科,这些就看皇上怎么录取了?
    只留下十爷和弘时面面相觑。
    弘时心说,叫他回来是干嘛的?这从头听到尾,没觉得有自己什么事啊?他问四爷,“叫儿子回来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