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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1节

      两人说私房话的时候,苏培盛这些伺候的跟的稍微远点,就听见万岁爷说什么‘撒种子’‘继承人’之类的话。
    见太后的座驾已经在前面了,他赶紧咳嗽提醒了一声。
    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个……咳咳……好像有点不大好吧。
    完全不知道被想歪了的两个人过去跟太后打了招呼,这才带着儿子们一起出发,前往午门。
    今儿京城热闹的很,大户人家早就将路两边的酒楼包下来了。小买卖人在沿街一路上坐生意,卖瓜子花生蜜饯糖果帕子头花,反正不管卖什么的,生意都不错。小老百姓难得见一会这样的盛事,也都携家带口的出门。十四这九门提督今儿都能忙死。
    治安问题可是大问题。
    这个禀报说西街口的烧饼摊子蹦出火星子差点引出火灾,那个禀报说柳条胡同口发生了斗殴,起因是一个姓丁的癞子臊皮了王姓的小媳妇。再不就是哪哪哪又逮住个小偷,哪哪哪的孩子差点叫拍花子的拍走。哪哪哪人要多,差点发生踩踏。
    这他娘的都叫什么事。
    就是这些事愣是把他忙的脚不沾地,他气的跳脚,“叫就叫五城兵马司的敲锣打鼓的走街串巷宣传了,防火防盗看好媳妇孩子别往人堆里挤。一个个的都不把这些话往心里放,这会子出事了吧。该!”说完又补充,“盯紧了!看看都是谁的责任。过后给老子罚,狠狠的罚,不罚就不知道利害。”知道现在这些当差的跑腿的干活都是要拿加班费的吗?这银子从哪来啊?提督衙门没有额外的银子的情况下,自己想给底下的这些干的好的奖赏一二,这银子打哪来啊?自己掏腰包?美死他们算了。要不然怎么办?找十六借钱去!
    这边琐碎的他都快烦死了,气正不顺呢。然后岳钟琪带着人进城了。
    那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呵呵!带兵带着这么些年,大将军王大将军王的被人喊着,然后转眼叫岳钟琪捡了这么大一便宜。
    气死了啊!
    瞧瞧!不知道还以为是状元郎跨马游街呢。
    四爷站在最前面,后面紧跟着的是几个皇子,然后才是勋贵大臣。
    林雨桐陪着太后在一边观礼,指了下面的人叫太后认谁是谁。几个太妃也都来凑热闹,后面跟着这些福晋们。女人们不敢高声说话,只对着下面那些将士指指点点。
    岳钟琪也是个秒人,这次献俘,跟他们一起进城们的还有几门大炮,另外就是一队手持火木仓的火木仓队。当然了,这些是经过四爷批准的。武器里也没有炮弹和子弹。
    他进城们,摆出这阵仗,就是叫人知道,这次的胜利,不是他岳钟琪的能耐有多大,功勋有多重,全都是因为万岁爷英明,天授神兵利器的缘故。
    一句话没说,可这马屁拍的事梆梆响。四爷不是爱听马屁话的人,允许岳钟琪这么做,目的跟阅兵差不多,就那么个意思。
    林雨桐低声跟皇太后说这些武器:“……热兵器比起冷兵器,杀伤力更大,而且可以远程攻击……”
    皇太后听的心惊胆颤,“皇上的安全……”要是有谁远远的开一木仓,那这后果简直都不敢想。
    林雨桐就笑:“这有矛就有盾,您别担心。”
    她这边说着,后面那些听着的就不时的传来赞叹之声。十福晋垂下眼睑,她觉得她得给娘家送封信,照这么下去,朝廷对蒙古的态度只怕会变的。要是不捋虎须还好些,要是敢……只怕除掉某一部,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
    而八福晋眼睛闪了闪,继而又垂下了。心里起伏的厉害,觉得自己的想法疯狂而又荒诞,好容易才压下去。这一抬眼,就见众人都举杯,原来是敬将士们的庆功酒。
    她随着大溜,也举起来。看着众人被这现场的气氛感染,竟是都放在唇边一口干了,她不好例外,扬起脖子皱眉一口就喝进去了。
    这一口下去,火烧火燎的。用帕子沾了沾唇边的酒,不知怎么的,一股子恶心的感觉就涌了上来,不由的用帕子捂住嘴,“呃……”干呕了起来。
    女眷这边都愣住了。
    什么情况?
    惠太妃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就听大福晋张佳氏道:“八弟妹这是有了?”
    这次因为太妃们都来了,福晋们都守着各自的婆婆,没按着顺序走。
    离林雨桐最近的是十三福晋十四福晋十五福晋。
    十四就不说了,十三和十五又都是德妃抚养的。两人的媳妇伺候太后原本也是应当的。
    八福晋跟大福晋一起,跟在惠太妃身后。
    如今大福晋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连林雨桐都愣住了。毕竟如今跟过去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早前一辈子林雨桐给八福晋把过脉,那是天生不孕。要想要孩子,放在后世倒是不难,手术一做就好。可是现在跟之前毕竟是有些差别的,她是不是还是这么一种状况就不好说了。这输卵管手术,需要腹腔镜宫腔镜或者是两者联合完成。如今就算发展西医,离这个份上还远。况且这输卵管的问题多了,是堵塞呢,还是积水呢?或者说干脆就是先天性的输卵管狭窄。没把脉之前,她还真不好说。至于是不是怀孕了?这个……八福晋的妆容实在是太浓了,瞧不见脸色,她不好判断。
    但八福晋那样子,瞧着还真像是怀孕了。捂着嘴不停的干呕,一听大福晋说怀孕,她几乎是惊喜的捂住肚子。
    照这个反应,大家觉得八成真的可能是怀孕了。
    按说明年二月才算是出孝了。这还有一年的时间,作为先帝的儿媳妇,这是不是不合礼数。
    其实不是这么算的。
    孝期分热孝和守孝。热孝一般就是七七四十九天,规矩再重一些的,就是百天。在这百天里,要了做了这样那样的事,导致有孕了,这绝对是要被御史弹劾死,被天下人唾骂的。这一阶段就是披麻戴孝的服丧。等过了热孝,就是守孝。
    丧制规定是:人死后,守孝期为三年,实际是二十七个月。凡祖父母、父母死后,嫡长子或承重孙都要守孝三年。在守孝三年期间,对守孝者有以下要求:第一,不得任官;如果皇上夺情不准,这又另当别论。第二 ,不得应考。这个是硬指标,那个举子在孝期应考,其结果不光是要被削了功名,只怕终身也没资格再科举。第三,就是不得嫁娶,要在家守孝三年,闭门读书,谢绝世务;
    民间还规定:守孝期间不能贴春联,后代对死者还要逢七日时上坟烧纸,五七后结束,后要守孝三年。守孝年份中,逢年不能贴红对联。第一年不贴对联,第二年贴黄色纸或蓝色纸,第三年贴粉红色纸。守孝三年结束时,上坟给死者送纸扎房和金童玉女,烧纸后即全部结束。
    如今先帝驾崩已经一年多了,热孝期怎么着也都过了。好些人家为了面上好看,一般都不会在周年没过之前怀孩子的。更讲究的人家,真的守三年也不是没有。但这不可强迫人家对不对。
    八福晋这已经算是过了周年了,说起来也没什么大碍。更没有于理不合。再说了,守孝着重提到了嫡长子或承重孙,四爷不是嫡子也不是长子,但却继承了老爷子的家业。所以严格说起来,他这个身份跟嫡长子也没什么不一样,所以守孝期间才是最长的。而且得执行的更彻底。正是出于这么原因,林雨桐才一直没急着要孩子。二十七个月就二十七个月,守下来就是了。如今也只剩一年而已,这根本就不是问题。犯不上为这个叫人诟病。
    而之前钮钴禄氏急着给弘历找福晋,赐婚。但赐婚之后她为什么不急着叫弘历成亲,还是因为这个‘承重孙’的缘故。要说起来,弘历从哪头算,都不算是承重孙。要是非要急着成亲,四爷绝对不拦着。可为什么谁都不提呢?承重承重,放在皇子身上,就是承江山之重。不管弘历暗地里怎么折腾胡闹,都不会叫后院的女人生孩子,更不会在二十七个月内急着成亲。原因就是这个。
    这里面的东西多着呢。比如说喝酒听戏吃肉,热孝期绝对不行,守孝期就能酌情了。特殊的日子闹一闹也不算失礼。没有什么硬性的标准,全看自己的心意。宗室这些都悠着呢。有时候这不算错的错逮住了,放在皇上不高兴的时候这也都是事。还有这衣服着装,热孝就是披麻戴孝,半点不能含糊。过后穿戴的素一些就行。但要是在偶尔喜庆的日子,穿的稍微亮眼一些,只要不是大红大紫,这个也不算是失礼。
    皇家这一年,除了先帝驾崩之前怀上的孩子在去年都生了,还真没听见谁说谁家又有喜了。不是说就没有怀孕的,有肯定有。不过嫡妻都年纪不小了,要是怀了也是小妾。小妾怀孕没人声张,胎能不能养住,养住了能不能顺利的生下来,生下来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谁宣扬这个做什么。再说了,大部分都是不缺孩子的。这些老阿哥的年纪可都不小了,都抱上孙子了。儿孙满堂带来的不一定就是福气多,那烦恼也多。对孩子的期待自然也就低了。看先帝对那些小阿哥就知道了。
    在这样的境况之下,又在这么一个特殊的日子里,八福晋疑似有孕,哎呦!
    可了不得了。
    惠太妃皱眉,老八家这儿太莽撞了。她低声问:“小日子上个月可来了?”
    没有!
    八福晋摇摇头,一直都没来。
    “可还有其他不一样的?”惠太妃又追问了一句。
    “睡不好,不知道哪里难受。有些吃不进去饭,睡下还腰疼,感觉肚子……”有什么东西在动似得,“不舒服……”
    张佳氏嘴角动了动,这症状可不就是有喜的症状?
    女人嘛,差不多的都生过孩子。即便没生过的,也都见过听过。八福晋这样,真就是怀孕了。
    于是一个个的都恭喜了起来。
    谁不知道八福晋这些年想生孩子都想疯了。
    这边一喧闹,四爷就打发人来问了,是出什么事了。
    林雨桐还没说话,她不知道怎么说。大夫没确诊,她实在说不出这就是怀孕的话。
    但太后不知道啊。见问了,太后就跟苏培盛说了,还打趣道:“转告老八,就说我们都等着喝他的喜酒了。”
    这对八爷绝对算是大喜。
    站在人群中间,走路八爷都觉得同手同脚起来。这个惊喜来的太快!
    四爷扭脸看了身后跟着的弘旺,拍了拍他的胳膊,算是给予安慰。
    八爷现在顾不得快要娶媳妇的大儿子,只想着盼了三十年的福晋的肚子了。没有弘旺之前,他们夫妻多难啊!就想要个孩子,那真是求神拜佛什么着都想了,谁能想到这个孩子来的这么迟。福晋之前说抽到上上签的时候,他还没觉得怎么着。有时候想想还觉得福晋实在是有些执拗了。可这个孩子真的来了时候,这种感觉真的是不一样的。
    那时候两个妾室相继怀孕,那时候他的感觉是如释重负。还好!不是他的问题。然后就是悬心,到底会不会生下儿子?要是两个里没一个是儿子,他都有些怕了。怎么面对福晋,那种纠结他一辈子都不想尝试第二次。还好,弘旺出生了。可即便是这样,副作用一直遗留到现在,福晋跟两个孩子闹的很不好。
    现在好了,老天有眼,福晋有孩子了。他有嫡出的孩子了。不管是男是女,对他们夫妻这三十年的煎熬,总算是有个交代了。
    仪式结束回到宫里,洗了澡换了衣服,四爷还撇嘴,“真还叫他们铁树开花了?”八福晋那样的女人也配有孩子?
    林雨桐摇摇头,等太医院的结果吧。今儿她没接触到八福晋。其实八福晋告退的时候过来见礼,林雨桐想伸手扶人家趁势摸脉的,但人家八福晋警惕的很,好像她就是要谋害人家母子的人一般,避之如洪水猛兽。林雨桐觉得莫名其妙,干脆就不管那闲事了。能生就生去,跟自己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一生气就加倍的对弘旺和萱宝好。送吃的送用的,跟几个皇阿哥那边是一模一样的份例。
    弘旺去安慰萱宝,萱宝拿了皇后的赏赐给弘旺看,“……其实进宫也挺好的。福晋的事我听说了……”她带着几分如释重负,“她有了孩子,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不在府里,阿玛也不会强求了。多好。
    这叫弘旺心酸又不平!凭什么?!
    他赌气,“三月三咱们就搬家,宅子我都收拾好了。”
    然后真等到三月三,恩科放皇榜了,弘旺要搬家了,也没听太医院禀报八福晋有孕的事。
    不过林雨桐心里也就是闪了那么一下念头,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她且忙着呢。
    忙着干嘛呢?忙着看被四爷称之为‘格物科’的选考题考卷。
    这考卷,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她只能想到四个字——惨不忍睹!
    几千人的考试,剔除掉白卷,剩下的只有三百张上面是有字迹的。再剔除掉答了一些狗屁不懂的内容之后,只剩下不足两百份。而这两百份里,能完整的答对一道题的只有十八人。这十八个里面,只有一个叫康平的举子,勉强算是及格了。
    林雨桐挠头,这可咋整。
    进士科已经在贴榜单了,这边的榜单还没出来。
    她看四爷,“这有些人录取了也没大的用处。”
    但他们都是举人。低级官吏还是能做的。算是千金买马骨了。
    于是继进士科的榜单之后,又相继贴出了格物科的榜单。
    状元康平。
    然后有榜眼探花。
    这是一甲。
    二甲十五人,就是那些完整的答对一道题的举子。
    又勉强从哪些答的沾一点边的答案中选了二十个,算是三甲进士,就拉倒了。
    另有旨意,格物科与进士科待遇相同,不分高下彼此。
    啊?
    啊!
    凭什么?
    怎么会这样?
    我怎么那么傻干嘛不好好答选答题。
    京城里瞬间都炸开了。格物科,从古至今没谁将这玩意当正经的东西。
    偏僻胡同里的小客栈柴房里,康平都已经收拾好包袱了,原本早上就该走了,但想了想,还是再等等吧。又给了老板八文钱多留一天。要是没有最后的几道选做题,说实话,他根本不会等到今儿,考完就直接回家了。真的!他自己的水平自己清楚,这回肯定是没戏。倒不是说考砸了。其实他的水平也就是那样了。连当年中举也是走了狗屎运了,做了一回孙山兄。吊榜尾的那一个就是他。
    他出身寒门,父亲就是个账房先生,年幼的时候父亲还是个学徒,那时候哪有什么工钱啊!师傅不打不骂不糟践,就算是好的了。一家人就靠家里的两亩薄田,靠母亲的勤苦劳作才能勉强混个肚子饱。没钱上学,跟着父亲学点账房先生的本事。直到十二岁之后,家里的境况才好点。父亲的师傅死了,父亲出头了,成了大先生。一个月有二两银子,若是运气好,还能碰到客人打赏或是主家赏赐,家里有了余钱,那时候才去上的学。人家五岁启蒙拜名师上学,他都十二岁了,对于一个资质一般的人来说,真的算是晚了。又没有机会拜名师,就是好一点的先生听他进学晚,都不怎么乐意收他。后来还是娶亲娶了个老秀才的女儿,父亲又慷慨,花了二十两银子做聘礼,其实就是为了给老秀才家的儿子瞧病用的。承了这么大的人情,老秀才成了老丈人。老丈人考了一辈子,还是个秀才。唯一的儿子身子骨不好,科举的事不用想了。因此倒是十二分的真心教导这唯一的女婿,老天不负苦心人,学了三年,吊着末尾的名次中了秀才。老丈人心喜啊,觉得这后继有人了。厚着脸皮求了当年的同窗,一个五十岁才中了举人的举人老爷,跟着他念书。每年的束脩不少,二十两银子,这还不算四时八节的礼物。又是五年,这才靠着运气中了举。中举之后,还没来得及找先生呢。父亲就没了!这就开始守孝。刚结束守孝,就赶上恩科。靠着这两年在乡间收学生赚的那点银子进京了打算碰运气的。没想到还真叫赶上了。选做题他还真会一些。那都是十二岁之前的事了。账房先生嘛,写写算算的。那些算经他差不多都囫囵个的自己看过,有些懂有些不懂。后来听说在书院里开了算学一科,可是因为科举不考,仕子们也都不重视,没人当正经东西去学。本来还想着去那些书院拜访算学先生求教一二,一听这个说法,他就打消了这念头,根本没去。当时他坐在考场上,看着那些选做题,后悔的肠子都青了。靠着幼年的基础,答了几道。他觉得都对着呢。这就是他喜欢算学的地方之一。考完了是好是坏自己清楚,判断标准是唯一的嘛。
    存着一线希望,或者说是侥幸心里,他留了下来。不敢去看榜,就在这小小的柴房里等着。
    等听到外面鞭炮阵阵,锣鼓喧天,感觉到自己被人搀扶着出去,耳边似乎听着有人喊:“格物科状元公康平——”
    他顿时一激灵,拉着人反复确认之后,只想对着老家的方向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