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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这可使不得!”中年汉子慌忙缩回手,正色道,“我之所以答应带你们来,一来是因为伍家当年对我有恩,二来我也不希望那种人逍遥法外。也就是倪公子你,若是换了旁人,给我再多的银子,我也不会透露一丝风声。”说完还有意无意地,朝四处乱看的唐子昔瞟了一眼。
    “这怎么行?”倪鹏飞摇了摇头,再次将手中的元宝递了过去,“都是我妹子太过鲁莽,才害得你损失惨重。这个只是我的一点心意,就算是买这些香烛的费用。你店铺里的那些损失,回头我会派人送到府上。至于你说带我们来这里,只是伍家与你之间的事情,但是光凭阁下这份不畏强权的态度,就足以让在下钦佩。”
    “这……不好吧!”中年汉子看着那锭大元宝,说不心动是假的,但是他已经将话说出去了,现在贸然改口似乎不是很恰当。
    唐子昔看着二人你推我往,实在是按捺不住,将那锭元宝一把抢了过来,催促道:“快走吧,再说下去天都亮了!”
    倪鹏飞瞪了她一眼,呵斥道:“胡闹!你将人家的铺子闹得天翻地覆,给人家造成了多大的损失,你知道吗?都这么大的人了,一点大姑娘的样子都没有。”
    唐子昔别过头不吭声,心中极不服气。
    她开始并没有让那个掌柜带路的意思,只是想问清楚一点。谁知道那人拿了信物,却说根本不认识伍家掌柜,还说他们故意闹事,叫人轰他们出去。她气不过,直接就闹开了。
    虽然最后他勉强同意带他们来见那个人,但是看他带的这些路,就知道他是故意的。不仅专挑难走的小径,还都是一些僻静阴森的地方。光是坟场就穿过了两个,差点没把唐大小姐吓出个好歹来。要不是倪鹏飞一直紧紧拉着她的手,她估计就直接滚下山了。
    中年汉子见状,心中冷笑一声,道:“那在下就先走一步了,两位一路小心。告辞!”说完拱了拱手,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多谢!回头我会让人将银子送到府上!”
    倪鹏飞冲着对方的背影,远远地喊了一句。回过头正好见到唐子昔,对着中年汉子做鬼脸的模样,不由苦笑道:“丫头,你又何必非要往死里得罪人家呢?”
    “哼!”唐子昔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撇了撇嘴道,“亏得伍掌柜对他如此信任,谁能想到他居然会反悔。要不是我之前大闹一场,差点就掀了他的老底,他会带咱们来?这种忘恩负义之人,得罪就得罪了,我未必还怕他不成。”
    “知道你不怕!”倪鹏飞想到之前的情形,一时不知道如何跟她说‘人性’这个东西,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道:“也不知道大哥看到咱们留的纸条没有。走吧,今晚的任务很艰巨啊!”
    “放心吧!”说到倪鹏程,唐子昔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朝身后看了一眼,“我估计这个时候应该看到了,不过如果他被那些漂亮的姐姐迷住了,那就说不准了。说不定咱们都回去了,他还没回去呢!”
    倪鹏飞嘴巴动了几下,还是忍住了告诉她真相的冲动,点头“嗯”了一声。牵起唐子昔的手,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去。
    又走了差不多半柱香的功夫,终于见到了一条长长的石梯,在石梯的尽头隐约可见一片房子。
    光滑的石板反射着月光,反而将前行的道路照得明亮一片。
    唐子昔看着长长的石梯,顿时感觉浑身无力。一屁股坐在石梯上,喘着粗气道:“先歇会,我走不动了!”
    倪鹏飞轻轻踢了踢她的脚,劝道:“时辰不早了,到了你再歇!你答应人家的时候,说的那些豪言壮语,这么快就忘记了?”
    唐子昔哀嚎一声,抬起一只脚可怜兮兮地道:“就休息一小会儿也不行嘛,我的脚都起泡了。再说了,上吊也要喘口气啊!”
    倪鹏飞看看已经渐上中天的月亮,又看看歪倒在地的唐大小姐,犹豫半晌,还是无奈地道:“我背你总可以了吧!”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唐子昔顿时兴奋地跳了起来,“我可没说!”
    倪鹏飞翻了个白眼,戳了戳她的脑袋瓜,道:“是我说的,你没说!可以了吧?”说完微微蹲下了身。
    义庄内。
    几支白色的蜡烛,在微风中微微摇曳着。
    屋子里没有窗户,只有一道破败的大门,跟屋顶的一个小小的天窗。一口口漆黑的薄皮棺材,分成两列整齐地排列在一起。每口棺材前面都摆了一个简陋的香炉,上面插满了燃尽的香烛。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佝偻着腰拿着一大把点燃的香烛,一边往棺材前的香炉里插,一边用吟唱一般的音调颤声道:“吃饭了!”
    直到所有的棺材前面,都有了缭缭升起的轻烟,白发老头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又拿起一块破布,开始一口一口地擦拭着那些棺材,看他认真专注的神情,仿佛是在呵护着珍宝一般。。
    就在这时,随着“吱呀”一声轻响,虚掩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屋内四散的纸钱,被趁机挤进来的风刮得满屋飞舞。
    第八十六章 义庄(2)
    一个臃肿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略显诡异的一幕。
    过了好一会儿,倪鹏飞才咽了口口水,拍了拍胸前耷拉的两条胳膊。
    唐子昔正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被倪鹏飞一拍,抗议性地‘嗯’了一声,脑袋在他后背上蹭了蹭,接着将头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倪鹏飞有些无奈,再次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丫头醒醒!咱们到了!”
    唐子昔又哼哼了两声,才不情愿地睁开了一条缝,似乎是有些不舒服,她抬起手揉了揉眼睛,这才慢吞吞地从他的后脑勺处探出了半个脑袋。
    这一看吓了一跳,被绵绵睡意缠住的唐大小姐,顿时精神抖擞,不由自主抱紧了倪鹏飞的脖子,整个人深深地藏在了他的背后。
    倪鹏飞被勒得直翻白眼,一把将唐子昔从背上扯了下来,见她张牙舞爪地又要往上爬,不由警告性地瞪了她一眼,一把将她扯上前,让其跟他并排而立,这才拱手道:“老丈有礼!晚辈倪鹏飞,这是舍妹小昔,特来拜访老丈,想要求证一下几年前的一桩旧事!”
    唐子昔跟着拱手拜见。
    白发老头一直没有回头,只是慢吞吞地擦拭着那些棺材,仿佛根本不知道门口出现了两个人。
    二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有些不知所措。
    唐子昔举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无声地说了一句话。倪鹏飞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不可鲁莽。
    又过了一会儿,白发老头才仿佛自语般喃喃地道:“很多年没有活人来这里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甚至带着一丝阴冷。
    唐子昔闻言打了个冷战,一缩身再次藏在了倪鹏飞的身后,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衫,身后一阵风刮过,她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触目所及只有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她赶紧将脑袋埋在了衣服里,身子也开始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倪鹏飞也有些瘆得慌,但是已经到了这里,没理由退缩。他咽了口口水,竭力控制着强调道:“晚辈二人是受伍掌柜所托,为他冤死的儿子伍昊讨个公道。听说老丈知道那位女子的真正死因,所有特来求教。这一点对翻案非常重要,还望老丈不吝赐教。”
    白发老头擦拭的手停了下来,拍了拍眼前的棺木,仿佛跟老友聊天一般道:“老弟,你认识伍昊吗?”说完还将耳朵贴在了棺木上,一边听一边不停地点头,“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认识就不认识,罗嗦个甚?”
    唐子昔刚好探出头,看到眼前诡异的一幕,差点没吓得尖叫出声,赶紧哆嗦着将脑袋死死埋在倪鹏飞的身后。
    正在这时,一阵大风刮过,半掩的房门被吹得‘吱呀’作响,仿佛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一样。
    唐子昔再也按捺不住,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声,接着扭头就跑,谁知一脚踏空整个人顿时朝后栽了下去。
    倪鹏飞闻声回过头,顿时大惊失色,闪电般伸出了手,可是只抓住对方的一片衣角。‘刺啦’的裂帛声中,唐大小姐如滚地葫芦一般咕噜噜滚下了台阶,一直滚到了院子里,被一堆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火挡住,接着脑袋‘咚’的一声磕在一旁的木桩上,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丫头!”
    倪鹏飞足尖一点飞掠而去,一把将唐子昔抱起,一边轻轻拍打着她的脸,一边焦急地呼唤道:“你怎么样了?快醒醒!”
    唐子昔却如一根木桩一般,任凭他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应。
    倪鹏飞越发焦急,摇晃着她的身子,提高声音道:“丫头!丫头!”
    “你要是再胡乱摇晃她,她只会死得更快!”
    一个阴冷的声音冷冷地传来。
    倪鹏飞毫不犹豫地抱起唐子昔,尽量保持着上半身的平稳,飞快地朝房门跑去,见到白发老头焦急地道:“还请老丈相救!”
    白发老头此时已经站在棺木尽头,见到倪鹏飞出现在门口,冷冷地道:“跟我来!”说完推开门朝里走去。
    倪鹏飞此刻已经不觉得此处阴森可怖,闻言足下微动,跟着进去了。
    这一看就是个卧房,不过极为简陋。只有一张简单的木床,上面铺着一床陈旧的薄被。还有一张破旧的方桌,以及两条长凳。角落里放着几个奇怪的大缸,上面盖着厚厚的草垫,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另有一个房门直通另一个房间。
    白发老头将一个小瓷瓶放在过来,对倪鹏飞道:“她的后脑受了伤,这里有金创药,包扎好了就赶紧走吧!”说完也不理会倪鹏飞的反应,背着手走出了房门。
    ……
    唐子昔只感觉后脑疼痛欲裂,呻吟着慢慢睁开了眼睛。只见周围漆黑一片,只有身旁竖着一支火把,照亮了一小片地方。
    她微微侧过头,发现自己正伏在一个熟悉的后背上,这个人正一边走着路一边自言自语。
    “……前些日子,我见过秦家那个小子,温文尔雅的样子确实挺讨人喜欢,难怪姨父会将你许配给他。回头过了门,你可要收敛一点,别把人家给吓晕了。算了,让你收敛也是白搭,我看秦家小子以后有苦头吃了。”正认真走路的倪鹏飞没注意到唐子昔已经苏醒,依旧絮絮叨叨地道,“你说你好好一个丫头,怎么老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就算再害怕,也要看清楚一点再抬脚。我就奇了怪了,同样都是上官家的外孙女,你怎么就没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你看看人家安歆姐姐,知书达礼、温婉贤淑,关键是还冰雪聪明、貌美如花。也就是苏璟哥哥,要是换了旁人,我肯定是要争上一争的……”
    就在这时,倪鹏飞的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将背上的唐子昔甩了出去,赶紧拽住她往上提了提,埋怨道:“你怎么这么沉,睡着了还磨牙打呼噜。也不知道七皇子怎么想的,自己都自身难保,还要派人来保护你。果然是傻人有傻福!”
    “回……回去!”唐子昔根本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刚刚那一下将她本就有点闷疼的脑袋,甩得一阵眩晕,头顶一掠而过的夜空,让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用力拍着倪鹏飞的肩膀,急道,“快放我下来,房顶有人!”
    倪鹏飞一时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什么?”接着将不断挣扎的唐子昔放了下来,追问道,“你说哪里有人?”
    唐子昔双脚刚一沾地,就急不可耐地拉着他往回走,嘴里飞快地道:“我倒下去的时候,见到房顶有几个人,个个都带着刀。老丈有危险,咱们快回去。”
    第八十七章 去而复返
    倪鹏飞这一惊非同小可,难怪他把来意说得那么清楚,那个老头还是一脸的冷漠。照伍掌柜之前的说法,当初可是这位被叫做福伯的人告诉他,伍昊不是在牢房里畏罪自缢,而是被人迷晕之后勒死的。这么一个热心肠的人,不至于连听都不听,就将他们拒之门外。
    他自问内力不弱,居然都没发现房顶的异样,而那位看似普通的福伯,居然能觉察到,看来他也不是一般人!
    倪鹏飞反手抓住唐子昔的手,内力一催,带着她如疾风一般朝着来路飞奔。手中的火把在空气中猎猎作响,洒下了一路的火星。
    很快,那座孤零零的大房子,又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那里依旧静悄悄一片,不像是有打斗的样子,只有大敞四开的大门,显示出一股别样的气息。
    倪鹏飞狐疑地朝唐子昔看去,见她一脸惊吓的表情,慌忙问道:“丫头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崩裂了?”一边说一边抬手朝她的后脑勺摸去,还好没有渗血。
    唐子昔眨了眨眼回过神,第一句话就是:“鹏飞哥哥,你的武功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我都快不能呼吸了。”
    倪鹏飞闻言一怔,暗叫一声糟糕,忘了隐藏自己会武功的事了,好在他反应也快,轻描淡写地道:“我跑步一直都快,加上前两年得了慧可大师的指点,自然一日千里。你以为我是你,学武功都那么懒散,都跟方丈大师学了这么多年了,还是只会一些花拳绣腿。”
    提起德高望重的方丈大师,唐子昔还是有些心虚的,讪讪地道:“方丈大师近来身体可好?”
    倪鹏飞乜了她一眼,道:“比你好多了!我来之前替你去拜访过他老人家。他还让我带一句话给你呢。”
    唐子昔顿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倪鹏飞的胳膊,急切地问道,“他老人家让你带什么话给我?”
    倪鹏飞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他老人家让我转告你,‘若欲放下即放下,欲待了期无了期。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
    唐子昔听得直发愣,鼓着眼睛看着倪鹏飞,问道:“什么意思?”
    倪鹏飞摊了摊手,无辜地道:“我怎么知道?要不,你自己回去问问他老人家?”
    “既然回来了,又为何踟蹰不进!”
    这时,屋内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正是之前那个白发老头的声音。
    二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朝大门飞奔而去。
    刚到门口,半个身子已经冲进门内的唐子昔,被倪鹏飞一把拉了回来,回头看去,只见倪鹏飞对她微微摇了摇头,然后朗声问道:“我们回来是想问问,老丈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
    阴冷的声音居然笑了:“还挺机灵!你们不是要问伍昊的案子吗?怎么,不敢进来?”
    倪鹏飞到底还是个热血少年,被言语一激,顿时勾起了好胜之心,傲然道:“有何不敢?”说完,还真的抬脚走了进去。
    屋内的光线很暗,只有一支白蜡在角落摇曳,发出昏黄而微弱的光芒。之前那个白发老头却不见踪影,只有两列黑漆漆的棺材依旧静静地分列两旁。
    倪鹏飞心中警铃大作,右手不动声色地摸向了腰间的剑柄,大声道:“老丈,我已经进来了!”
    “好!你过来!”
    这时,一只枯瘦的手从一具棺材里面缓缓伸了出来,冲着倪鹏飞轻轻招了招。
    倪鹏飞也是艺高人胆大,把心一横,还真的就朝那口棺材走了过去。
    突然衣服一紧,神经高度紧张的他被吓了一跳,差点就要拔剑相向,回头一看却是唐子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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