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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这么晚了,还来回折腾做什么,林若秋正要拒绝,谁知楚镇却含蓄的望着她道:“你挑这个时候过来,不就是为了引诱朕去你宫里?”
    这个真没有,您想太多了。林若秋心下暴汗,想要解释,却发觉无从解释起:本来派下人传个话就好,她非得亲自过来送宵夜,换了谁谁不多想?
    也许她真有这个心思呢?林若秋自己都被绕得疑疑惑惑起来。
    楚镇笑吟吟地揉搓她的脸,声调极为愉悦,“这样争宠的法子朕见多了,换了旁人朕根本不会理会,但既然是你,朕愿意上当。”
    林若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脸颊被捏成了吊炉烧饼,心道几时能这么报复皇帝一番才好——不知楚镇的小白脸摸起来舒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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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乐宫中,魏太后正由永安大长公主陪着说话。这位公主娘娘为着商量年节时的贺礼专程赶来,倒恰好撞上。
    听见里头一声赛过一声的嚎啕,永安大长公主念了句佛,十足悲悯的拿手绢拭泪,“可怜的孩子,不知在琼华殿遭了多少罪,那林氏怎恁狠得下心肠!”
    魏太后冷眼看她这般表演,并不搭腔,永安还在宫里时就是一副泼皮性子,什么事都想掺和一脚,如今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还不肯消停。魏太后岂能被这种大姑子唬住。
    见永安百般作态,魏太后只淡淡道:“方才太医已经来瞧过,说两人幸好受的是皮外伤,可见那林氏下手还留了情面。”
    虽则她亦恼恨林若秋私自动刑,但这件事说起来是楚兰不逊在先,谁叫他闯进琼华殿乱放火炮的?那林氏但凡心智脆弱一点儿,受了惊吓,这孩子还能不能保住?
    还好没叫楚兰成功,否则林氏真出了事,魏太后反而该忧心如何保住这个孙儿——皇帝对林氏的爱护人人都瞧在眼里,倘若林氏没了这个孩子,她们的母子情分也将到头了。
    眼下还算好的,楚兰虽犯下错,好歹也领了罚。而林氏小惩大诫,魏太后虽略觉颜面无光,心里其实倒有几分欣慰。楚兰喜欢胡闹她不是不知道,只是膝下唯独这么一个孙儿,魏太后每每要责罚都狠不下心肠,如今兰哥儿在林氏那里吃了亏,想必以后能学着懂事些了。
    永安公主见她意欲息事宁人,却代为打抱不平,冷笑道:“娘娘好度量,不肯与那林氏计较,可林氏何曾感激你的好意?成日家倚姣作媚,只顾缠着皇帝,这些日子皇帝可曾来过长乐宫?长此以往,只怕人人皆知琼华殿有位林婕妤,却不知长乐宫还有位魏太后!”
    魏太后听她言语尖锐,且正提及心中隐痛,不由得面皮红涨,急喝道:“行了!”
    永安公主不依不饶,“还有这回的事,就算兰儿有错在先,惊扰了林氏,可兰儿毕竟养在长乐宫里,皇帝不该顾及您的面子?好歹慰问两句,或是责打过后稍作补偿,也免得长乐宫沦为笑柄。”
    魏太后虽疑心先前魏雨萱之事是这位大姑子从中作梗,但永安的几句话却说到她心坎上了。皇帝可以不顾念侄儿,但这般漠视亦显得魏太后颜面无光,难道林氏才算得跟他一家子?
    魏太后正欲遣人去太和殿知会一声,就见两个青衣太监提着一个精致的铁笼,里头一只毛色雪白的动物,隐约与先前养在灶房的十分相像。
    她便松了一口气,“拿去后殿给兰小子看。”
    永安公主撇了撇嘴,只得悻悻告退。
    彼时楚兰与小童皆四脚朝地趴在榻上,两人的哭声此起彼伏。那小童伤重,大半是因身上疼而哭,楚兰虽没他那般惨烈,可想起无故失踪的阿宝,亦不禁抽抽搭搭。
    魏安提着东西过来,见这两人比赛一般的哭,不由得抹了把汗。可皇帝交代的差事不能不办,做不好可是要挨罚的。
    魏安小心翼翼上前,那小童一眼瞥见他,抢先一步坐起,颐指气使地道:“林婕妤令你过来赔罪么?”
    果然是狐假虎威惯了,一看便知上梁不正下梁歪。
    魏安怕楚兰,可不必对一个奴仆客客气气的,遂浅笑道:“林婕妤没做错,何须赔礼道歉?”
    他这会子倒觉得林婕妤还是太心善了,理会这几个熊孩子做什么,反正他俩也不领情。
    小童照地上啐了一口,“呸!明明就是林婕妤把阿宝抱走的,说不定阿宝都被她吃了呢!”
    楚兰比他聪明些,想起林若秋那会儿教训他时的神态,不禁迟疑道:“可她说她没碰阿宝……”
    “爷,你可别信她们的鬼话!”小童警惕的拉了拉楚兰衣袖,“大人最会撒谎了。”
    显然魏安也在这些大人里头。他随意笑了笑,并不介怀,只将手中的提笼轻轻抬起,“您瞧瞧,阿宝是否在这儿?”
    “它真的回来了?”楚兰惊喜的唤道,准备将笼中的小兽好好爱抚一番,可谁知细细瞧了两眼后,他便颓然耷拉下脸,“不是阿宝。”
    “怎么会?您再瞧瞧。”魏安急了,分明是照着那叭儿狗的模样去找的,能找出这样毛色雪白的小狗还不容易,天晓得他费了多少周折。
    无奈楚兰对那只朝夕相伴的小宠极为熟悉,他轻轻摇头,“阿宝的毛色可没有这样雪白。”他指了指白狗的腰腹,“这里应该有一块黑的。”
    魏安见瞒不过去,只得笑道,“没了那个,您养这个也是一样,不染杂色的才更稀罕呢!”照他看是赚了。
    谁知楚兰却愤怒地踢他一脚,固执说道:“可他不是阿宝!他再好,也不是阿宝!我只要阿宝!”
    这顽童于是哭得更厉害了。
    魏安悻悻然到琼华殿回话,语气极为愤慨,大有王世子不识抬举的意思。
    林若秋看向他手中完整的铁笼,里头的小犬仍乖乖卧着,皮毛欺霜赛雪。她不禁笑道:“世子真的不要?”
    照她看这只小狗还更可爱呢,总以为孩童都是喜新厌旧的性子,难道不是?
    魏安叹道:“小人怎么说他都不肯听,只得算了。”
    林若秋不以为意,她无非表示一下态度,对方肯不肯接受都无妨。不过楚兰的反应实在可乐,林若秋便扭头望着对面,打趣道:“想不到世子爷小小年纪已这般专情。”
    “朕也是。”楚镇微微一笑,就着她的手咬了半口梨。
    从楚镇越来越不计较与她共享食物这点,楚镇倒真称得上专情,换了旁人啃过的东西,他只会扔得远远的,还嫌脏了手。
    不过,林若秋心想,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情种,与不得不专情还是有差别的吧。要是楚镇能和正常人一般生活,他还会将目光凝聚于一人身上吗?
    林若秋无从探究这个问题的答案,亦懒得自寻烦恼。但是某种层面上,那熊孩子的心意或许更珍贵些。
    阿宝是幸运的。
    第47章 意外
    自降身价去跟一只狗对比到底有些不伦不类, 林若秋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 很快她就不去思考这件事。但是话说回来, 她跟阿宝的地位有何差别,皇帝是天子, 满宫人几乎都托赖他养育庇护, 林若秋不过是其中最受重视的一个。
    暂时。
    眼看楚兰对阿宝如此关切,林若秋不禁生出点恻隐之心,因托人在宫中到处寻访查问, 然而怎么也打听不出那条狗的下落。这倒奇了,好好一个活物能跑到哪儿去, 何况被人养熟的, 应该知道怎么回到自家小主子身边。
    简直像一桩无头悬案。
    很快林若秋就没工夫细想了, 因除夕将至,宫中各处都喧闹起来, 林若秋亦难得慷慨的给底下人多发了一份月例银子, 又让王厨娘整治一桌好酒好菜, 大家伙儿齐心热闹一番。
    她没参加宫中的除夕宴, 楚镇虽来问过她的意思,可林若秋表示自己不愿去。一则她月份这样大了, 挺着个大肚子人来人往多有不便;二来,听说邺王与邺王妃都会前来赴宴, 林若秋并不想与这夫妻俩碰面, 虽则魏太后不会当着亲朋的面将那件事翻出来说, 可小孩子口没遮拦, 万一场面闹僵了,彼此脸上都不好看。
    因此林若秋宁愿省点麻烦,也是留得一线好做人。楚镇听她这么一说,自然允准——他一直都很能体谅,辞别了林若秋便茕茕离去。
    林若秋望着皇帝略显清癯的背影,忽然觉得他也不是多么想赴这宴会,诚如那句名言,“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方才转身回去席上。
    红柳等人早就举杯畅饮起来,还行着酒令,腕上的镯子叮咚作响。一年里头也就这么点放松的机会,自然得闹个尽兴。
    众人一眼望见林若秋,乐呵呵的发出邀请,“娘娘,不如您也来凑个局?”
    “你们去折腾吧,本宫乏了。”林若秋打了个呵欠,又叮嘱道,“别玩得太晚,到点就散了吧,明儿还得当差呢!”
    哪怕她再怎么脾气随和,明面上也得布置得井井有条,否则外人就该说她这琼华殿没规矩了。
    众人对这位娘娘无不敬服,自然恭谨称是。
    林若秋回房躺下,却并没有睡得很舒服。红柳等人注意动静,又隔着门,倒没怎么吵扰她,只是林若秋难免猜想起楚镇在筵席上的情况,身为人君,他自然是不会举止失当的,只是,他真能毫无芥蒂地融入其中么?
    林若秋知道皇帝与太后之间的心结,如今邺王回京,这心结只怕更深了。
    直至半夜,外头的酒令声渐渐散去,林若秋方才合眼,可没睡多久,又被一阵轻微的推门声惊醒。
    还以为是进了贼,及至蹑手蹑脚地下床,瞧见那人熟悉的轮廓,林若秋方才舒了口气。
    继而便闻到一阵强烈的酒气,林若秋轻轻皱眉,“陛下怎醉得这样厉害?”
    楚镇不言,忽地展臂拥抱住她,力道之大,几乎能将她胳膊勒断。
    若非知晓宴会上戒备森严,林若秋恐怕以为他又被人下药了,不过皇帝也只是抱一抱她,再未有其他逾矩的举动,林若秋于是确定:他是真的喝醉了。
    “妾让人送盅醒酒汤来。”林若秋试探着说道,便欲轻轻将他推开。
    谁知楚镇却紧搂着她的腰不放,一颗头无意识的搁在她肩上,轻声笑道:“方才在席间,朕看母后对三弟嘘寒问暖,连他爱吃什么菜、爱穿什么颜色衣裳都记得,朕就忍不住想笑。”
    您已经笑了,林若秋默然想到。不过难得见皇帝有这样神经质的时候,是受刺激了吧?
    她本来犹豫要不要问个清楚,谁知楚镇自顾自的就说了下去,“这么多年,母后依然不记得朕不爱吃羊肉,嫌那味道太膻,方才倒一个劲的催朕快用,仿佛她是天底下最疼爱孩子的母亲……”
    楚镇自嘲的笑了笑,“朕只好由她的意,不然难道让三弟看笑话?但朕想她也未必顾得上这个,母后的心耳意神都牵挂在三弟身上。三弟轻轻咳了两声,母后就紧张得跟什么似的,忙着让人送蜜露来,又恨不得立刻请太医,朕当然知道三弟一入冬就有咳嗽的毛病,不知母后可还记得朕的头疾?”
    林若秋愈听愈沉默,心底也微微堵得疼,虽然听上去都是些小事,可这么多小事拉拉杂杂累积在一起,不由得让人一阵发寒。人心之偏私,真能到达如此程度?倘若不能一碗水端平,对每个孩子都倾注同样的爱,当初又何必非要生下来呢?
    林若秋在家中虽也常被便宜爹无视,幸而王氏补全了她足够的母爱,对于这点林若秋觉得还是很幸运的。楚镇却不同,他生在宫廷,注定了不会拥有一个仁慈的父亲,若连母亲都不能尽到关怀的责任,这些年他的日子该有多么难熬?
    微笑的面具下往往藏着一张悲伤的脸,这便是皇帝素日总爱捉弄她的缘由么?
    林若秋被一股澎湃的心绪激荡着,忽然觉得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了。她轻轻拍着楚镇的脊背,柔声道:“陛下无须失意,您还有我呢,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
    其实她压根不必做出这样的保证,除了宫里她还能去哪儿?但既然言语上的鼓励是楚镇此刻最需要的,林若秋不妨多给他一些安慰。
    楚镇轻轻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地看向她,“果真么?”
    “真的,”林若秋认真点头,“只要您不离开我。”
    除非楚镇死在她前头,否则她一直都会陪伴楚镇身侧——其实就算皇帝驾崩了也一样,她依然会以未亡人的身份继续活下去,死了则随他葬入帝陵。
    哪怕她对于楚镇并没有多么强烈的爱意,林若秋也愿意做出这样的承诺。不为别的,只为他是她丈夫,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
    楚镇按着她肩膀的手微微松懈——他竟睡过去了。
    一句简单的话就能令他得到宽慰么?林若秋都不知该诧异还是心疼,她吃力地将楚镇那具昂藏身躯拖到床上,接着胡乱盖上一床棉被,好在这屋里生有地龙,倒是不怕冻着。
    这一晚楚镇睡得很熟,只苦了林若秋,被他挤占得只剩下一点空间,连躺平都嫌困难,更别说好好休息了,林若秋只能眯起眼睛打盹。
    次早醒来,楚镇发现她眼下黑熊猫似的乌青,十分惊奇,“你一宿没睡?跟她们玩了整夜?”
    她才没玩!林若秋愤愤不平的瞪这臭男人一眼,心道是谁半夜里跑来折腾她的?真是好心没好报。
    楚镇今日不用准时上朝,睡得晚些也没关系,因颇为自得地道:“你这样不懂事,只怕你腹中的孩子将来生得像你,还是该由朕好好管教,方能使其成才。”
    这会子皇帝已能平静的谈论育儿经,看来昨晚上那些衷肠流露之语都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这样也好,他惯常伪装出坚强的一面,林若秋又何必拆穿,这世上谁不是装糊涂过日子的?
    她只轻声叹道:“您是它的父亲,您要管束谁还能拦着?只是一样,孩子小时您得慢慢哄着,等大了再严加管教不迟,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楚镇对她刮目相看,“你仿佛变了个人,如今说起大道理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林若秋呵呵,她只是不想这孩子走上他父亲的老路,童年时候的乌云可是能笼罩人一辈子的。不过她觉得这点不用太过担心,楚镇一定会是个好父亲——就怕他好过了头,变成溺爱就不美了。
    但就算那样,林若秋也有法子纠正。她体贴的为楚镇整理好冠上冕旒,轻声道:“陛下要去太和殿接受百官朝贺,不妨先用点朝食垫垫肚子,省得待会子饥饿难忍。”
    楚镇望着她笑,“你甚少这样体贴。”
    “妾几时不够体贴了?”林若秋不满的跺脚。
    这么短暂的空档,楚镇侧过头,在她腮上轻轻啄了下,继而含笑离去。
    林若秋捂着发烫的脸颊,心道自己下次务必得报复一次,凭什么次次都被人揩油,她也要揩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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