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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中年男人穿一件中山装样式的休闲款外套,在商场摸爬滚打半生,浑身透露出的淡然气度,与周淮安的气场相似。
    陆伯源伸手拿起一个空茶杯,抬头看他,“年轻人,你很准时。”
    周徐礼双手接过他递来的茶杯,笑意温和从容,“还是比陆先生您迟了一步。”
    一方红木圆桌,两人之间隔着不远的距离,比上次办公室离得更近。
    陆伯源毫不掩饰打量他的目光。
    周徐礼早已察觉到对方的端详,眼帘微微掀起一个弧度,欣然承下他所有挑剔的审视。
    他知道陆氏突然毁约,是周淮安刻意相逼,也知道这时再去请求陆伯源更是无用之功。
    再者,陆伯源此次约他,根本不是为了合约。
    “关于研究所的合作——”陆伯源有意拖长音调,留给年轻人足够的反应时间。
    周徐礼淡淡笑开,“陆先生,合作案不是已经在办公室谈完了吗?”
    陆伯源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那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
    “你在周家的处境艰难,周淮安也不是好对付的人,你最后的结果无非是被迫回到周家替人卖命。”陆伯源声音渐沉,神情有些愧意,“宜宁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没能给她一个和美的家庭,但我作为父亲,希望将来她可以有属于自己的归宿。”
    言下之意,你不是她最好的选择。
    “你很优秀,也非常喜欢宜宁。”陆伯源指尖摩擦着茶杯表面,“或许之后她遇到的人远远比不上你,但至少能保她安稳,护她周全。”
    周徐礼拨茧抽丝提取他一长段话想传递给他的信息,是陆伯源怕把宜宁推进火坑,想让自己的女儿远离周家这个是非地。
    同时,请他远离宜宁。
    周徐礼放置在膝盖上的手握紧,过了片刻,手指又一根根松开。他抬起眼,字语坚定,几乎一字一顿地问道:“陆先生,您为何觉得我不能护她周全呢?”
    “你没有听懂我的话。”陆伯源稍显动容,“因为你是周家的人,却不是周徊。你的身份是低人一等的。”
    人人皆知周家少爷周徊。
    却无人知晓周徐礼。
    陆伯源把话说得很直白,每个字眼像是非要嵌入他骨子里那般凶狠。
    周徐礼讽刺弯起嘴角,敛去眸底泄出来的情绪,起身微弯腰,“陆先生,我会做给您看。”
    周徐礼当晚做了一个梦。
    十五岁那年,他被接回周家老宅,在门口迎接他的,只有大他两岁的周徊。
    所有的佣人冷漠地站在不远处,用一种悲哀的,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周徊生来体弱,所有的户外运动几乎都被禁止,他每天坐在书房里看书,皮肤苍白毫无血色。
    医生定期检查,注射各种可以救命的药物,副作用便是让一个正值青春的男孩,变得嗜睡鲜少与外界交谈。
    周徐礼当时就想,他不要做这样的金丝雀。
    被折断翅膀囚禁在豪华的城堡里,失去对外界的向往。一味地,被迫接受不喜欢的东西。
    于是,他努力逃出来了。
    ……
    猛然惊醒。
    清晨天光大亮,淡薄的阳光透过轻扬起的窗纱倾泄入内。
    怀里的姑娘不太舒服地皱起鼻尖,往他身上靠了靠,长发铺落在白色的床单上,无意间勾绕住他的皮肤,撩起一阵痒。
    周徐礼捏了捏眉心,拂开她额前的碎发落下一吻。
    垂下头,陆宜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卷翘的睫毛轻颤几下,眼睛乌黑清亮,又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劲儿。
    她翁里翁气拆穿某人,“你偷亲我。”
    周徐礼眼神深沉,下巴抵住她的肩窝,莫名地就想这样把她揉进骨子里。
    他被驯服过几年。
    后来他飞出了金丝笼,遇到了一个姑娘。
    又一次尝到了,被驯服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更了!!
    第35章 轻轻说(9)
    周徐礼去医院看周徊, 上午十点钟,吊瓶中的药水还没有输完。病床上的男人仰面躺着, 瘦削的身躯微弓起, 清隽温和的眉目间存了几分倦意。
    右手边的桌上放着一沓未看完的文件。
    周徐礼到病房外抽了支烟。
    研究所的工作全部被迫暂停, 他不需要教授本科生的课,手底下的研究生面临毕业, 现在清闲的很。
    护士掐着时间来病房拔针,“周先生恢复得不错, 月底就可以出院了。”
    周徊半坐起身,话语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还是会回来的。”
    周徐礼倒水的动作顿了顿, 一不留神,茶水溢出杯口,沾染到他干净的衣袖上。
    护士注意到连忙递过纸巾, 小心翼翼问:“烫伤了吗, 需不需要冰敷?”
    她的工作是专门负责照顾周徊, 却时不时看见经常来探望的这个男人,单是安静站在一旁, 斯文矜贵的气质便让她无法移开视线。
    与周徊相比,他是健康的。
    小护士想要上前替他检查伤口,但被无声拒绝。
    周徐礼侧过身, 手指捻起潮湿的衣袖叠起,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他垂头,细心擦拭干净桌面, 将温度正好的水重新倒入茶杯。
    周徊不经意瞥见他手肘下方的疤痕,“这个伤,有八年了吧?”
    周徐礼轻嗯一声。
    十八岁时,他被周淮安送到武馆。面对一排常年练武的人,周淮安发话,什么时候能把所有人打倒,他便能离开武馆。
    周徐礼不记得挑战过多少次,至少有半年的时间,他一次次被打倒在地。每次挑战,周淮安都会带着周徊到场,坐在观众区,像是在欣赏一场别开生面的格斗比赛。
    他不喜欢打斗,却被硬逼着,挥动拳头。
    如果他不接受呆站在原地,就会被武馆的教练打得更惨。
    周淮安在国外久居,崇尚斯巴达武力至上的理念,对于周徊,他无法下手,自己的亲孙子太脆弱,一捏就碎。
    周徐礼想,自己大概成了他隐忍多年发泄的工具。
    最后一次挑战,1pk7,前六个人已经被打倒无法站起,而他也精疲力尽。木棍挥舞下来的那刻,他只能用手臂去挡。
    棍上没有被打磨光滑的棱角,狠狠擦过手臂的皮肤,留下一道血印。
    后来,他成功了。
    周淮安答应给他自由的时间。
    周徊靠住枕头,淡淡看着他,“我起初以为,爷爷只是想让你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不像我这样弱不经风。后来我发现他是借此在折磨你,削磨你的意气,好让你臣服于他……现在想想简直太可笑了。”
    他侧过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嘲弄的笑,“早知道是这样,当初我就该驱赶你。”
    如果不是他明显表现出对这个弟弟的喜欢,周淮安不会轻易接纳他。
    再做的极端一点,表现出对他的恶意和不允接纳,狠狠将他驱逐。
    周徐礼,会活得更好。
    周徊轻叹口气,“研究所还好吗?”
    “能撑一段时间。”周徐礼嘴角绷得有些紧,勉强笑了下,“需要尽早寻找到注资方。”
    周徊平静道:“我可以以个人的名义注资。”
    闻言,周徐礼皱起眉头,“大哥,我不希望你为周淮安做的事买单。”
    周徊目光凝滞,放在身侧的手渐渐握成拳,“可这些,始终是我欠你的。”
    陆伯源明确表示过不会继续与研究所的合作案,陆宜宁也不想求他,打电话给林嘉询问s市有名的文企,麻烦亲爱的林主编帮忙牵线搭桥引荐一下。
    林嘉办事很快,一上午的功夫整理出一份表格,顺带发过来各家公司领导人的资料,以便她投其所好。
    陆宜宁将资料打印出来,亲自打电话给公司的秘书确定更准确的信息。
    下班后拎着一沓文件回家。
    临到暮秋,五点半天边敛起最后的光辉,夜幕完全降临。
    推门而入时,周徐礼正在做晚饭。
    她洗完澡换上居家服,蹭到他身边,从后面环住他的腰,“我帮你看了几家不错的公司,你吃完饭再筛选一下。”
    周徐礼侧目,勾起唇角笑了声,“帮我做这些,是不是很累?”
    “有点。”她低声说,“不过还好,我做得挺开心。”
    陆宜宁知道周徐礼现在心中有压力,他的性子又内敛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即便是她,也只能探到他不小心泄露出的几分倦意。
    那种,深沉而掩饰不住的,疲倦感。
    他不喜欢和别人抱怨,她便不问,帮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能减轻他些许负担。
    就已经很开心了。
    周徐礼反身,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陆宜宁踮起脚尖,一口咬住他说话时滚动的喉结,柔软的嘴唇碰到男人敏感的地方,瞬间撩起一阵火苗。
    她得意地翘起眉梢,“想要你。”
    陆宜宁脱掉高跟鞋,和面前的男人身高差二十厘米,他清浅的呼吸声就在耳侧,说完这句话,她耳尖泛红,拿手指戳了下他坚硬的胸膛。
    “不过我现在好饿,不能陪你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