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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严筝悲哀地想,他过去是有多自以为是才会以为叫她哭的人是周晨骁,如果没有他,没有徐父和徐明的反对,他们两个人彼此相爱,明明可以把日子过得很好。
    少年仿佛有点想哭,最终却变成了苦涩的笑,他对徐念说:“念念,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大概触及你的底线,我先和你道个歉,我知道说出这些你一定不会原谅我,但我还是想和你坦白,因为我不想再欺骗你了,你有权利知道这些。”
    徐念听了他的话,茫然不解地愣住了,在她的印象里,她好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严筝。
    除了第一次见面帮他挡酒的那次,少年从来都是温文尔雅意气风发的,但今天,仿佛这一切的伪装都不存在了,不只是他这个人,他还要把他做过的事揭露给她看。
    于是便开始了一件一件地讲述,严筝用自责的,忏悔的语气拆穿了曾经的谎言。
    包括在部队的时候他就针对过周晨骁,后来也是他把她和周晨骁的关系添油加醋地告诉给徐父和徐明,甚至毫无底线地透露了周晨骁所在的医院,这才有了之后徐明闯医院打她,害得icu里的周晨骁差点扯断呼吸管的事。
    再之后他更是和徐父徐明达成共识,什么投资品牌什么能力测试,包括严穆和夏初在内,他们所有人兴致勃勃分工明确地给她演了一出精彩的大戏,为的就是让她抛弃周晨骁,和所谓门当户对的严筝在一起。
    “对不起,我以为我真的很喜欢你。”严筝说到这里,每一个字都带了浓浓的鼻音,“我错了,我不该骗你,给你带来这么多伤害。”
    而徐念听他说完这些,神色早已从最开始的震惊过渡到愤怒又过渡到了极端的冷淡平静。
    严筝惊慌失措地看着她,只见面前的少女如同玩偶一样立在那里,不哭也不笑,仿佛失了神志,连眼神都是空洞的。
    “念念,你别吓我,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你别这样,说句话好吗?”情急之下,严筝去扳她的肩膀。
    这次倒是被躲开了,女孩儿警惕又防备地避过他的触碰,后退两步,没有一丝波澜地开口:“严筝同学,你想让我说什么。”
    她盯着严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只有被亲近的人欺骗才是伤害,我们两个之前至多只是普通同学的关系,所以你没必要认为你对我说谎就是伤害了我。你说你,严穆哥哥,夏初哥哥一起来骗我,可能你们三个对比起来,夏初哥哥才是最该为这件事向我道歉的人。”
    说完这句话,她看到严筝的脸上出现了很复杂的表情,像是在因为她那句普通同学悲伤,又像是因为她说不怪他释然。
    但这些,其实徐念都不在意。
    她继续说:“不过你们对我男朋友的伤害,我会记一辈子的。”
    无论是父亲徐明,还是严筝他们,这些人看起来像是在算计她,却把所有锋芒都对准了周晨骁,而从始至终,周晨骁什么都没说,他默默替她承担了一切,让她还活得和过去那个傻白甜一样,一如既往地相信周围的人都充满了善意。
    她想,他怎么能那么聪明呢,一个人护着她和那么多人斗智斗勇。
    她又想,他怎么能那么傻呢,他什么都不对她说,她被他保护得再周全,也不会知道他付出了多少。
    就在刚刚,她还在和他吵架,因为看到他抽了好多烟,明明一直咳一直咳就是不停,被她发现后还摆出一副全是他错的模样。
    他为什么会抽烟?
    因为他难受,他明知道一切都是圈套,知道严筝不怀好意,但因为她的欢欣雀跃,一次次欲言又止,一次次看她与虎谋皮……
    也怪她,她早该想到的,明明他情绪第一次失控是严筝来家里送箱子之后,还有严筝莫名其妙地帮忙拉投资和不着痕迹搭她肩膀的动作,这些林婉瑶她们都提醒过,是她太傻太蠢,什么都发现不了,让他难受的罪魁祸首,她也有份。
    严筝说:“我可以道歉,念念,你带我上去,我做的这些事不该被原谅,但我确实该和他说一下,一直以来都……”
    他的抱歉太过迫切,可能他是真情实感,但在徐念看来,他说这些未免太不合时宜也太可笑了。
    “已经用不到了。”她打断严筝的话,“我不会原谅你,你想让我男朋友原谅你吗?有人扎你一刀,你身上血都没擦干净,他又凑过来和你说,对不起,我之前不懂事,我伤着你了,你听到这样的道歉心里会舒坦吗?”
    “严筝同学,”她凄然开口,“真的,你们做这些甚至让我觉得,喜欢我又被我喜欢对于我男朋友来说,是一场劫难。”
    说完这句话,她顿了顿:“你哥的投资,我不要了,当时夏初哥哥签我付的工资,我回去会按天算清,违约金和多的部分我单独打给他,你现在可以离开了,以后你在学校你最好躲着点我,我打人挺疼的,骂人也挺难听的,我的涵养能维持我今天好好放你走就是极限了。”
    “念念……”严筝神色惨淡。
    徐念一指小区大门的方向:“走。”
    严筝像是经历了一场很惨烈的纠结,他沉痛地一步步后退,退到眼睛里徐念的身影渐远,转身离开。
    ……
    严筝走后,徐念又默默地在单元门前站了很久,站到腿发酸眼发涩,然后迈动步子,循着记忆里的方向,往她记得的一个水果摊走。
    他咳得那么厉害,她想起之前在网上看到过,冰糖煮雪梨水可以止咳,虽然她没煮过也不知道能不能煮好,不过除了这样,她一时间想不到其他能为他做的事。
    徐念平时就没有方向感,更别说今天脑子还乱糟糟的一片,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路线对不对,总之是在走了半个小时之后找见一个水果摊,红着眼圈和摊主说要雪梨。
    摊主小哥不明所以,给她把雪梨装好,等到付款的时候她看着空空如也没有手机也没有钱包的手,愣了半晌,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他答应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允诺了好多东西,别墅,钱,豪门,结果在一起之后,她一样都没能兑现。不仅如此,还让他拿租房子的钱,拿学费,供她吃供她穿,关键是他出了钱她连力都出不到,她总觉得自己在忙大事,所以至今都没好好练过做饭,生生让他在出院后的恢复期陪她吃了两个月的外卖。
    严筝的行为的确可恶,但徐念细细想来,觉得她自己简直更可恶。
    她终于明白了周晨骁为什么一点都不愿意依赖她,他能依赖她什么,她出去挣钱能把自己卖了还帮人家数钱,打个车回家的工夫能让司机骗了被拉到荒郊野岭,就连出来买个梨都出状况,她不带钱来买什么梨,哪怕是想给他煮雪梨水这么简单的事,她都做不好。
    徐念越想越难过,哭声把摊主小哥都吓到了,小哥急忙把梨放在一边,上前询问情况:“哎小姑娘你别哭啊,好好的怎么了这是?”
    徐念一边抹眼泪一边答:“我没带钱……”
    这要放在普通人身上估计要面临被摊主打走的命运,但徐念人可爱哭得又可怜,摊主小哥心软了:“没事没事,梨你先拿走,什么时候顺道路过你再把钱给我,不顺就当我送你的,别哭了啊,喏,纸给你,快把眼泪擦擦。”
    摊主小哥的话确实让徐念的眼泪止住了一瞬,但随后她看看梨又看看周围,哭得更大声了:“我找不见回家的路了……”
    “……”这……摊主小哥就爱莫能助了。
    最后还是摊主小哥好说歹说从徐念嘴里问出了周晨骁的手机号,拨过去响了十秒风音,那边接通。
    “你女朋友在我手里。”摊主小哥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这么说有歧义,急忙改口,“啊不是,我是说你女朋友把她自己丢我这儿了,她说她不认得回家的路,哭得都不像样了,你赶紧过来把她接走,不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路人都以为我兼职拐卖儿童呢!”
    周晨骁:“……”连着两天丢女朋友的生活,真特么酸爽。
    摊主小哥报了自己水果摊的地址,倒离得不远,距离他们租住的房子满打满算800米,可见徐念走的这半小时有效路程很少,圈大概绕了很多遍。
    刚才跌那一下,周晨骁右腿的伤口好像是裂开了,现在实在走不快,这就导致他走到水果摊的时候,摊主小哥已经等得花都要谢了,见他过来急忙把徐念和一兜梨通通往他手上一递:“妈呀您可来了,您这女朋友可不能随便丢,哭起来太疼人儿,梨算我送你们的,以后您可把她看好了吧,不然碰上坏人了没准出什么事。”
    他这说的倒是事实,昨天被黑车拉走的事件就是最好的佐证,周晨骁道谢后坚持付钱,然后牵着这个为了买梨能把自己弄丢的小姑娘往家走。
    “对不起。”徐念任他牵着走了段路,声音闷闷地低着头开口。
    “没事。”周晨骁以为她是为走丢道歉。
    没想到徐念又重复了一遍,用更加郑重的语气:“对不起。”
    这次她扯着他站住了,没有立刻掉眼泪,只是一双眼睛雾蒙蒙的,确实疼人儿得要命。
    “我不该吼你的。”她从最近的一件事开始说,“我不该那么不小心地坐黑车,我不该那么傻走到哪儿都被人骗,我一直借口忙叫你吃外卖,我还天天和严筝待在一起把他弄家去给你添堵,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倒霉偏偏遇上我了呢!”
    说到这里,她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滚落下来,心疼极了地伸出双手,环住周晨骁的腰。
    “严筝把一切都和我说了,他,夏初,严穆都是骗子,他们全是欺负你的坏人,而我还和他们同流合污,你抽那么多烟是不是委屈死了,对不起,都是我没做好。”
    周晨骁被她抱着,耳边是她带着哭腔的话语,怀里是他最眷恋的温度。
    周晨骁这辈子没怕过什么,他只怕两件事,一个是她遇到危险,一个是她离开他,前者他豁出命也会救她回来,后者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收起占有欲,他怕伤害她,所以他告诉过自己,无论如何,她想走的那天,他不能挽留。
    严筝打电话把她叫走的时候,他几乎难受得无法呼吸,现在她平安无事地扑到他怀里,于他而言,其他的东西就都不重要了。
    “我没有委屈过。”他只剩下了失而复得的庆幸,“我知道严筝他们的谋算,但这些都无所谓,我怕的是……”
    “是什么?”她不依不饶地问。
    周晨骁踌躇半天,叹气开口:“我怕在和他们的相处过程中,你总有一天会想明白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到时候会选择回到你原本的生活轨迹。”
    这下徐念听懂了:“回到原本的生活轨迹?你认为我以后会回去继续当我爸和徐明的乖宝宝,然后被他们嫁给严筝?”
    周晨骁确实这么想过,如今被她点明也没什么可辩解的。
    徐念踮起脚捧起周晨骁的脸:“你难受是因为你觉得你自己不如严筝好,怕我有一天会意识到这点离开你?你打仗把脑袋打坏了吗?你一个特战队长,身上那么多军功,严筝是什么,他就是一耍烂心眼儿的富二代……”
    话到这里,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就因为这个,你纠结了这么久,你倒是问问我啊,我只是傻,又不是瞎!而且我虽然傻,但是我很听劝的,你只要告诉我严筝他们是坏人,我肯定听你的话……”
    她边说边拿头蹭着他的胸口:“你说你哪怕让我去打他们都行,干嘛折腾你自己呢,看你咳得那么难受,我的心都要碎了,我以后一定努力变得成熟一点,有什么事你别瞒着我,都和我说,好不好?”
    周晨骁看着她,空虚的心渐渐被满足感充盈,他抬起手来,实实在在地把她抱在怀里:“好。”
    第54章
    他们两个在路上抱了一会儿, 徐念想起他腿上还有伤站太久会痛,从他怀里仰起头来:“我们回家吧。”
    周晨骁点头, 来的时候他形单影只, 如今回来带着他最心爱的女孩儿, 他回家的一路, 都有种得偿所愿的虚幻感。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 是徐念把他的裤子挽上去检查伤口, 正如周晨骁之前预料的那样,右腿的伤果然裂开了, 血把纱布染透了几层, 幸好缝合处的线没断, 不然他们刚从派出所回来,大概还得跑趟医院。
    “不问你疼不疼了,反正你从来不说疼。”徐念给他换药重新包扎,防暴枪近距离击中的贯穿伤,射进去是一个子弹孔, 穿出来是一个直径十公分还多血肉模糊的大洞, 要把这个洞完全填平需要恢复过程中一次次地清创缝合, 每次去医院处置都流好多血,但他每次都说不疼。
    不料这一次她给伤口消毒到一半, 周晨骁会突然开口:“有点疼,你稍微轻点。”
    徐念抬起头, 诧异又欣喜地望着他。
    周晨骁总算明白了陈军为什么每次受伤, 明明回来的一路都什么事没有, 见到白军医就秒怂,原来任何人在亲密的人面前都会放下防备,他过去不敢把脆弱的一面表现出来也不敢疼,但现在眼前的小姑娘对他说,她愿意让他依赖。
    裹好了伤口,徐念对他说:“疼了就长长记性,把烟戒了,以后不抽呗。”
    周晨骁没什么异议,看她把他兜里抽屉里的烟都搜了出来:“行,戒。”
    他这么痛快徐念很满意,把药品收在柜子里,愉快地煮雪梨水去了。
    只可惜厨师心情愉悦似乎对厨艺依旧没有帮助,徐念在开始煮之前记了一堆怎么切怎么煮,一块雪梨配多少糖的菜谱,可真到了操作还是手麻脚乱,不但雪梨的皮是拿土豆挠子削的,削完了切出来也是大的大小的小,从爷爷辈到孙子辈一应俱全。
    “虽然样子依旧不太好看,不过我尝了一下,味道还行。”徐念现在绝对不敢再让周晨骁试第一口了,生怕上次她做出那么难喝的粥他愣是喝没了半碗的事重演,今天她是自己尝完才给周晨骁端过来的,“你试试看。”
    周晨骁在她期许的目光下盛起一块雪梨,冰糖淡淡的甜味都渗进了梨肉里,不看卖相的话确实还不错。
    “挺好的。”周晨骁真心实意地夸赞。
    徐念坐在他身边陪他一起吃,不知怎么有种同居两个月,现在这个出租屋才彻底像家的感觉。
    放下碗,她又往他的方向靠了靠,小动物一样贪恋地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喜欢你。”她在他胸前擦出了一片暧昧的温度,“特别喜欢你,一直喜欢你。”
    她不知道周晨骁经历过什么才会让他对待感情那么没有安全感,不过作为女朋友,她觉得自己有义务打消他的顾虑:“你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所以我之前没什么经验,也不太知道当女朋友都需要做些什么,不过我可以慢慢学,有什么没做到的你和我说,但不可以怀疑我对你的感情。”
    周晨骁的心暖成了一滩水,他把她往上揽了揽,让她避开伤口的位置坐到他腿上:“好,我也是第一次给人做男朋友,有什么不合你意的地方你也告诉我。”
    说也奇怪,这明明听起来像是共同进步的话却成了二人接吻的导火索,她眼睛亮闪闪地把嘴唇往前一递,他就自然而然地含住,两次浓情蜜意浅尝辄止之后,仿佛引信燃到了头,他的舌尖迫不及待地撬开了她的唇齿,酣畅淋漓地辗转厮磨。
    徐念被他吻得娇滴滴的,软绵绵的,一开始还顾虑他的伤不敢在他腿上坐实,渐渐便被吸没了力气,腿软腰也软,全靠他托着才不至于滑下去,殊不知自己这样对于一个将近二十八年没吃过肉的男人来说是怎样的挑逗。
    “你……能行吗?”徐念察觉到了他的反应,不过真的怕他的身体还没恢复到两个人可以尽情疯的程度。
    周晨骁原本还想把冲动往下压,不想吓到她唐突她,大不了等她闹够了在凉水里冲一会儿,看到她没有女孩子初尝禁果的忐忑不安也有点懵,随后体内就跳动起了一股无名火。
    为什么她第一反应会是他行不行?男人行不行能是随便问的吗?而且听她的意思,他看起来像是……不行?
    他按着她的腰,让她和他的身体更紧地贴合到一起,不用任何言语,就叫她感受到了他身上的炽热。
    徐念眨眨眼,想说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不敢出声也不敢动。
    “我行,你行吗?”她听到他贴在耳边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