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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节

      庾老夫人把手中的茶盏搁在一侧,而后终于抬了眼朝人看去,眼看着冯婉再不复以前的倨傲,她的脸上也没什么变化。只是过了很久,才淡淡与人说道:“冯氏,这些年你私下做了不少事,惹得家里风波不断,我虽然责你罚你,却总是替你保全脸面,不曾真得对你发过火。”
    “可如今——”
    她说到这,语气微顿,跟着是又沉声一句:“我把中馈交给娇娇,你见她年幼便处处使绊子,惹得那些管事纵然有心也不敢违背你的命令去听娇娇的话。”
    “你身为长辈,却不知爱护晚辈,一心只谋自己的利益。”
    “你娘家欠下银钱,你私下串通管事,取了家中一大笔银钱,虽则你说日后会填补,可冯氏,别说在长安城,便是放眼整个大燕,你可曾见过拿婆家的银子去贴补娘家的,还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这一句句话并不算重,可落在冯婉的耳中却犹如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自然是没有见过的。
    若今日做这事的不是她,有这样的消息传得出去,只怕她头一个就要领人去把这事散播一通,然后再添油加醋说上一回……这样的儿媳别说是被责骂,就是被休弃也不为过。
    难不成……
    冯婉的脸色唰得变白。
    原先还带有些颜色的双唇也变得青紫,撑在地上的手逐渐失了力道,只能伏跪在地上,可喉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庾老夫人看着她这幅模样,摇了摇头,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只是朝王恂问道:“老三,你说怎么办?”
    王恂先前一直不曾说话,只是神色阴沉得盯着冯婉。
    如今耳听着这话也没抬头,只是仍旧目光沉沉得看着冯婉,冷声说道:“冯氏不敬母亲,不护晚辈,又屡次犯了口舌之罪,今次还敢行出这样的偷盗之罪,儿子没有这样的妻子,回头让她补清了银钱,就让她拿着休书回娘家去。”
    “三爷!”
    冯婉抬头朝身侧看去,目露震惊,不敢置信得凄厉喊道。
    “父亲!”
    “父亲!”
    紧跟着是两道是王珍姐妹的喊声。
    两姐妹先前一直不曾说话,却是被吓得懵掉了,她们也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会做出这样的事,直到听到王恂说要休妻才回过神来。
    母亲是犯了错,可即便犯了再大的错,她也是她们的母亲。
    两人一左一右跪在冯婉身边,一个求着王恂,一个是求着庾老夫人:“祖母,您别让母亲走,母亲是做错了事,可她在王家这么多年,纵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您饶了她这一回吧。”
    说这话的是王珍。
    此时的她再不复以往的矜贵模样,脸上布满着泪水,因为边说话边磕头的缘故,发髻和衣裳也有些乱了。
    屋子里闹哄哄得这么一遭,直吵得庾老夫人的脑仁都疼了起来。
    她伸手按着头,等缓和了那里的疼痛,同身侧的容归说道:“先扶两位小姐起来。”
    等到容归应声去做,把王珍两姐妹扶了起来,庾老夫人才继续朝王恂看去,她的眉头紧蹙,神色也有些不赞同。
    她心中对冯婉已经失望至极,自然也对她起不了怜惜之心,可休妻却是大事,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家族,休妻便是犯了大错。传得出去,别说冯婉日后讨不得好果子吃,便是她膝下的三个儿女,日后婚嫁也成问题。
    何况除了三房,家里其他几个姑娘小子也都还没婚配呢。
    想到这——
    庾老夫人刚想劝说王恂,只是话还没开口,外头便传来丫鬟的禀报声:“老夫人,三少爷回来了。”
    第105章
    外间丫头的这声轻禀刚落。
    屋子里原先的动静便都消停了下来,冯婉母女哭声渐停,庾老夫人的神色也有些微怔,就连王恂也停下了说话声,众人的目光皆朝那块锦绣布帘看去。
    而端坐在右边圈椅上,一直沉默不语的王珺,虽然脸上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却也跟着旁人,一道把目光往那块布帘探去。
    她的手中还握着一杯茶盏。
    茶盖半揭,里头的热气与茶香袅袅升起,她的神色如常,目光却有些微动。
    她这三哥离开长安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上回中秋都没回来,倒是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回来了。
    看来——
    她的目光朝底下伏跪着的冯婉看去,眼看着她脸上似惊似喜的模样,看来今日她这位三婶又可以逃过一劫了。
    不过王珺今次对冯婉下手,原本就没打算真得让冯婉被休弃,像他们这样的世家,要休弃一个女子,除非是犯了滔天的大罪,不然绝不会走到休妻这一步。
    想到这,她也只是把手中的茶盏搁在一侧的茶案上,而后是又握了一块绣着牡丹的水粉色帕子轻轻擦拭了下唇角不存在的茶渍。
    庾老夫人这个时候也已经回过神来了,她脸上的微怔已尽数消散,转换得是未加掩饰的激动和喜意。
    她的身子半是往前倾,口中也是颇有些激动得说道:“快,快请他进来。”
    话音刚落,来回话的丫鬟便轻轻应了一声,紧跟着是一串进进出出的脚步声,没一会功夫,那块布帘便被人打了起来。
    走进来得男子身高八尺,一身水蓝色锦衣,腰间系着玉佩,模样清隽,看起来约莫有十八岁,正是王家的三少爷,王祀。
    王祀的身上还带着一些长途跋涉的尘土味,那张清隽的面容也显得有些疲倦,不过脸上却还是挂着一抹温和的笑容,只是目光在看到屋中这幅光景时,似是有些怔楞,就连脚步都停了下来。
    不过也只是这一瞬的光景。
    他便又恢复如常,大步往前走去,等走到屋中便跪下朝庾老夫人的方向先磕了三个头,口中一并说着:“不孝孙儿回来了。”
    庾老夫人看着他这幅模样,眼中已泛起泪花,激动道:“快,快些起来。”一面说着,一面还与身边的容归说:“快去扶三少爷起来。”
    王祀倒是无需容归扶,再一叩首谢过庾老夫人之后便自行起来了,等起来后,他是先同王恂、冯婉以及林清行了晚辈礼,又与王珺等人行了平礼,而后才朝庾老夫人看去,眼见她还站在那处、双目泛着泪花,便朝人走过去。
    等把庾老夫人重新扶着坐在罗汉床上。
    他也没有立刻问家里发生什么事,只是低着头,与人温声说道:“孙儿这趟出去的时间久了些,让您担心了。”
    庾老夫人对家中的这些小辈都是疼惜的,不过是人总归还是有些亲疏远近,她也不例外。家中这么多小辈里头,她最疼爱得便是王珺和王祀,这会听人这么一句,自是握着人的手,嗔怪道:“你倒还记得我会担心,上回中秋也不见你回来,我还以为你这是要等过年才能回来了。”
    说完,又是握着人的手,仔仔细细看了他一回。
    边瞧边皱着眉说道:“瞧着比上回离开的时候,又瘦了许多。”
    王祀耳听着这话,脸上仍是带着笑,嗓音也很温和:“您许久不见孙儿,难免觉得孙儿瘦了,其实孙儿在外头能吃能睡,每日午间都能吃三碗饭,我自己瞧着倒是比以前还壮了许多。倒是祖母,孙儿瞧您比以前是瘦了许多。”
    说完,又拧着眉,颇为关切得问了一句:“祖母,您的身子可还好?”
    “我没事……”
    庾老夫人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朝王珺那处看去一眼,声音温和:“这些日子小七总是让人给我做汤水,就算这身子再不好也都好了。”
    王祀闻言,便也朝王珺的方向看去一眼,看到那儿端坐着的明艳少女,他便又笑说一句:“小七惯来是个孝顺的,有她陪着您,孙儿也能放心。”
    这话说完,眼看着庾老夫人脸上的笑意越深,他才不动声色得往底下看去一眼,目光触及仍跪在地上的冯婉时,柔声问了一句:“孙儿刚回来,还不知家中出了什么事,可是母亲惹您不高兴了?”
    “若真是,孙儿便代母亲给您赔个不是。”
    庾老夫人耳听着这话,原先还带着笑意的面容,却又沉了下去。
    王祀先前在外头虽然听见了些动静,可到底出了什么事却还不甚了解,这会见庾老夫人这幅模样,这颗心便稍稍沉了些下去。他自幼陪在祖母身边,知道祖母的性子和为人,要不是母亲真得犯了大事,祖母不可能当众发落她。
    思及此——
    他便又朝底下还在啜泣着的王珍姐妹看去,目光带着询问。
    王珍倒是看到了自己兄长的目光,只是想起母亲做得那些事,实在有些羞于开口,便也只能咬唇不语。
    王珠便更是如此了。
    她这会除了哭,什么都不知道了。
    眼看着两姐妹也是这幅模样,王祀心下越沉,他抿了抿唇,朝另一侧站着的王恂看去,出声喊他:“父亲。”
    王恂闻声,倒是抬头朝人看去一眼,眼看着与自己颇为相似的儿子,又看了看底下仍旧伏跪着的冯婉,刚刚才按捺下去的气又升了上来。
    他拂袖咬牙,把冯婉做得那些事说了一遭,说完,看着脸色大变的儿子,更是恨声道:“这样吃里扒外的蠢妇,哪里配做我王家的媳妇?”
    “母亲,让我休了这个蠢妇,省得她日后在家中胡作非为,乱我王家百年清誉!”
    王恂这两句像是咬牙切齿吐出来的话语,冯婉今日做出这样的事,丢脸得是他们一家子,夫妻多年,他对冯婉早就没了情谊,如今又见人这般蠢钝,不仅做出这样的混账事,还被人揭露出来,连累他们三房这么多人陪她丢脸。
    心中对她自是只剩下厌恶。
    冯婉先前见儿子回来也是惊喜交加,可想起自己做得那些事又深觉丢脸,便一直都没有说话,这会听见王恂不仅旧事重提,还说出要“休妻”的事,不知是悲还是气,她的手撑在地上,带着泪意的脸微微仰起,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口中是咬牙道:“三爷当真要如此绝情!”
    王恂耳听着这话,刚要斥她一句,便听到身后传来王珍姐妹的哭声。
    屋中又恢复成先前王祀还没回来时的模样,闹哄哄得,吵得人脑仁都疼起来了。
    庾老夫人虽然近来身子骨好了许多,可她年纪大了,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这会她的神色阴沉,刚想发怒,便听见身侧王祀已沉声说道:“够了!”
    王祀的声音不复先前的温和,添了些低沉的怒气,倒是让原先吵闹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眼瞧着众人都止了声——
    王祀仍是沉声与王恂等人说道:“祖母年迈,身子也不好,你们如此吵闹,可顾忌祖母的身子了?”说完,见底下几人面露难堪,他才转身朝庾老夫人拱手一礼,口中继续说道:“孙儿不知母亲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让祖母如此操劳,实是罪不可赦。”
    “哥哥……”
    王珍姐妹见他如此,不由自主得皱起了眉,就连冯婉的脸色也变了下。
    庾老夫人知道自己这个孙儿惯来有主张,闻言便道:“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母亲有罪自是该罚,只是……”说到这,王祀便往后退去,等到冯婉身边才拂了衣摆屈膝跪下,而后是看着庾老夫人沉声说道:“休妻一事,实在牵连甚广。”
    “如今家中几个姐妹都到了快及笈的年龄,各个也没还没许亲,若是这个时候提出休妻,再传出这样的事,让外人知道该如何看待我们王家?”
    “此事一旦传出去,别人只会以为王家出了这样的儿媳,底下几个姑娘保不准也有样学样,日后别说那些世家门阀,就连那些普通门第,只怕对我们王家也得有待估量。”
    毕竟任何一个门第,都不希望出一个吃里扒外的主母。
    王恂耳听着这话,脸色陡然就是一变。
    他是对冯婉已经没了夫妻情分,可家里几个姑娘却不能管,尤其是自己两个女儿。
    他还希望两个女儿日后能嫁户好人家呢。
    要是为了冯氏这个蠢妇,连累了他两个女儿的好婚事,他可不能答应。
    王祀见他抿唇不语,知他心中的想法已经改了,便又同庾老夫人继续说道:“大姐嫁进詹家三年有余,至今还没身孕,詹家忌惮我们王家才不敢发作,可若是传出这样的事,只怕就连詹家那样的门户都会踩大姐一脚,日后大姐在詹家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
    这话一落——
    就连原先一直不曾说话的林清也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