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名正言顺地向教会复仇，我已经等待很久了。”夜莺缓缓说道，“那些枉死在教会手中的姐妹们，也一定在期待这一天的到来——我尝过复仇的滋味，那种感受让人难以忘怀。”
    很难想象她和早晨赖床不起的女子是同一个人，好在她不是姐妹们的敌人。
    温蒂试着伸出手，在碰到夜莺的瞬间，锋锐感消失了，她将对方搂入怀中。
    “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但记得保护好陛下……还有保护好你自己，知道吗？”
    “嗯。”夜莺闭上眼睛，轻声应道，“我会的。”
    第五百八十二章 战略方针
    一旦战争命令下达后，无冬城立刻高效运转起来。
    从坠龙岭搜刮来的一袋袋麦子很快填充了空缺的粮仓，其中有一部分将被脱壳磨粉后做成干粮，下发到参战的士兵手中。
    除此之外还有枪械和弹药——邪月时扩招的新兵也已完成了基础训练，表现优异的会被混编入第一军正式列队中，领取到崭新的武器和制服。而普通的则会暂时充作后备部队，分派到罗兰占领的城市，代替那些驻守的老兵。
    这样一来，无冬城的可用兵力迅速扩充至五千人，理论上和教会的审判军人数相差无几，但由于运输能力的限制，越是远离西境，能投入战场的人数就越低。
    考虑到拔牙行动的任务强度不大，罗兰最后将出征部队定为一千五百人，由铁斧担任指挥。而且在这次行动中，参谋部被搬进了第一军的体系内，主要成员由长歌区的贵族、骑士和普通人构成，例如拂晓晨光的父亲西尔特爵士、金银花家族的侍卫长特拉夫等人，他们要么经历过炮火的洗礼，要么就在第二军任职。
    尽管这些人都不是科班出身，罗兰仍本着一边组建、一边学习，以及多几个人出谋划策的想法让他们随军行动。只是他们并不具备实际指挥权力，所做的推演和谋划最后是否采纳，还得由铁斧来决定。
    另外拔牙行动中可能会遇上教会的纯洁者，所以“魔力之眼”希尔维和“禁锢囚笼”伊菲也会随队出击，前者可以侦测魔力，警告敌人方位，后者则能在允许的情况下抓捕纯洁者。并且希尔维还会带上聆听符印，以便随时和无冬城取得联系，如此一来，一个具备近代军队结构、火力和通讯能力的军队便慢慢出现了雏形。
    拔牙行动主要针对赤水城、银光城和绝境堡三个离西境最近的城镇，从整备到出发大约需要四天时间，罗兰除开挑选可靠的亲卫前往旧圣城外，剩下的时间都在不断与军队指挥人员以及参谋部讨论与教会作战的各种细节。
    比如迟迟难以决定的迎击地点。
    在这一问题上，众人各持己见，谁都很难说服对方。
    火枪营营长布莱恩是坚定的西境迎击派，理由也十分充分，“如果战斗在西境展开，第一军才能完全发挥出火力优势。有大量明轮船作为后勤支持的情况下，弹药、人员都能在一天内得到补充，无论打多久，我们都有获胜的把握。同时这个距离对于教会来说极为不利，只要一个月内没有突破防线，他们估计就连饭都吃不上了。”
    而伊蒂丝则是境外作战派的主张者，“饭都吃不上？你知道灰堡有多少教会的信徒吗？哪怕教堂全部被烧干净，只要教皇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抱着各种各样的食物送上门来。而且七月中旬便是小麦成熟的季节，审判军只要占据一两座城市，就能源源不断获得补给。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教会不是拥有能让普通人变成怪物的狂化丸吗？一旦战局不利，他们大肆逼迫灰堡子民服用这种药丸来消耗第一军的力量又该怎么办？”
    “你对火药武器根本就不了解。”凡纳也站在布莱恩一边，“运送火炮和弹药可是个力气活。它们又不像刀剑，佩戴着就一直能用，一场战斗下来消耗的物资需要好几艘船来补给，如果按你说的在敌人还未进入灰堡前就主动迎击，弹药用完了怎么办？”
    “我的确不了解你们说的火药武器，也不知道你们具体是如何战斗的，但任何战争最重要的都是目的——如果没有达到预定目的，就算胜利了也是失败。”伊蒂丝寸步不让，“陛下需要灰堡的每一个子民，你们却放任教会进入王国内肆意消耗人口？”
    “如果赢不下来，一切都没有意义。”
    “解决那些看似无法解决的问题，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现场能拍板定论的只有罗兰和铁斧，不过只要王子在场，铁斧就绝不会多说一句话——无论他下达任何命令，这位沙民都会无条件执行。而这两种观点确实各有优劣，罗兰一时也很难做出决定。
    火药武器最有效的作战方式是建立起交叉火力网，然后等敌人一头撞在上面，西境无疑是最好提前布阵设防的地点。但教会若真是驱赶灰堡人民作为大军先锋，那他的损失就大了——哪怕子弹能轻易击溃狂化者，失去的人口在短时间内也难以补回。
    直到军队即将出击的前夕，西尔特爵士的提议打破了这个僵局。
    “为什么我们不把军队和物资提前集中在边境城市上？”他摸着下巴说道，“这样就可以大幅缩短运输距离。”
    布莱恩不假思索地摇头道，“除非我们能事先知道教会从哪里进攻。”
    “爵士，北境没有足够的河道，如果我们把军队集中错了位置，可能还赶不上敌人的行军速度。”卡特补充了句，“灰堡和晨曦两国的边境线又那么长，我们顾不上每一条通道。”
    “我们确实不知道敌人会从哪里进攻，但我们可以劝使敌人从某一点进攻。”
    这话让众人不由得一愣，过了一会儿布莱恩才皱眉道，“这种事恐怕只有教皇才能做到。”
    伊蒂丝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西尔特爵士并没有在意对方略带讥讽的回应，而是坦言说道，“事实上，我是从伊蒂丝小姐那里得到的灵感——如果我们可以通过粮食的运输来判断教会入侵的时间，那他们应该也能够从周边城市的变化来察觉到战争的临近。”
    “寒风岭！”伊蒂丝忽然开口道。
    “正是如此。”爵士笑了笑，“如果我们向寒风岭大量囤积物资，再将第一军驻扎在离它最近的幽谷镇，不就有很大把握帮助对方指引进攻的路线了吗？”
    “为什么？”布莱恩不解地问。
    “因为寒风岭离圣城太近。”伊蒂丝解释道，“与其等待教会进攻，不如主动摆出进攻的姿态，迫使他们将力量收缩在此处。”
    “原来如此。”罗兰也很快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幽谷镇是唯一和中部水网连接的城镇，尽管路途遥远，但明轮船队能仍在接下来的一两个月内向该镇输送大批物资，之后靠陆路运输可以缩短至三天时间，不说完全够用，至少能勉强维持大规模作战所需……当然，更好的方法是直接在寒风岭下方布设防线，等待敌人冲击碉堡、铁丝网和壕沟构成的阵地。
    “万一他们坚持不走这条路呢？”凡纳问。
    “那赫尔梅斯圣城就要被夷为平地了。”罗兰回道。
    第五百八十三章 安娜的秘密
    当安娜睁开眼时，到处都是火红色的一片，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烫得皮肤生痛。
    火焰。
    到处都是火焰，浓烟从屋棚下方滚过，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里屋中传来哭喊声，又或者只是幻觉，木头在火苗的舔舐下噼啪炸响，时不时有火星和燃烧的碎木从头顶跌落。她爬下草堆，试着向里屋走了两步，很快又被热浪推了回来。
    最后她只能连滚带爬地能逃出木屋，眼睁睁看着宅子被熊熊大火吞噬。
    邻居们也围了过来，有人开始帮忙救火，但最近的水源是镇子外的赤水河，好不容易取来的几罐子水在大火面前无济于事。
    安娜来回奔波数趟后，终于见到了父亲的身影。
    他刚从矿洞赶回来，身上还穿着脏兮兮的外套，脸上尽是灰黑的尘土，正一脸茫然地站在烧成木架的住宅边。
    如同见到了主心骨般，她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的惊恐和慌张，眼泪像珠子一般滚落，哭喊着跑向父亲，紧紧抱住了他。
    然而父亲并没有像她希望的那般安慰她。
    “你的母亲呢？”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痛叫出声来，“还有你的弟弟呢！”
    安娜摇了摇头，却没想到随后而来的居然是一记耳光。
    “你居然一个人逃出来了！为什么不救救他们？”
    “该死的，你怎么可以只顾着自己？”
    安娜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喘着气，呵斥声仿佛仍回荡在耳边，久久不曾散去。
    又是这个梦。
    她端起床头的杯子，将冰凉的水一饮而尽，过了好一阵子才恢复过来。
    每逢月初时安娜便会梦到这一幕，就像脑中有个人在提醒她一般，偏头望了眼书桌上的台历，今天正好是入夏的第一周末尾，也是女巫联盟发放薪酬的日子。
    她穿好衣服，简单洗漱了一番，接着走出城堡，前往位于后院的女巫大楼。
    “安娜姐！”一见到她，铃立刻笑开了花，“你来得真早！”
    “早上好。”温蒂柔声笑道，“今天的天气看起来不错，待会儿你还要去北坡山吗？”
    “安娜……大人。”以前的两位同学也连忙躬身行礼道。
    “和平时一样叫我安娜就好。”她摆了摆手，坐到长桌边，犹豫了下，“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做，下午才会去那里。”
    “哦？那还真是少见。”温蒂露出饶有兴致的神情，“难不成是和罗兰陛下……”
    “逛街吗！”铃嚷嚷道。
    一旁的珍珠和灰兔不禁笑出了声。
    安娜摇摇头，却没有接着说下去。
    温蒂也没有追问，而是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递到她手中，“这个月的薪酬，两枚金龙。”
    “谢谢。”
    女巫的吃穿住行完全不用自己准备，哪怕是便民市场售卖的奢侈品，基本也会先由她们尝鲜试用，即使想要更多亦不成问题，所以大多数人都认为薪酬没什么用处，也不大明白陛下为什么坚持要这么做。安娜倒是能大概猜出罗兰的用意，而且这一举措无形中还帮了她的忙。
    拿着薪酬回到城堡大厅，首席骑士卡特·兰尼斯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安娜小姐。”他起身问道，“和往常一样吗？”
    “嗯。”她从信封里取出一枚金龙交到骑士手中，“和往常一样。”
    ……
    边陲镇改建时，所有原住民都分到了一间住房，安娜的父亲也不例外。
    他将安娜以二十五枚金龙的价格卖给教会后，安娜就再没有和他产生过交集。
    从那一刻起，他已经不算是她的父亲。
    但有些事情，她却无法完全置身事外。
    例如这枚作为生活费的金龙。
    大概跟大多数突然获得一笔横财的穷人一样，他没有将这笔钱保有太久——赌博、诈骗和偷窃让他在短短半年内就落到了一贫如洗的境遇，那时候安娜尚未名声显露，但在用烈火封住城墙缺口时已被部分原住民认出，他曾试图委托邻居上门找过女儿，却被邻居拒绝，还遭到了一番嘲讽。后来此事传到负责组建民兵队的卡特耳中，卡特又把它透露给了安娜。
    从那时起，她就明白必须做点什么，才能让出卖过她的父亲掩息收声。
    她不希望对方给罗兰带来困扰。
    两人来到城东一处幽静的小区中，登上楼房二层。
    卡特回过头，“安娜小姐，你就在这儿等我吧。”
    “麻烦你了。”
    “不，举手之劳而已。”他走到一扇房门前，用力拍打起门板来。
    过了片刻，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啊……原来是骑士大人，我……”
    “为何这么久才开门，聋了吗！”卡特呵斥道，“让开，不要堵在门口。”
    “是、是……”
    或许这样就好。
    安娜靠在走道的墙上，心里轻叹了口气。
    老实说，她一点儿也不想理会这个曾经的父亲，但她知道，放在一旁不管只会让局面变得更糟。而且她也不能亲自出面，否则偏执和看不清形势的自傲会让对方习惯性摆出父亲的威风，那样就起不到威慑作用了。
    与其去央求他，不如让他意识到两人的地位犹如天渊之别。卡特身为边陲区群众所熟知的首席骑士，在普通人眼中已是了不起的贵族，把这枚金龙当作封口的费用，加上一些严辞警告，应该就能让他不再声张，陛下也无须为此多背上一份包袱。
    这其中的关系安娜以前是不明白的。
    自从被抓捕入狱后，她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世界完全变成了死沉沉的灰色，直到罗兰将她解救出来，她才重新看到了一抹不同于往日的色彩。在城堡生活一段时间后，安娜渐渐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的复杂关系，也对父亲会迁怒于自己有了新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