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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几人不说话了,他们虽然是别人眼里的“匪”,但在他们自己看来,他们却不是,虽说是落草为寇了,但是没抢过百姓,没害过好人性命,有客商路过,他们还护送一截,这才伸手要报酬,虽说有点强买强卖的意思,但总比直接取人性命的好。
    他们还会去抢那些真正危害百姓的流匪土匪。
    在他们自己看来,他们不是恶人,还是良民。
    自然就不想行差踏错,被迫成为鱼肉乡里的恶匪。
    陈柏松:“还有些事没跟他细谈,不过人我是要带回来的,等送蒋商回去,我们便带人过来。”
    “那可要拿不少东西。”有人说。
    “要拉几车?”
    陈柏松:“没用的就不带了。”
    “也是,带那么些东西,路上不方便,遇到要抢的……”
    “屁话,那我们就能反抢!”
    冬天一到,流匪也会变多,很多活不下去的附近村民会抱团,一伙人一起进出,抢粮抢钱,只要他们杀死第一个反抗者,这些抱团的人就会成为一个团伙,然后开始流窜。
    陈柏松害怕的,就是他们也会变成这样。
    他们熬过了前面好几个年头,没走歪路,没祸害过百姓。
    “反正今年冬天不用受冻了。”
    “我去年都觉得要被冷死,每天起来手脚都是僵的。”
    “你这算什么,要不是我缠着牛二哥一起睡,我肯定早冻僵了。”
    “牛二哥打呼那么响,你也能睡得着?”
    “困得很,自然就睡着了,再说了,吵点也比冻死好啊。”
    他们脸上都带着笑,一想到自己也要住进这个庄子里,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气,虽然他们才来了几天,但也看得出来这个庄子并不是地主老爷作威作福,不把下头人当人看的庄子。
    就冲着食堂里的饭菜,都值得对这个东家生出点敬佩之心。
    陈柏松说:“快睡,明日还得早起,我们再进山一趟,趁着野物还没蹿到更里头去,再找找还有没有。”
    几人响应道:“成,我们再抓几十只野羊回来。”
    “要是能抓着鹿就好了,鹿血可是大补。”
    “你补个屁,我瞅着也没觉得你那儿虚。”
    “快睡,别叨叨了,正事不干话比谁都多。”
    “睡了睡了。”
    室内一片黑暗,过不了多一会儿,就传来了平稳的鼾声、磨牙声、梦话声,组成了和谐的三重奏。
    陈柏松翻了个身,心想:老子这下失算了,还不如叫他们聊着呢。
    第41章 041
    炒熟的黄豆加点盐, 就是最易得的零嘴,庄子里几乎人人都爱吃, 只是嚼多了腮帮子疼, 外加气味不太好闻, 而且一天下来也吃不了多少, 还有饱腹感。
    新来的那五百人每人每天能分一小把, 都格外珍惜, 藏在自己的衣服里头,半夜睡觉都搂着, 就怕被人偷走。
    这五百人来自五湖四海, 有些是逃难的流民, 有些是自卖为仆的百姓,有些则是主家不要的奴仆, 他们全是男人, 只有蒋光一同送来的那二十个添头是女人。
    男人们都睡在草棚子里,得等一个个检查登记后才能领东西住进宿舍, 他们倒是知道检查, 虽然不知道检查的是什么,躺在草棚子里的时候,人人都想睡在里头, 中间暖和,外头漏风,睡边上的人肯定冷。
    他们都不脱衣服,席地而睡, 好在地上铺着干草,能隔绝湿气。
    第二天一早,外头吵闹起来,有人掀开草帘子冲他们喊:“出去,别睡了,耽搁了时辰仔细你们的皮。”
    这群人就老老实实的走出去,走到广场上,疏疏落落的分布着。
    朱元璋只能先叫人要他们列好队,这些人虽然不懂,但好在听话,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有疑惑也不敢问出口。
    五百人一共被列成了三队,其中一队比另两队少个人而已,还算平均。
    然后就开始盘问检查了。
    这样的场合秋娘不适合出来,林渊就只能让杨子安和朱元璋先顶上——毕竟这两个是庄子里难得认字的人。
    “姓什么?叫什么?哪里人士?以前干什么的?”
    “以前是木匠?这个牌子拿上,到那边去。”
    “种地的?站对面去。”
    “走街串巷的?站我后头去,牌子拿好。”
    把朱元璋和杨子安累得够呛,他们以前觉得行军打仗就够累的了,没想到单是坐在这里,手里拿着笔都这么累,有些人说话还带着浓浓的地方口音,官话说得不怎么样,那就得连蒙带猜,有时候还不一定猜得准。
    连续几天都要整理,不仅仅只是新来的,以前的人也要登记。
    朱元璋他们这边是初步筛选,按照他们之前从事的行业把人给分开。
    但因为识字的人不多,所以林渊也只能亲自上了,每个人给个小木牌,上面写着姓名,生辰,以及比较明显的特征,比如哪里有个痦子,或是脸上有几颗治,总之就是比较明显的个人特征,而且不太可能更改或伪装。
    其实就相当于现代的身份证,毕竟以后人越来越多,管理起来不方便。
    有这玩意的好处是,如果有外边的人混进来,光是身份证这一关就过不了。
    麻烦是麻烦了一点,但必要性还是有的。
    进出庄子也得根据这个牌子来。
    上头还有编号,编号是林渊编的,根据姓氏的读音,按照字母来编,顺序记在册子里。
    只要编号和姓对不上,伪造这个牌子也没用。
    林渊现在觉得,他真的很需要知识分子,有文化的,多多益善。
    但是本来知识分子就少,能培养出知识分子的,大多都是地主阶级和官宦人家,官宦人家更多些,人家是家里有底蕴,在这个时代,书也是财富地位的象征。
    他现在身边能有个认字的秋娘,杨子安、姜桂和朱元璋就不错了。
    像杨氏,毕竟是长辈,他可不好叫长辈去做事。
    “一个读书人都没有?”麻烦事弄完以后,林渊坐在屋子里和杨子安说话,“不说读书人,一个识字的都没有?”
    杨子安摇头:“但凡读书人,大抵家资丰厚,乱世也乱不到他们头上去。”
    林渊叹了口气。
    杨子安说的是有道理。
    杨子安:“也不必急于一时,待到时机成熟,自然有人闻声而来。”
    林渊看向杨子安,杨子安也看着他,两人相顾无言,林渊却突然明白,原来杨子安一早就知道自己的打算,也知道自己并不安于一直待在这个庄子里。
    杨子安忽然说:“四弟,大丈夫放眼天下。”
    林渊在自己的脑子里仔细想了一圈,都没想出来元末明初的名人里面有杨子安这个名字。
    “蒋商要走了。”杨子安看向窗外,“去送送。”
    林渊跟杨子安一同走到城墙门口,就看见陈柏松他们已经整装待发了,在庄子里修养了近一周的时间,精神面貌可比来的时候好上了许多。
    因他们打了不少野山羊回来,厨房的女人们做成了熏肉干,叫他们路上带着好吃。
    所以来的时候除了人什么都没带,走的时候却带了不少东西。
    “这么多肉干呢。”小弟骑着马打转,“熏干了就没那股骚味了。”
    “野山羊就比家养的羊更腥臊些。”
    蒋光也骑着马,山路虽然不算难走,但是马车和牛车总归是耽搁时间。
    蒋光他们一走,新来的人就要分配宿舍,还要领必需品。
    他们得一排排的列好队,排队领才行,不能拥挤,也不能插队,旁边有庄子里的人看着,手里还拿着刀,这群人老实的跟鹌鹑一样。
    领的东西也简单,一套换洗的内衣,一个木盆,木盆里放着一张粗布和竹筒做的杯子。
    核对了身份后领了就能走,会有人给他指路去分好的寝室。
    新建的宿舍楼看起来挺丑,但是够大,住人是足够的,里头的床也是上下两层。
    姚六三就是这批新人中的一个,他家原先是木匠,后头城里买不着粮食了,他们一家就收拾家资去投奔亲戚。
    可一去才知道,亲戚也走了,他们没了去处,只能跟着周围的人一起走,走着走着,家里人就慢慢散了,先是祖父祖母前后去世,再是娘受了风寒倒下,亲人越来越少。
    等姚六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成了独一个。
    他就跟着身边的人一路走,见到什么吃什么,脑子里只念着明天吃啥。
    后来,他们就看到有人在驱赶流民,但是不是赶走,而是把流民们赶到一个范围内,姚六三发现有不少人疯了一样朝那边跑,他问一个老乞丐:“这是在干啥?”
    老乞丐告诉他:“那些赶人的都是商人,要是被挑中了,就能被商人卖出去。”
    姚六三不敢信,可他还是过去了。
    毕竟要是被商人挑中,再怎么样一天一个豆渣饼总是要给的?
    总比现在的日子好过。
    姚六三跑过去,果不其然就被挑中了,他就又跟着这群人继续走。
    没人知道他们要去哪儿,也没人知道他们未来要干什么,只知道当下,他们应该是不会被饿死了。
    不过路上也有不少病死的人,扔在路边,埋都懒得埋。
    姚六三拿到了分给自己的木盆,傻愣愣的抱着盆走到一边,然后有人问他:“你多少号?”
    姚六三:“啊?”
    那人有些不耐烦:“刚刚你领东西,人说你住几号房,你记得吗?”
    姚六三连忙说:“记得记得,中十号。”
    中十号就是二楼的第十个房间。
    那人:“行,你跟我来,你是中十最后一个人,我带你们一起上去。”
    姚六三这才发现原来他身后还有七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