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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节

      在杨玉环进宫之时,位于虎囚狱地牢上空的金印吸走方运的第三篇镇国诗文《竹石》。
    虎囚狱外,学宫众生等待最后的结果,同时在议论。
    “方文侯最后一首《竹石》同样有炼胆之能,不过既不如《陋室铭》,也不如《石灰吟》,可惜了。”
    “可惜?你以为诗文是一盘菜,说炒就炒啊?一天连作三诗文,第一首是传天下已经难得,若是第三篇比第一更好,那岂不是要惊圣?”
    乔居泽道:“不过我倒是更喜《竹石》。《石灰吟》虽好,太过尽善尽美,而且过于被动,哪怕是留下清白,也不过是被外力打磨。当然,并非说《石灰吟》不好,只是和高洁相比,我更喜坚韧!”
    周围的学子纷纷停止说话,侧耳聆听。
    “这《竹石》却不一般。第一句便是‘咬定青山不放松’,开场便是竹子自鸣心志,主动与青山斗争,绝不服输!”乔居泽说话的过程中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
    附近所有学子也会心一笑,无论是原诗还是乔居泽的解释,都影射左相柳山。
    “第二句‘立根原在破岩中’,此乃竹子对自我的认知,既然到了这里,不仅有《石灰吟》具备的适应,更有《石灰吟》不具备的主动生根岩石,主动改变环境。”
    众生纷纷点头,意识到这两首诗果然有所区别。
    “第三句‘千磨万击还坚劲’,你们对比一下《石灰吟》的那句‘粉骨碎身全不怕’,后者是不惧怕,而前者是依旧坚韧!所以我说更喜《竹石》。至于第四句‘任尔东西南北风’,更是主动到了‘嘲讽’的程度,仿佛是竹子在嘲笑所有的磨难。”
    “乔兄说的是!虽然我更喜欢《石灰吟》,但如此一比较,发现两者的整体意境相差不多。”
    “乔兄说的是,可为何后者没有立即镇国?”
    乔居泽笑道:“结构,韵律。《石灰吟》的结构比《竹石》更流畅清晰,而那一句‘要留清白在人间’的点题犹为明晰。论意境两者自然相仿,可论语句还是《石灰吟》更胜一筹。你们若反复朗诵,会发现还是《石灰吟》的韵律更美。而且石灰吟更加质朴,实乃不可多得。”
    众人立刻比较,越发觉得乔居泽说的好。
    陈礼乐点头道:“听完乔兄的分析,我才明白方镇国的用意。《石灰吟》终究过于被动,而《竹石》更加乐观更加主动,所以要先以《石灰吟》承受磨难展现清白,最后以《竹石》嘲笑敌人,表明其精神。我怀疑,若是方运写《竹石》的时候左相就在身侧,必然会被此诗所伤。”
    “不好说……”
    不多时,一位刑殿阁老的声音响彻景国。
    “方运一篇传天下、两篇镇国,以诗文替其抵罪,获参与会试之权,若得景国会试第一,成本年会元,则罪责全消。在此期间,一切其余控诉延后,待会试结束再行审理。”
    举国欢呼。
    左相府附近的所有声音原本被压制,但此刻那力量突然被冲散。
    “左相大人,快来帮本姑娘暖被窝啊!您在朝堂上那般勇猛,到了我们玉芳楼定然大展雄威……”
    “说起来,柳家大公子当年可是我们那里的常客,差一点就娶了我们院里的姑娘!”
    “死没良心的柳家人,老相好大老远来这里,也不知出门迎接!柳家二公子和二姑爷两人怕是忘了与我一起共赴云雨之事……”
    “哈哈哈……”花女窑姐们放肆地笑着。
    数十里外,虎囚狱的大门吱吱呀呀打开,一身举人服的方运从容迈出门槛。
    门外数千读书人一起拱手。
    “祝贺方文侯!”众生声音整齐划一。
    方运微微一笑,抬头挺胸,拱手还礼,道:“诸位冬安。”
    第584章 出狱
    与方运相熟的人呼啦啦涌过来,以乔居泽为首的学宫学子满面通红。
    “我就知你一定能安然出狱!”乔居泽道。
    “宵小之辈怎能是方镇国的对手!”
    “此事我们断不会善罢甘休,必然让原肃那奸贼还清这笔帐。”
    方运面带微笑,同时脸上浮现浅浅的倦意。
    乔居泽看在眼中,舌绽春雷道:“诸位!方文侯在牢狱多日,身心俱疲,明日还要参与会试,大家不要为难他了,让他回家好好休息。”
    “自然自然!”众人纷纷答应着,为方运让出一条路来。
    方运拱手道:“我虽不知狱外发生了何事,但也能猜到一二,方运在此谢过诸位,我景国读书人的脊梁,谁也压不弯!”
    “对!”众多学子激动地叫起来。
    乔居泽看着方运,目光微动,心中已然明白,方运此刻国运与民心加深,一举一动都可以牵动景国子民的心,凡是文位低于方运之人,都会不由自主被方运的魅力吸引。
    方运所在,民心所向!
    “走,先上马车,一起回上舍。”乔居泽带着方运走上他的马车,然后拉下窗帘,马车加速前行,马蹄声越来越响。
    “你在狱中如何?”乔居泽关切地问。
    “一切安好,我毕竟是圣前进士,几日牢狱不算什么。”方运道。
    乔居泽点点头,道:“我料也是如此,区区虎囚狱不可能难到你。你的狱中三篇简直文惊全国,一传天下两镇国,前所未有。”
    “侥幸。”方运没有丝毫的倨傲之色。
    “自谦的话你就不必说了,当务之急不是宗家等人的阻挠,甚至也不是进士试,哪怕你落第都无所谓,最要紧的是月树神罚。据妖界传来的消息,三四天之后,月树神罚就会积蓄完力量,破界神罚!你可有应对之策?”乔居泽问。
    方运无奈一叹,轻轻摇头,眼中充满了迷茫,还有一丝的不甘心。
    “本来入虚圣园能让你获得更多的众圣相助,诸圣有权动用圣院中的宝物,甚至可能请出最强之物《春秋》书。但你并未正式获封虚圣,就算孔家提议用《春秋》书救你,宗圣等人也能阻拦。为了阻你成虚圣,他们几乎动用了一切力量。”
    “嗯,既然在月树神罚前无法成虚圣,那就不要考虑这个因素,忘掉吧。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自救之法。”
    乔居泽摇摇头,道:“不可能,只要有一位半圣不同意,其余众圣就不能动用圣院宝物。关键是,在前一次两界山大战之时,九成圣位文宝已经用过一遍,有的力量并未恢复。若是用来救你,那两界山若再遇大敌,很可能失守。除了两界山,其余古地也需要圣位文宝镇压防守。否则的话,东圣不至于放弃二十年一次的圣议强行要求众圣保你。”
    方运问:“圣议怎么样了?”
    “东圣生怕宗圣离开圣院后又对你用手段,似是一直在拖延,只要等你开始会试,宗圣无法逼你出来,到那时,圣议大概会有结果。”
    “那结果会如何?”
    乔居泽想了想,道:“圣院里已经有人推测,大概是双方都妥协。宗圣等人可以不救你,但要出手报复妖蛮。至于其他半圣和世家,必然会助你一臂之力。在你入狱之前,已经有多个世家闭门谢客,斋戒沐浴,正式祭祀先祖,只为在最后能帮到你。你不要以为他们对你入狱不管不顾,他们其实都在为月树神罚做准备,入狱不值得他们出面搭救。对这些世家来说,无论你是否正式成虚圣,他们都会尽力而为!”
    方运微笑道:“此事我自然知晓,所以我不曾有过怨言。”
    “只是……你要明白,众圣世家大概会用掉一滴圣血,或发动一次圣位文宝的力量,至于再多的力量,他们没办法用出。毕竟那些力量要用来对付妖蛮,要为最后……最后一战做准备。我人族已无圣人,但妖蛮还有祖帝。”乔居泽的目光无比暗淡。
    “我明白,人族与妖蛮,终究会有一场惊世之战,胜则存,败则亡。最终之战的确远比我的性命重要。”
    “你能如此豁达便好。若是人族力量无尽,断不会有这些麻烦,月树神罚来了抵挡便是。实在是妖蛮太强,那月树可是妖族第一大帝‘乱芒’亲手所创,据说祖帝乱芒之力还在孔圣之上,若是没有人界壁障阻拦,让完全的月树神罚降下,后果不堪设想。”
    方运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其实他所知比乔居泽都多,毕竟读过星妖蛮的藏书,同时有古妖传承,想到很多自救之法,但就如同自己不能妄谈圣道一样,文位太低,力量不足,根本无法用那些方法。
    成虚圣可以说是最后一根稻草,但却被宗家、蒙家、司马家与雷家联手诬告,导致不能凭借虚圣的身份获得圣院更强大的庇护。
    车内陷入沉默。
    乔居泽道:“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算了,那个法子几乎不可能,毕竟只剩三四天的时间。仔细想想,月树神罚已经与你无关,毕竟你自身的力量微不足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参与会试,为最后的时光……抱歉,多余的话我不说了。”
    “多谢乔兄劝慰,我心中有数。”
    “对了,杨玉环与拙荆广邀各家夫人,在皇宫门前击鼓鸣冤,太后已经召见她们。现在她们应该在与太后见面,本来会闹的不可开交,但你现在已经出狱,事情会缓和许多。据我所知,内阁弹劾刑部左侍郎原肃与左相的奏章已经堆了半个屋子,再加上杨玉环击鼓鸣冤,不出意外,明日早朝众官与太后必然对原肃发难。”
    “原肃无足轻重,左相那里你有没有听说什么?”方运问。
    “哦?柳山那里有事发生?”乔居泽疑惑不解。
    方运点头道:“我以《竹石》为引,牵动国运与民心攻击他,此刻他定然不好受。”
    “啊?你……你一个进士以国运和民心攻击大学士?你……你没伤着?”乔居泽大惊。
    “你看我像有伤的样子吗?”
    乔居泽随即拊掌大笑:“你若无伤,定然是左相文胆有伤!好,那老奸贼一定有苦难言!我定会把此事散播出去,逼得他不敢上朝,若他文胆有伤还敢上朝,那些官员有一百个法子让他伤上加伤。只要他不在庙堂,其余大臣就可徐徐图之,趁机剪除他的羽翼!景国,还得靠你啊。”
    第585章 最坚强的人
    车到上舍,方运推门而入,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方运默默地站在院子里,然后走向杨玉环的房间。
    杨玉环的梳妆台只摆了很少的胭脂水粉,反倒是梳妆台边的桌子上摆满了纸张。
    一侧是叠着《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陋室铭》《石中箭》等等方运亲笔书写的诗文,被杨玉环当成字帖,另一侧则是杨玉环临帖的成果,虽然学的是方运“柳体”,但她的文字更加单薄纤细,柔柔弱弱的样子与她本人极为相似。
    在书桌上,还有几张纸,上面的字就跟狗爬似的,还有几个可爱的小爪印。
    方运微微一笑,那定然是奴奴的杰作。
    在书桌的一旁,还有琴瑟架,一张瑟正放在上面,是两人一起挑选的。
    自从知道琴瑟可和鸣,杨玉环就再也不碰琴,只练瑟。杨玉环有着普通读书人难以企及的音乐天赋,现在的瑟道已经进入一境,若是传扬出去足以震惊一国。
    方运慢慢走到杨玉环的床前,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床单上没有一丝褶皱,淡淡的幽香扑面而来。
    在床头位置,有一件未完成的绣品,方运伸手拿起。
    上面已经有了两只鸳鸯,但并无水。
    方运目光连闪,最后变得黯淡,缓缓放下。方运转身,环视杨玉环的房间,突然发觉,这个闺房里,属于读书人之物更多,年轻少女的闺房之物少之又少。
    方运眼前突然浮现一个个有关杨玉环的画面,读书,写字,弹瑟,望着对面的书房……
    “唉……”方运轻叹一声,眼睛有些许湿润。
    “你,在我身后追的很苦吧……”
    方运缓缓走出杨玉环的卧室,来到大厅,静静地坐着,仔细地看着。
    对别的人家来说,正堂大厅是接待客人的地方,应该十分熟悉,但方运却觉得这里很陌生。
    入住上舍数个月,在这里接待客人的次数极为有限。
    方运蓦然发现,自己为了读书,为了圣道,为了文位,牺牲了太多。
    方运有些伤感,自己太孤独了。
    方运没有问自己是否值得。
    “走到最后,时间会告诉我答案。”
    方运默默站起,走出正堂,走到书房门口后,回头看了看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