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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0节

      几个一直跟随柳山的官员眼圈一红,差点哭了出来。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委屈的柳山,这一刻,甚至比给方运脱靴更加难堪。
    那是愿赌服输,而这次,则像是垂暮的老狗。
    此时此刻,柳山的目光反倒无比平静,每一个人都从他的双目中看到无可匹敌的意志,仿佛这天地间无人能将他击倒。
    腿曲文胆直,手垂头颅高。
    方运淡然一笑,轻轻点头,道:“柳公好气概,方某佩服。那么,接下来的第三首,你敢不敢接?”
    所有人望着柳山。
    在柳山接下第二首诗的时候,京城上空的乌云开始快速向四面八方蔓延,在方运开口的时候,已经蔓延到景国全景,甚至连庆国、启国与武国也受到影响。
    离京城八百里的昌县,一个八岁的孩童手里抓着一根荆条,拼命抽打身前的妇人。
    那中年妇人疼得哇哇叫,却只敢用手臂挡着,不敢还手。
    妇人身上到处是新伤和旧伤,面色凄苦。
    打了一会儿,那中年妇人终于撑不下去,哭嚎着道:“孩儿啊,我是你亲娘啊,别打了,别打了!老爷,老爷你快出来救救我啊……”
    那孩童一边抽打一边骂:“臭婆娘,让你给我买一方明宝斋的好砚台都不肯!”
    “你说的那砚台没有七百两银子下不来,咱们不过是小户人家,拿什么去买啊。”
    “我爹说你有嫁妆,你把那些金银首饰卖了,再去你娘家讨要些钱就够了!这你都不肯,怪不得我爹骂你是婊子养的!”孩子一边骂一边抽打。
    这时候,一个中年男子缓步走来,轻咳一声,道:“峪儿,不可对你娘无礼。”
    那孩子一边继续抽打,一边看向父亲,道:“我娘连那砚台都不给买,你说该不该打?真应该像你说的那样,打杀了算了。不,你说过还不如让她出去卖。”
    听到孩子说这种话,孩子的父亲竟然没有生气。
    就在此时,女子用力一挡,藤条飞弹,落在孩子身上。
    “啊……爹,她打我!”孩子带着哭腔大吼。
    那中年男子大怒,快跑两步飞起一脚踢在中年女子脸上,那中年女子惨叫着摔在地上,头重重撞在地上,吓得哇哇大哭。
    那中年男子猛踢几脚,孩子也跟着用力去踢,一边踢一边骂。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降下一道手臂粗的雷霆,直直打在妇人身上。
    父子俩吓得急忙后退,惊讶地看着中年妇人。
    那妇人突然起身,跑到不远处拿了一根棒子,冲向父子两人。
    父子两人惊讶地看到,妇人双目发红,神态疯癫。
    中年男子怒骂道:“贱妇,放下棍子!”
    “爹,打死她,她竟然敢还手,简直不顾三纲五常,应该活活打杀……啊……”
    孩子的话还未说完,妇人挥舞棒子对着儿子的肩头就是一棒。
    砰!
    那木棒内部好像藏着一种巨力,只一下,孩子的肩头骨肉尽碎,血肉模糊,左臂随时可能掉下。
    中年男子吓呆,眼睁睁看着夫人连出四棒,把孩子的两肩双膝彻底打烂。
    “啊……”孩子倒在地上惨叫着,鲜血四溅,面色惨白,痛苦不堪。
    “你……”
    中年男子还未等开骂,那女子便挥舞着木棒劈头盖脸打下去,最后把丈夫打得支离破碎,生生打死。
    第2050章 天打雷劈
    妇人打杀完丈夫,呆呆站在原地。
    那孩子竟然未昏迷,也不再哭泣,被死去的父亲和凶残的母亲吓得目瞪口呆。
    数息后,中年夫人手一松,木棒掉在地上,脸上的疯癫缓缓消散,双目清明,随后露出惊骇之色。
    “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我……”妇人吓得手足无措,最后竟然朝着柱子狠狠撞去。
    邻里听闻有异,急忙查看,随后吓得惊慌逃窜唤来官差,不多时,衙门来人带走妇人并安置好孩子。
    县令紧急升堂,望着堂下撞得头破血流的妇人发呆,随后班头快步走上去,低声道:“大老爷,那女子左手写有‘无罪’两字,隐隐有光,不知为何。”
    县令急忙道道:“举起让我看看。”
    衙役掰开女子的手高举,县令仔细看了几眼,抬头望向衙门外密密麻麻的浓云,思索片刻,找来妇人邻里问询,最后道:“天罚不孝,本官有责,妇人无罪,但也有过。先将其收押,明日本官再判决。”
    离长江只有二十里的墨县,是庆国有名的产墨大县。
    城西的猪肠巷中,老乔家的门口非常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知多少人。
    众人向门口望去,就见张里正苦口婆心劝道:“我说乔六啊,你爹娘把家产都给了你,两间铺子也给了你,你四个姐姐除了出嫁的嫁妆,这些年没从乔家拿一分钱,反而一直在补贴你爹娘。这些年,你四个姐姐零零碎碎给你爹妈拿了少说两三千两银子,最后都到你手里,可你从来没养过你爹妈一天,还是让你四个姐姐养着,这事街坊邻居都知道,我老张可没瞎编吧?”
    就见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收拢白纸扇,三角眼中闪着精光,不屑一笑,道:“张里正,这事不怪我啊。我年纪还小,以前就是那四个姐姐照顾我爹娘,现在当然还是她们照顾。再说了,我四个姐姐每天匀出一口饭,也够我爹娘吃了,她们不照顾,不能找我啊。爹,娘,你们说是不是?”
    说话间,乔六扫了一眼身前的父母,又看了看四个姐姐和姐夫。
    乔六身后的妻子捏着爪子慢慢吃着,不时超乔家四姐妹的方向吐瓜子皮,不时斜眼看向他人。
    乔父用力点头道:“六儿啊,你说的一点没错,你那四个姐姐都是白眼狼,我真是白养活了他们四个!”
    乔母一边抹着泪,一边跟着应和道:“张里正,你别去管我家小六,你去骂骂那四个不孝的白眼狼闺女!你说说,我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把她们养大,她们就这么对我们?四个忘恩负义的小畜生,活该遭天打雷劈!”
    那四个中年女子面色各异,但都一言不发。
    门外的邻居竟然无一人对那四个中年女子投以鄙夷的目光,反倒纷纷用各异的神色看向乔父乔母以及乔六。
    张里正一咬牙,道:“有些话我本不应该说,但你们这四个闺女什么样,小半个墨城的人都知道。这些年,她们四个家轮流供养你们,任凭你们说再难听的话,她们也忍了。这些年,我从没听说你哪个闺女怨过你们二老半句!可自从今年开始,你们做了什么?竟然要卖女儿家的房子,拿她们家的首饰变卖,连她们家孩子的零花啊长命锁啊都骗了去,你们还是人吗?”
    门口的众人纷纷低声喝骂,不少人直接往乔家二老方向吐口水。
    那乔父理直气壮道:“我们这不是为了攒钱给小六读书吗?现在文曲星这么大,每年当童生的多了那么多,没准我家小六也能当上童生,光宗耀祖!那四个赔钱货有什么用?四个闺女一共生了两个外孙,可有十一个外孙女,有什么用?”
    张里正怒道:“乔六没钱读书吗?我看他比我这个老童生都富裕!”
    “是啊!”邻居中顿时有人起哄。
    “乔六那天还炫耀自己新买的蛐蛐,叫什么紫金刚!”
    “乔六读书?他他玛的连《三字经》前六个字都背不下来!”
    “四个闺女多好啊,生生被你们三个害了!”
    乔母尖叫道:“我们这不是要给小六买开智香吗?那东西半根就上万两银子,虽然不如圣院的好,可我家小六一旦用上,肯定能考生童生,到时候我看你们谁敢骂他!”
    张里正无奈道:“开智香只对孩子有用,乔六都这么大了,买了也无用。你们要是把钱给乔六,他指不定做什么。”
    “张叔,您说什么呢?”乔六怒视张里正。
    张里正冷冷一笑,道:“怎么,你当我老张是你四个姐姐任你拿捏么?”
    乔六背后冷汗直流,急忙陪笑道:“张叔,您别误会,别误会。这是我们的家事,您又是大忙人,我看您还是离开算了。”
    “你以为我想管?你们家天天闹,整条街都被你们闹的不安宁,我这个里正不管谁管?你少在那里跟我扯皮,你到底养不养你爹娘,养,一切好说。不养,我带着你四个姐姐去衙门告状!”
    乔六转头看向父母,苦着脸道:“爹,娘,我现在有老婆孩子要养,还要读书,我实在养不起你们啊。四个姐姐都好好的,她们就应该养你们啊。”
    乔父乔母连连点头,乔母指着四个女儿骂道:“你们四个赔钱货,就不怕天打雷劈吗?我白生你们白养你们了!你们还是不是人,让街坊邻居评评理,我们老两口住在你们那里怎么了?”
    乔六的四个姐姐中,大姐与二姐面色冷淡,三姐无比愤怒,四姐则委屈地流着眼泪。
    张里正冷哼一声,道:“既然你乔六不养,好!我们走,去衙门!”
    乔六急了,急忙喊道:“爹,娘,可不能让姐姐们去公堂啊!”
    乔母大叫道:“你们四个挨千刀的小婊子!”说着冲向最老实的小女儿。
    乔四姐的丈夫突然迈出一步挡在妻子身边,把乔母挡住。
    哪知乔母顺势坐在地上,两腿乱蹬,哭天抢地,大喊道:“杀人啦!女儿杀爹娘啊!众圣在上,快劈死这四个不孝的女儿啊……”
    突然,乌云密布的天空变得闪亮,亮得刺眼,随后所有人听到两声震耳欲聋的雷声。
    轰!轰!
    院子中强光一闪,许多人看到,两道雷霆落在乔六夫妻身上。
    两个人化为黑炭。
    张里正一愣,又惊又喜,就地一跪,大喊道:“圣人显灵!雷罚不孝!老天有眼啊!”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跪倒在地,朝圣院的方向磕头。
    乔家四姐妹也被吓到,急忙用力磕头,生怕被雷罚。
    但是,四人安然无恙。
    乔父乔母愣了许久,疯狂扑向乔六的尸体,抱着尸体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骂老天瞎了眼,骂四个女儿害了为乔家传宗接代的好儿子。
    骂着骂着,乔父乔母便又疯又傻,状如痴呆。
    不多时,张里正起身道:“乔家四姐妹,你们听好。从此以后,乔六的家产一分为三,一份用来照顾乔六的三个女儿,一份用来赡养二老,一份你们四姐妹平分。如果不反对,我就上报衙门,这事就这么定了。”
    无人反对。
    第2051章 刘老实
    象州古德县,刘老实闷闷不乐地回到家。
    正关门,里面响起刘氏尖刻的声音:“这么晚才回来,是去嫖哪家的婊子,还是去找你那个倒霉妈去了?”
    刘老实右手死死抓着门栓,手指几乎扭曲,足足过了五息,他才缓缓松开手,转过身,看了一眼自家婆娘,缓缓向西屋走去。
    “怎么不敢说话了?”刘氏双臂抱胸,轻蔑地看着丈夫。
    刘老实阴着脸,也不理妻子。
    刘氏心中无名火起,怒道:“站住!你把老娘当什么了?今天给了你两文钱还在不在,拿出来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