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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元幸掰着手指头开始背百家姓,似乎想从百家姓里找到那个人的姓氏:“赵,赵钱孙李,周吴,吴,吴……”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回想着那个人,个子很高,长得很好看,眼睛会冲人笑,鼻子上有个小黑点,然后,然后帮自己剥了糖,揉了脑袋,很开心……
    他想着想着,突然
    元幸想着想着,灵光一现,然后低头在“联系人姓名”那栏输入——
    “开心”。
    毕竟这个人最近给自己带来了超级超级多的开心和快乐,用这个名字,似乎最适合不过了。
    元幸看着这个顶着“开心”二字的联系人,嘴角不自觉地就往上翘了翘。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秋秋气人吗?
    今天咕咕勤奋吗?
    今天元元可爱吗?
    第十五章
    次日,12月24日,周一工作日,同时也是平安夜。
    走出家门,街上的人虽然不多,但随处可见将而来的圣诞气息,有的店铺甚至放出了来年的元旦活动。
    元幸早上先去了一趟医院,补办一份智力残疾乙等的证明。
    医院不分工作日还是休息日,人一如既往地多,所有的队伍都排成长龙。
    元幸做完检测后,取报告的时间点很不幸地卡到了正午十二点,值班的医护人员起身准备出门去吃饭。
    一直等在一旁的元幸忙起身问:“那,那个,我的证明表,可以了吗?”
    “现在没办法出报告。”其中一人带着白色的口罩说,“您等下午再来拿吧。”
    元幸无法,只好坐在医院廊间的椅子上等待,百无聊赖的他转着头四处张望。
    医院的走廊很长,每一边都有数扇打开的门,面色焦急的人们拿着一张张检验报告,进进出出,似乎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和生命而忙碌。
    突然,他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一声,元幸揉揉了揉肚皮,打算去买点吃的来。
    医院周边有许多卖食物的小摊贩,冬天了还有卖冰糖葫芦的,元幸看着一个炸肉饼的摊子,口水咽了好几遭,最后还是去买了个巨大无比的烤红薯。
    既能填饱肚子又能暖手,还便宜,元幸这么想着,抱着红薯回了医院。
    刚到医院,红薯还没揭开外皮,元幸就拿到了自己的检测报告,无奈之下他只好把红薯又放回了口袋里,转公交车去市残联。
    医院是个奇妙的地方,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人们在这里见到了出生,见到了成长,而立,病痛和死亡,人情百态似乎把这里当成了一个舞台,日日都在演绎人的一生。
    如果说,一个人来医院走一趟,就能觉得自己能长到这个岁数已经很幸运了的话。
    那么来市残联一趟,或许就会觉得自己的生活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不满的了。
    元幸本以为工作日的市残联人不会很多,这样他就不必用艳羡的眼光看着别人。
    没想到大家似乎都赶在年末,更换证件的人比以往要多的多,同样,陪同前来的家属也很多,一个个搀着扶着,眼睛里满是关心。
    元幸捏着口袋里烤红薯,突然有点后悔自己之前拖延的时间。
    可惜他是不能未卜先知,知道哪天人少哪天人多,而且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卖。
    大约是市残联料到月末会有很多人来办理证件,门口和厅内安排了不少志愿者来帮助接引这些残疾人,这让本就拥挤的大厅更挤了。
    志愿者大多是附近的大学生,和元幸年纪相仿,衣着亮丽,身上佩戴着印有“京城市残联志愿者”字样的绶带,面带笑容,耐心引导着来办理证件的人。
    元幸因为是智力残疾,所以他不开口的话是看不出来的。志愿者们见他长得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自然也没把他往残疾人那边想,同样的,元幸这边也就没有来引导他的志愿者。
    元幸现在看着眼前的人头攒动,攥紧了手。
    内心深处那个小男孩高喊着元幸,元幸,我们走吧,我们不要这里呆了,这里的人太多了,他们有的幸福太多了,你什么都没有,我们一起走吧。
    元幸的心跳声在胸腔内回荡着,一瞬间他仿佛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只有心里头的呐喊和心跳回响。
    然后他硬着头皮,踩在心理崩溃的边缘,一步一步找到更换证件的窗口,排在队伍末尾。
    听着周围人互相交谈的声音,元幸低头看地上正方形的地板砖,数着数,一块一块往前挪,等数到头的时候,也排到了他。
    “您好。”窗口内的工作人员脸上没什么表情,“来更换二代证件?”
    “嗯。”元幸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把手里的材料和自己的残疾人证一股脑地放在大理石的台面上。
    他似乎还没缓过来,脑袋晕晕的,手也一直在颤抖,攥紧了都没用。
    工作人员见惯了由家人陪同而来的残疾人,此时看到一个人来的小孩还诧异了,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翻看到他是智力残疾后,心里头还唏嘘了几下。
    但这份唏嘘并没有让这名工作人员变得耐心,近几日他一直重复着一样的无聊工作,见到的大多是残疾人与陪同来的家人,对方要不然什么都不知道需要他额外讲解,不然问东问西叨得他头痛。
    “这个填一下。”对方递给元幸一张表格,紧接着从小窗口里扔出一支笔,“填完了再给我一张一寸照片,速度快一点,后面人还多。”
    这边工作人员催促着,那边市残联的门一开一合,进来两个人,个高的那个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个少年,满身矜贵。
    令秋迟手里拿着个酥皮的抹茶馅泡芙,坐在轮椅上小口咬着,甜腻的味道冲进王愆旸的鼻腔,加之眼前这密密麻麻的人,直让王愆旸觉得头疼。
    “人怎么这么多……”令秋迟紧紧抓着包着泡芙的纸袋,小声嘟囔,“早知道就早来了。”
    他其实也不喜欢来这里,所以一定要王愆旸陪着来。
    虽然这里残疾人占据多数,但令秋迟还是受不了这种眼神,这种在你身上转来转去的目光,好像是在看你身上缺了哪块一样,坦然得仿佛像是在早晨问好。
    令秋迟捏紧了纸袋,难得地没有冲着王愆旸大喊大叫:“哥,第四个窗口,我们去那边排吧。”
    王愆旸淡声应了一句,刚站到队尾,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不同于以往乖巧的软糯,反而带几分急躁。
    “这,这个我是不太懂,但是……”
    闻声,他疑惑地声音穿出来的地方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一个同样熟悉的小身影,乖巧坐在一个高高的椅子上,脚下还是那双白色的板鞋。
    看到这一幕,王愆旸的眼睛睁大了一些。
    一瞬间,先前所有的疑问被一一解答,答案就在眼前。
    而同时间,王愆旸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一双小手抓住,然后被这双白净的手揪了起来,一跳一跳地疼。
    王愆旸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小身影,那边似乎起了争执,看不到小店员的表情,只能看到工作人员不耐烦的表情。
    “秋迟,你先自己呆一下。”王愆旸也没想自己说出这句话后的后果,径直就朝前面走去。
    元幸那边的确是起了争执,不过是他单方面的,工作人员只是因为听不懂他断断续续的话。
    表格上有一栏是“曾用名”,元幸在这儿犯了愁。
    元幸在老家的时候有一个名字叫“元星”,小星星的星。
    这个名字其实是他刚出生时家里给起的,没有任何含义,只是单纯地觉得起个赖名好养活。但是在上户口的时候,录入信息的人打错了字,就变成了“元幸”,幸运的幸。
    听起来似乎是老天爷想让他过的幸福一些。
    但元幸烧坏脑子后,记忆也模糊了大半,于是想着这个应该是自己的曾用名,便填了上去。
    工作人员收表格时候看到了,于是提了一嘴让元幸确定一下是不是真的有曾用名,不要瞎写。
    这就让元幸更犯愁了,他想向工作人员解释一下这个名字的由来,但对方却十分不耐烦,然后元幸就急了。
    紧接着,听到声音的王愆旸就来了。
    小店员似乎还没有发现自己,王愆旸站在他身后,居高临下地朝桌面上的表格瞄着。曾用名那栏,歪歪扭扭的“元星”二字率先映入眼帘。
    下意识地,王愆旸在心中想,小星星啊。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可以喊小星星惹!
    第十六章
    元幸似乎还没有发现自己身后站了个人,依旧同残联的工作人员解释自己这个名字的由来,想让对方帮忙判断一下。
    “就是,就是这个名字,之前在老家,奶,奶奶这么喊我,但是我叫元幸……”元幸手脚并用比划着,满脸焦急。
    然而工作人员听不懂他断断续续且弯弯绕绕的话,并且一脸不耐烦地对他说:“您自己要搞清楚了,我这边无法帮您判断,如果出了什么事情的话需要您自己承担责任。”
    元幸一听这话,内心更乱了,委屈和无助似乎想要攀爬至眼角。
    本身他就很抗拒一个人来更换证件,从踏入大厅内到现在,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神,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东西强撑着他和对方解释这个名字的由来。
    心里头的那个七八岁的小孩一直在大喊大叫,喊着离开,叫着自己太不幸福了,像极了最开始那个混混沌沌的元幸。
    口袋里的烤红薯逐渐变得冰凉,元幸再也无法汲取温暖时,头顶响起好听又熟悉的声音。
    瞳孔骤然一缩,元幸猛地回头看过去,围巾下摆的流苏划出一道弧线。
    是“开心”来了。
    王愆旸在元幸身后站了没多久,时间虽不长,但也够他把元幸的申请表和智力残疾检测报告给看个遍。
    表格上面的字迹看起来稚气未脱,但有的地方似乎又有书法一样的顿笔运笔。
    姓名栏写着“元幸”,是幸福的幸,但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这个小孩过的都不幸福。
    籍贯地址写着南方的一个小村庄,王愆旸没见过这个地名,差点连其中的生僻字都不认得。
    出生日期是1997年6月1日,是个六一儿童节出生的小朋友,看起来是个充满幸福和童真的节日,但意外地和他如今的命运相连。
    除了基本信息外,王愆旸还看到了元幸的检测报告,上面有导致他智力残疾的论述,元幸自己亲笔写下的。
    十八岁高考结束后,高烧不退……
    王愆旸看着元幸仰起的小脸,看着他马上就要红色满溢的眼眶,悄悄在心里头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真的是太不公平了。
    元幸很是意外,情绪有些激动,,没说出完整的话:“你,你怎么……”
    王愆旸冲他微微笑了一下,转而问窗口内的工作人员:“发生什么事了?”
    “您是他的家人吗?”工作人员愣了一下,“是这样的,关于这位先生的曾用名问题……”
    在工作人员的叙述里,王愆旸大概明白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但他也不能确定元幸是否改过名字,于是他问:“元星是家里人一直喊你的名字对吗?”
    元幸不假思索地点点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除,除了妈妈,妈妈不这么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