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晓妮将船锚落到了海中，固定住了船。
    她手上拿着剑, 一步一步缓缓走上了船顶。
    海上的天空很蓝, 还有不少的云层。
    按着时节来说, 现在已是入了春。只是早春并不暖和, 即便是下午的天, 太阳处在一日当中最刺眼的时刻，海风吹来照旧是凉凉的。
    听说海风吹多了，人会变黑。
    孟晓妮想着自己变黑的样子，幽幽叹气，当初怎么没机灵一点，和秦灵君一样选个好皮囊呢？不过要是真选了一个好皮囊，恐怕整个人生走向都不大一样了。
    首先，她就不一定会被孟父孟母带走，其次，她指不定开不了火锅店，而是去做别的什么营生了，再者，说不准她早早会有一场与寻常人的爱情故事，分分合合再遇上鬼凤。
    孟晓妮歪头，觉得自己大战当前，似乎想太多了。
    这种想法要是被鬼凤知道了，怕是醋能淹了这海。
    孟晓妮仰头看着天。
    下午一点，诸事顺利。
    无任何忌讳。
    孟晓妮拔出长剑，用自己手指间，轻微一擦。
    吹毛断发的剑在这瞬间被涂抹上了鲜血。鲜血唤醒了长剑沉睡多年的混沌嗜血本性。剑上饿感传来，这种于地府深渊中才会有的饥饿感，让整把剑嗡嗡作响，像野兽咆哮。
    它闻着血的味道，一时间四顾巡视，却发现在场除了孟晓妮再无别的血肉。
    在不断的杀戮以及血肉浇灌中诞生的宝剑，在这一刻荒唐决定弑主。
    孟晓妮察觉到了这件的意图，冷漠瞥了眼自己手中的剑，挥剑朝着天空而去。
    一道剑光破空而出，直刺苍穹。
    天如此之高，岂是寻常剑可以砍到的。
    世间万物造出武器，对付的大多是世间别的生灵，鲜少有是为了对付天道的。
    这妖剑意识不到这点，又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逃脱孟晓妮的掌控，根本无法弑主，当场暴怒。好剑到底是好剑，一个暴怒，自含十分剑势。
    陡然间，天地色变。
    原本湛蓝的天空倏忽间诞生了千万朵乌云，这些乌云滚滚袭来，高低不同中竟是有雷光闪烁。孟晓妮没想到这把剑能这么天怒人怨，竟就是个暴怒，就直接把天道给惹来了。
    她唇角泛起一丝笑：“还以为你是被选来对付天道的，没想到你是被选来吸引天道的。”
    他们在场的六个，无一不是规避天道得以侥幸存活，到现在汇聚起来，当然也没被天道注意。
    而这把剑，一嗜血就暴怒，一暴怒就引来了天道雷劫。
    这才是打开天道的正确方式。
    天上风起云涌，一道雷骤然落下，直劈向孟晓妮。
    孟晓妮非常没有同情心，把自己手上的这把剑用力一丢，送上了天，让这天道去劈。
    剑大怒！
    它想要回头杀了孟晓妮，又本能意识到雷劫是存着杀了自己的念头，不得不应对起来对抗暴雷，气到转瞬化作了四把剑，落在四个方位。
    谁料天上的雷立刻从一道化为四道，追加劈下。
    剑更怒，化为八剑身！
    雷顿时也化为八道，简直是不破这剑终不肯还的姿态。
    孟晓妮要不是看着情况实在惨烈，怕是要当场笑出声来。
    这到底是什么倒霉娃子，竟然被天道能厌弃到这种程度。
    同一时间，以孟晓妮微中心，五方各亮起一道光亮，朝着中心的孟晓妮而来。
    孟晓妮赤脚一跃，以人类完全无法做到的弹跳力，径直朝天上抓住了一把剑，迎头朝着天上雷劈过去，凶狠且不留任何情面。
    这剑见孟晓妮是来帮自己的，顿时将余下几把剑化为依托，凑到孟晓妮身旁，护她周圈，助她悬空。
    而汇聚起来的五处光亮，聚焦在孟晓妮身上，入她魂魄，进她武器之中，任由她挥霍。
    孟晓妮一剑不够，再来一剑，将一层雷劈散，两层雷劈灭，三层雷劈反。
    人体肉身如此脆弱，哪能扛得住这种冲击，不过数秒，孟晓妮一身血珠渗出，渐染衣服与护具中。血落入船上，在船顶端落成一片。
    谁能有如此多血液呢？
    孟晓妮这样的凡胎当然很快就失血过度，眼前漆黑。
    旁边沾染了不少孟晓妮血液的剑已怒到只想与这天道拼尽所有，剑也想活，人也想活。这天地万物，谁好端端的想死呢？
    时间流逝，苍天公平，生老病死是必要，那也就算了。可天道为了轮回，掀起万物对永生之渴望，再逐一灭去，以战争、杀戮、黑暗，以比地府地狱还要阴的手段去毁灭生灵。
    恍若上天创造男女，让其繁衍，又因其不知羞而斥责，最后让一女子无端踩了个脚印就怀上了孩子。
    明明天道讲求因果轮回，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人有善恶，地府判决。
    天之善恶，谁来判决？
    孟晓妮不知道。
    她身为第一阿修罗，转世为人，做不得天道如此大的决策。她只知道，她一世在地府，一世在人间，自私自利，只想要鬼凤正常活一辈子，只想要阿修罗一族至少能看一看外界的天，而不是就此灭亡于地府。
    他们不恐惧岁月流逝，不恐惧生老病死。
    好战，却不沉溺杀戮。
    喜美，却不强取豪夺。
    孟晓妮这会儿已看不见任何的事物，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了。
    人类躯体于她而言，已是累赘。
    她能意识到天道恶其存在，欲灭其神魂。
    她能感受到体内力量不断枯竭，再不断被补充，与天道抗衡且交融。
    孟晓妮并不知道，此刻的她亮成了一个球，几乎是天地间最刺眼的存在。比这春日的太阳更加让人无法直视。
    谁也无法比乐意与天斗的存在比耀眼。
    简直熠熠生辉。
    另外五点上，秦灵君的身躯和孟晓妮一样，最先扛不住。
    她本就是借助了一具随时可能灭亡的躯体。天地法则能抓到今日这个漏洞，将她灭亡，简直是一件能喜上眉梢的事情。
    此刻的秦灵君全靠着本能在支撑着孟晓妮，而那精致的女子躯体，已飞快老去，逐渐干瘪，海风吹后化为一片黑色粉末，坐地消亡，仅留下魂魄存在。
    而魂魄亮起，自是后土归来，更强上了几分。
    其后阎罗王慢慢觉得自身迟钝，他轻叹一口气，却并不后悔站在这里。
    后土想要做什么，他便支持她做什么。
    他能够从万千鬼魂中成为独一而站在她的身边。这等殊荣，怎么可能会后悔。
    小绿化为人参，人参化为人参干，最后和绿光脱离。
    他有点苦恼，没有人参形体，回头他们找不到他了可怎么办呀？
    要不，等下试试用本体化形？
    小绿竟是到现在都未曾有不支的情况，努力供给的同时，还在开小差想别的事情。
    小白龙和鬼凤，早早恢复原型，在用仅有的暖意看了远处的光球后，双眸逐渐变得冷漠没有机质，如同机械附体，不住支撑着远处的孟晓妮。
    红黄蓝绿金，五色的支撑太过明显，很快被天道牵连。
    大范围的降雷，凶狠劈下。
    纯粹的金色雷电中，包裹上了紫色，那是天道的紫气。
    轰隆巨响，整个海面被炸裂开来，卷起千层浪，朝着四周汹涌推开。
    早就按好的猩红旗子，迎风抖动，竟是将旗下护得密不透风。
    就连天道紫雷都无法奈何他们。
    天道震怒，一层层的意识汇集而来，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胆敢在它头上动主意。
    又是万千雷火劈下。
    孟晓妮的躯体坠下空中，落到船上，浸染到鲜血之上，随后化为灰烬。
    人类的身躯到底是太脆弱了。
    只余下魂魄的孟晓妮，咧开嘴笑得恣意。
    她曾经生于冥河，最终将躯体归还冥河，何曾依赖过区区**？
    带着周遭爱人亲人好友的支撑，孟晓妮踩着妖剑上天，灭了雷，碎开云，终是对上天道。
    剑化为了千万虚幻影子，好似又都是实体，将天地搅合得支离破碎。
    秦灵君在漠河时，不过在天上戳个洞，让帷幕诞生几条裂痕。
    天道没被惊动，实在是漠河那儿的天太过脆弱。
    现下不同。
    现下孟晓妮根本就没打算让这天好好的。
    “当年你让无穷无尽的洪荒破碎，也就是这副景观。”孟晓妮对上了虚无的天道，带上了讥讽的笑，“万物终有一死，既无可幸免，天道为何独占一道且又不入轮回？天道，就该也入轮回！”
    六道轮回，哪准天道偷偷逃离在外的？
    界面剥落，天地秩序崩盘。
    天道如先前的妖剑一样暴怒，为杀孟晓妮等不择手段，甚至放弃维护秩序。
    此时，早已不怎么现身的地府五帝震惊望向地府上空。
    地府上空，无日无月无星辰，几乎永无变化的天，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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