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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节

      少年的呼吸一窒。
    叛军寻来了。
    他们不一定是发现了自己……燕继政微微咬唇,强自冷静下来,将齐周灵抱上马,向着巷道深处走去。
    第203章 天下第一(二十一)
    燕继政本也就年岁不大,惹人偷觑;还带着一个不过七岁的小孩,看着便更显眼了。
    他慌乱之下,挑了个门面看上去宽敞干净,门外守着几个俊朗小生的花楼,便这么抱着齐周灵踏进去了。燕继政瞧着牌匾上“南竹馆”三字颇为风雅,还存着说不定这是片闹中取静的酒肆念想,可刚踏进两步,便见着两个男人耳鬓厮磨成一团的场景,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厅中有不少男人在喝酒,或是与身旁的男子调情。
    “!!”有、有伤体统。
    燕继政震惊极了,下意识地拿手去遮齐周灵的眼,小孩细密的眼睫又扑颤在手心里,倒让他反应过来,自己这个举动在花楼中有多怪异。
    他全身僵硬地放下了手,嘱咐齐周灵不要去看那些场面——后又觉得自己多虑。
    齐周灵若是像个寻常孩童那般,或许还好些。
    龟公向来有眼力见,来人虽略显风尘仆仆,被牵去马房的一匹老马也瘦得皮包骨,但身上的衣裳料子却精细,尤其是那通身的贵气,是如何也遮掩不住的。
    只要能拿出银钱,谁管他年岁几何?
    何况燕继政看着也似通晓人事的模样,只身边那个团子似的小少爷的确是太小了。
    龟公问道:“这位客人,要不要将您弟弟带到房中去?那处挨着内院,清净得很,再加点茶水费便能请个奶娘照看,也不碍着您办事。”龟公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来,颇为意味深长。
    燕继政本就是来借地藏身的,何况他对这满屋子的放浪之辈,也着实有些瞧不起。对龟公话中的暧昧之语,不过是皱了皱眉,使了银子冷声道:“带路。”
    南竹馆里的龟公也有数,不可能每个客人来都随身陪着。但燕继政出手大方,龟公只一掂量那银子的成色和分量,眼睛都快直了,自然殷勤地跑前跑后,准备将事情一手包揽下来。
    哪怕这客人少言寡语,他也不在意,还猜测着燕继政喜欢男子还是女子,又想挑什么性格样貌的人选。
    燕继政只牵着齐周灵,一言不发。南竹馆正门虽藏在巷中,内地却是别有洞天,几乎与园林一般大,路途中人影渐稀,景色郁葱连密,探出的枝头都要遮住屋檐。四周寂静,倒是让燕继政焦躁的心神微微放缓些许。
    脚步声多了起来。
    燕继政走在朱红漆柱的长廊上,微微侧头,隔着垂下来的绿萝,见到了相距数百尺的另一条长廊上,有几个男人经过,与自己方向相反,是朝着外院去的。其中最瞩目的要属一个一身红衣的男子,侧脸可见眉眼应当十分艳丽;还有另一个玄色长袍的男人,他让燕继政觉得相当……忌惮。
    甚至还有些许惧怕。
    这让他的脚步都放缓下来,直到龟公轻声唤了两句,才迟疑地回过神。
    背上竟已出了层细汗。
    这花楼中,竟然还潜藏着这么可怕的人物。
    燕继政忽然有些头疼,他意识到藏身于此,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走。”半晌,他才声音低哑地道。
    却没注意在他身旁一直目光空洞,呆呆怔怔如同木偶般的齐周灵,却在那时好像骤然被注入了活气般,偏过头紧紧盯着玄衣男子。
    ——
    玄色长袍的男子看着不过三十上下,一头乌发,样貌生得也是人中龙凤的俊朗,依他神态气色来看,应当是正值壮年的精神矍铄,谁又能想到这已是位大衍之年的前辈。
    至少秋池水想不到。
    他听见那难缠的血鹿堂主叫出的一声“义父”,只觉得腿都要
    软了。
    秋池水忌惮血鹿堂,却没到怕得要命的地步,毕竟这只是个刚建立不过几年的江湖帮派,纵使行事凶恶残忍,也不能真正动摇总舵的根基。先前之所以那般忍辱负重,生怕开罪了血鹿堂主,宁愿受辱也不暴露,却是因为这血鹿堂主的义父了。
    在二十年前,差一步便执掌中原武林的苗疆异人,当年的混世魔头,直至现今还有人称一句戮教主的上任魔道教主!
    也不知他怎么会重回中原,又如何不去掀起那些腥风骇雨,反倒来这小小南竹馆寻刺激了……
    秋池水也不想表现得太过战战兢兢,毕竟他现在只是个花楼的老鸨,如何也不该得知血鹿堂主的义父是名震天下的大魔头这样的秘辛。但他总觉得在对方的一双鹰目下,自己的秘密无所遁形,更别提那些掩藏武功的手段,恐怕如同小儿舞剑一般可笑。
    戮教主看起来,竟好似比他的义子还温和些。至少神态不如血鹿堂主那般凌厉,只别人多瞧他两眼,便要将人眼珠子挖出来似得凶恶。
    那平时乖戾的血鹿堂主,也温顺的给戮教主撑着伞,直到走进有屋檐遮蔽的长廊下才收手。
    “念念。”戮教主笑着喊义子的名字,哪其中亲昵的语气,直让血鹿堂主这种煞中恶神都显得可爱起来。
    戮念念一脸冷淡:“……”
    “你近日的武功精进不少,便是这南竹馆里的人指教的?”戮教主的目光掠过周边众人,最后点在秋池水身上,让秋池水控制不住地后退了半步。
    戮念念满脸无所谓的扫了一眼秋池水,答道:“嗯,叫谢虚的那个人,功夫的确很好。”
    像是怕义父误会般,戮念念想了想又道:“只是这南竹馆里,也只有他一人的武功能上台面。”
    秋池水:“……”
    这话,太嚣张了。
    但他却不敢反驳,毕竟在戮教主眼前,恐怕这天下大多数人的功夫就是“上不了台面”。
    再说回来,秋池水听见谢虚的名字,便是心中一跳,竟隐约猜到血鹿堂主是冲着他来的了。秋池水觉得谢虚明明是很乖的性子,怎么每天不动都能生出这么多事来。
    哪怕顶着压迫,秋池水还是喉结微滚,强自镇定道:“好生不巧,馆中这个不省心的正生着病,不宜见客。”
    戮教主还未吱声,戮念念倒是先开口问了。眉心微蹙,看上去竟有些烦躁般:“是生了病,还是受了伤?”
    先前戮念念眼见着谢虚身陷危局,虽抱着要试探深浅的想法,袖手旁观着,却没想真正让谢虚送了命。
    偏偏义父出事,他在那时赶去关外,只留方左方右打探消息看住南竹馆……可底下负责情报方面的探子潜不进南竹馆便罢,连消息都打探不出来,只知收了许多草药送去了馆中,车马辙痕颇深。
    某种猜测令戮念念尤其暴躁。
    所以当情报递来南竹馆里新出了位谢虚公子时,他第一时间……竟是觉得有些庆幸。
    第204章 天下第一(二十二)
    至少谢虚还活着。
    此时戮念念的问话,倒是让秋池水微怔,琢磨了会血鹿堂主的语气,方才小心答道:“是病了,脸上生了疮疤,还需小心将养,不宜见客。”
    戮教主见义子的反应,也不过是微眯了眯眼,眼角的细纹生出一种和蔼的气势来,他笑道:“那更要去看看了——不妨他动身,秋先生带路吧。”
    若是血鹿堂主开口,秋池水尚且能斡旋,但这么个魔道老教主开口,却让秋池水顿歇了那些心思,低声应下来。
    自然是有人提前去通报的。
    那人也在总舵里颇有声望,知晓谢虚的身份,自然也知道秋池水和舵中承了谢虚的情,于是不免给他透露了点戮教主的高深莫测;眉头微皱,面色肃然地道:“小心为上。”
    谢虚也被来人的肃穆给感染了,面色变得十分凝重起来。
    只是他到底与旁人不同,不知道曾经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的戮魔头是多少武林中人压在心底的大石,只知道来的是位大人物;更重要的是……
    这还是客人第一次点名指他。
    先前那位白公子,开端虽是相处颇好,但到后面结束时,显然并不尽如人意。之后,秋先生也未再安排新客人,这次让他主动待客,想必是寄予厚望。
    谢虚十分重视。
    他犹豫片刻后,又想起了秋池水的叮嘱。于是又折返回去,戴上了覆面的面具。
    ——
    戮教主虽说是要亲身前去“探望”,但秋池水这样心思颇多的人物,自然不会留下可借机发作的把柄,还是让人去将谢虚叫来了。
    少年身形修长,穿着一身材质细密的暗青色长衫,衬得那露出来的指尖与颈项雪白。那衣料也并不如何价值千金,但只覆在少年的身躯上,便好似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一般。奇怪的是,他分明带着一张覆面的银色面具,遮住了相貌,但只出现的那刻,便如同举手投足间都令人魂牵梦萦,忍不住地牵引着旁人的目光。
    甚至直到秋池水唤了少年的名字,戮教主才反应过来,这便是“谢虚”,而不是什么误入的王公贵族或世家子弟。
    戮念念也忍不住,多瞥了他两眼,最后眼睫微垂,目光落在那暗青袍底的云纹上。
    他总觉得谢虚……似乎与先前有点不一样了。
    也是,他上次见到谢虚,对方还穿得如同护卫一般。没想到只是换了身长袍,便实在是……有模有样的好看。
    戮教主也不过诧异了瞬间,谢虚原来气质生得这般好,注意力便落在了别的地方。
    对方的气息沉静,步法轻巧,看得出应当功夫很好——至少内家功夫与轻功不错。但他分明站在自己眼前,戮教主却只觉得对方无害的如同只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不免心里多了点打量。
    先前义子与他说,对方似是会掩盖修为的功法,他还只当戮念念江湖经验浅,不懂那些旁门左道的手段。但是连他也看不出修为深浅,这个谢虚,就很有意思了。
    戮念念的目光一瞟一瞟地往谢虚身上落,他见义父也不说话,主动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秋池水心中一紧,向谢虚望去。
    幸好谢虚是很听话的,他虽不明白秋先生的用意,却记住了那天秋先生在他眼前咕囔许久的话,于是答道:“脸上留了点印子,要不见光才能好。”
    秋池水见谢虚按自己的说法答了,微放下心,又斗胆进言:“这疮疤虽不传染,却实在扰客人们的兴致,不如叫他下去,唤几个可人的白倌上来陪客人喝酒?”
    戮念念却自顾自道:“男
    人么,脸上留点疤又没什么。”
    秋池水:“……”
    戮教主饶有兴致地盯着谢虚。
    他过去实在是霸道惯了,以至于年轻时被赶出中原,到现在大衍之年,脾性收敛许多,却还是改不了那样嚣张恣意的本性。只眨眼间,倏地便运起内力,几十年功力压制与杀意忽地放出,狠狠压在谢虚身上!
    现在的戮教主虽然低调,武功却比当年只增不减。便是他只将压制放在谢虚一个人身上,身旁的人却已受了波及。普通人倒也还好,不过是胸闷气短;却是武功越精深的受压制越大,秋池水已是脏腑疼绞成一块,冷汗摇摇欲坠,他身旁有几个小厮和丫鬟,也面色瞬时苍白的好似一张纸。
    戮念念十分熟悉义父的功法,却也不适得厉害,更别提被针对的那个人如何,顿时喊了一声:“义父!”
    戮教主悠哉地看了他一眼,好似在说:你心慌什么?那个人都还没趴下。
    谢虚的确仍是身形挺直好看,看不出有多受影响,只是不知那被面具遮住的脸庞,是否会神情痛苦。
    戮教主便这么懒洋洋放着杀气,好似雄狮盯上了猎物般,打量着猎物何时露出疲态,他便前去一击致命。
    两人对视了半刻有余。
    戮教主:“……”他怎么没反应。
    谢虚:“……”客人怎么不说话。
    最后还是叱咤风云的戮教主率先打破了沉默,他那双茶色眼眸含着分笑意,透不到眼底:“谢虚……不知你还有些什么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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