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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陆晚被余奉声这番话给说愣了。她自己明明还在哭,现下却反而安慰起余奉声来:“余伯伯,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那我不叫晚晚了,我也不要这个名字了,我、我不能让妈妈为难。”
    “真是个乖孩子。”余奉声笑容和蔼,耐心地找了张纸巾递给陆晚,陆阳却偏偏看到他瞟了一眼手表。
    他说:“至于生日那次……我们不是解释过吗?那天你余家爷爷身体不舒服,我又要加班,只能让你妈妈去照顾了。她现在是余家的媳妇,很多事是不得已的。陆晚,你要体谅她。”
    得,开始道德绑架了。
    憋着满腔怒火,陆阳差点把身边的叶子都给扯光了:他可听陆瑞年说过,余家那老头儿生了五个孩子,怎么出点事,就非要姜蓝去侍奉呢?还专门挑陆晚过生日的时候……他都不敢想,陆晚这两年在余家得受了多少说不出口的委屈。
    而身处其中的陆晚看不见这些,依旧被人牵着鼻子走。她乖巧地点头,抬起手臂主动把眼泪给蹭干净,挤出个笑:“我不生妈妈气了。余伯伯,我们回去吧,我得去给妈妈认错。”
    余奉声拍拍她肩膀:“不急。你妈妈那边我去解释就行了,她怀孕反应大,暂时分不出心思照顾你。要不,你先在章华念一年书?余伯伯给你找了最好的学校和最好的老师,等你妈妈生了,咱们一家再团聚,好不好?”
    陆晚那声懂事的好字还没说出口,一阵风擦过她脸颊,随着叶子飞落,只听咚的一声,是陆阳从树上跳了下来。
    人高马大的桀骜少年毫不客气地从余奉声手里接过行李,把陆晚揽到自己身后半步,昂着头说:“既然人送到了,您请回呗?晚晚住这儿,我和她爷爷高兴还来不及呢,就不给您添麻烦了。至于高考以后您家还有没有空位这事儿……晚晚以后自然是我们陆家人负责,您不用太为难。”
    “添麻烦”和“为难”这两个词陆阳咬得重,语气里也尽是嘲讽,余奉声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意思?
    他心底对陆阳添了几分戒备,表面还是副老好人的笑容:“怎么能说是麻烦呢?姜蓝跟了我,陆晚就是我的女儿,我疼她天经地义。”
    “有我……和她爷爷在,晚晚不缺人疼。这边暂时用不着您了,不送。”陆阳说罢就拽着陆晚往院子里走,炸了毛的猫儿似的,一路上喋喋不休:
    “你傻不傻啊?在那儿住的不高兴就早点回来,家里缺你一张床、缺你一口饭?”
    陆晚被他凶傻了,一个劲儿地抽噎:“是缺一张床啊。爷爷家就两房间,我回来了,你住哪儿?”
    “轮到你这个小辈操心了吗?”陆阳确实没来得及想这些,当下只好靠教训人来掩饰心虚,“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哭。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你那智商是不是都化成水从眼眶子里流出来了?”
    被训斥得无话可说的陆晚,闭紧嘴巴大气儿都不敢出,老老实实跟在陆阳身后往楼上走。陆阳嘴上不饶人,心里堵得慌。
    他很能理解陆晚对姜蓝的在意、依恋与不舍。
    就在前段时间,从生下他就没再出现过的母亲突然找上了门来。陆阳以为自己会生气会埋怨,会将压抑了十几年的愤恨都一股脑地说给邱棠听,可最后他也只是站在学校旁的小巷子里,任由母亲将自己抱得紧紧的。
    陆阳不知道,是不是每个被遗弃的孩子都曾在内心偷偷描摹过亲生父母的长相,也早替他们不负责任的行为想好了一千个一万个不得已的理由和苦衷。
    反正他是这样的。
    邱棠说自己当年也不想离开,她说他是爱他的,陆阳便信了。
    也是那天,他终于知道自己应该姓祁。
    此时,陆晚还跟在身后低低地啜泣,陆阳心一软,停下脚步转过身想安慰几句,她竟一头撞进人怀里。
    两人像是不会动了一样,维持这个姿势停在原地。
    也许心里都是渴望的吧?没人愿意打破这个求之不得的美梦。
    陆晚湿热的呼吸喷在陆阳的胸前,像上前示好的幼兽在舔舐。楼道阴暗,少年脸上烧得通红,没人看见。他稍稍拉开一点自己和陆晚的距离,说:“喂,以后我就不叫你晚晚了啊。”
    “?”陆晚没跟上他思路。
    “我叫你迟迟,和那什么晚晚一个意思。”陆阳舔舔唇,“晚晚这个名字太烂大街了,迟迟……谁都抢不走,只有你有,多好。”
    陆晚将迟迟两个字放在唇上来回咂摸了几遍,觉得甚妙,不禁破涕为笑:“陆阳,你怎么就想到这两个字了呢?”
    “知道什么叫灵机一动吗?懒得跟你这个笨蛋解释。”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于课上偶然听到的一句诗,从这天起成了陆阳埋得心底最缠绵缱绻、也最晦涩难言的秘密。他和她的名字从此都有了新的意义,而陆晚,也终于变成了谁都抢不走的迟迟。
    想起这些,祁陆阳实在是不放心陆晚留在余奉声那儿,思来想去还是给她发了条信息:
    【迟迟,早点回来吧,我想一到家就看见你。】
    陆晚没理会这条消息,祁陆阳又问了几次什么时候回帝都,她仍是拿姜蓝身体不舒服的理由来搪塞。祁陆阳不好插手她和自己母亲的事情,加之事务繁忙,只能作罢。
    他是真的忙。
    林家最近有意无意地又来面前提了几次他和林雁池的事情,祁陆阳根基不稳,不想也不能得罪这家人,只好一次次地推脱,一次次地找借口。
    借口总有用完的一天。
    就在昨天,林家人直接将林雁池送到了祁陆阳这边,说是让他谈项目的时候带着学习学习,两个人顺便增进了解。
    这理由让祁陆阳无法拒绝,他只能把林雁池留了下来,除了工作不多接触,一天下来没说几句话——哪怕他知道随时带上林雁池,或者说和她在谈判方眼前逢场作戏一下会更好拿下项目,也没有选择这么做。
    虎狼环伺之下,祁陆阳想守住的东西就剩陆晚一样了,他不会放手的。
    *
    在余奉声家里待了三天,陆晚领着阿姨给姜蓝做了几餐饭,偶尔也跟着她一起去附近超市晃几圈,碰到邻居,姜蓝会高兴地说:“我闺女特意回家陪我,可孝顺了。”
    母女俩渐渐开始说些家长里短的体己话,没人提起那个名字,也没人询问陆晚的归期。
    可别人不问,不代表陆晚自己不想:她还回去吗?什么时候回去?回去了以后,又该怎么面对祁陆阳?不,但凡还存有半点理智的人,这种时候怎么还会想着要回去?
    祁陆阳欠了陆一明的命,甚至他所谓的爱,都可能是裹着糖霜的歉疚,里头全是酸的涩的苦的辣的,让人难以下咽。
    陆晚仍是舍不得这一点甜。
    她还没死心。
    陆晚自欺欺人地拖延着时间,自己的,祁陆阳的,以为总能等到个解决办法。她没骨气地想,祁陆阳如果愿意把一切都说明白,坦坦荡荡的,哪怕糖霜里裹得是毒药,她也能吃得下去。
    大不了定个日子,他打算什么时候找个大家闺秀结婚,两人就纠缠到什么时候为止,一拍两散、互不相欠,也比直接分开的好。
    直到那天,余奉声无意中将电视调到了国际金融频道,祁陆阳和林雁池双双出现在画面中,座位挨在一起。祁陆阳偶尔偏过头和林雁池说点什么,或者用笔尖年轻女人面前的资料上轻画几下,气氛自然。
    新闻内容无非是夸赞年轻企业家打破垄断,一举拿下了顶尖行业的涉外订单云云……这种基本等于广告的新闻稿,大多都是一个路数,无甚特别。
    只是男主播和嘉宾讨论到半路,突然猜测林家祁家之间八成是要联姻了,不然林雁池为什么会列席出现在开元的谈判桌上?说罢两人相视一笑:高门大户强强联合,再自然不过了,大家都懂。
    这个所谓的日子,居然来得这么快。
    陆晚当时正准备去冰箱里拿点食材好做饭,看到这段画面,她登时定住不动了。直到一直没被合上的冰箱门开始滴滴作响,余奉声这才回过头来,看到她,慌忙关了电视。
    “新闻里都是瞎说的,你……”
    “晚上做茄子,也不知道我妈爱不爱吃。”陆晚装作豪不在意地自言自语,嘴角牵强地上扬。
    可她手上拿的,明明是一颗土豆。
    作者有话要说:  算是二合一吧。
    催更的各位轻一点,渣南是兼职写文,碰到加班or有私事时间就会很紧,大家多多包涵。
    后面剧情还剩蛮多的,我争取在国庆之前完结。
    第46章 chapter 46
    陆晚在南江待了整整一个星期。
    翻看日历,她才意识到自己脱下那套护士服已经快一年了。去年生日、被警察带走那一刻,陆晚是怎么想的来着?
    她感觉自己的人生玩完了。
    现在想想,那些曾不敢去面对的害怕、羞愧与忐忑,好似发黄的噩梦,眼睛合上再睁开,竟然就翻过了。
    连带着,陆晚突然想到阮佩的服刑期就在这几天结束。
    她不是个记仇的人,起码不会记很久,尤其是面对这种亲近的人,陆晚天生宽厚。
    这半年来,陆晚曾让人帮忙带过话,想去探视阮佩,也寄过东西,无一例外都被拒绝。她不知道阮佩为什么对自己避而不见,明明在开庭那天她还哭着让她小心某个人,情绪激动得法警拉都拉不住。
    陆晚想知道阮佩让自己小心谁,更想亲自接她出来。
    知晓她的打算,余奉声非常主动地将事情揽在身上,当天就去拜托司法部门的老友打听了一下,得到的消息出乎所有人意料:因为表现良好,阮佩上个月就减刑出狱了。她出狱后没回家去,行踪不明。
    “难道出什么事了……”陆晚的心陡地往下一沉。
    “怎么会!”余奉声劝慰她,“阮佩的性子看着绵软,心底多少还是有些好强、要面子的。这一跤摔得狠,你得多给人家一点时间恢复调整。她家里情况你也知道,与其回去,还不如在外面待着。等自己想好了阮佩自然会来找你,别担心。”
    陆晚没来得及深究阮佩的异常,与余奉声话里的真假。
    她接到了钟晓的电话。
    “你不要再来找我逛街了,天天约我,烦不烦啊?咱们俩就这么散了吧,以后不要再见了。”
    钟晓在那头莫名其妙的一套说辞,直接把陆晚给说懵了。
    不是她每次主动来约自己出门的吗?就在昨天,钟晓还发了条接近60秒的语音,气闷地问陆晚为什么放了她这么久的鸽子,扫个墓能扫一个星期。
    两相对比,未免太蹊跷。
    于是陆晚试探着问:“晓晓,你不是还要带着我去吃那家西班牙菜的么?咱们一起订的包包也还没拿到手呢,你还说过,四九城里就和我能聊得来,等孩子出生了我能当排上号的干妈……”
    那边立刻回道:“这些都不算数了。又不是小孩儿,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的,你幼不幼稚。”
    这话说得实在过分,过分得让陆晚愈发觉得不对。她又问:“要不咱们最后再见一次?你知道我性格的,就算真有误会,也得面对面说开,不然能憋死。”
    钟晓安静了有一会儿,她似乎是在犹豫,又像是组织语言,半天才说:“你怎么就听不懂呢?我之前跟你说的都不算数了,我那是骗你的。你愿意相信我,是你傻,现在这世道骗子有多少你知道么?陆晚,你可长点心吧,别被人坑了都不知道,我——”
    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那头说了句什么,电话被无预料地挂断。
    陆晚仔细琢磨了下钟晓这最后一句,脊背一阵发凉。
    反悔,骗子,坑,长点心……
    钟晓难道是发现李焘做了什么事,在给自己……不,是想让自己给祁陆阳提个醒?
    陆晚当即给祁陆阳的私人号码打电话,那边关了机。她只好联系祁陆阳留在南江等着差遣的徐助理,对方听完让她稍等,没一会儿就回了消息:
    “小祁总那边没什么大事,不过您提供的消息我已经通过同事递过去了。”
    “他还说什么了?”陆晚问。
    徐助理说:“小祁总让您待在南江不要去别处,您看——”
    无比确定自己的猜测,陆晚只说:“你来接我,现在。”
    她本就没带什么行李回来,当下一身轻松,换了衣服就往门口去。姜蓝追过来问:“这是去哪儿?这么急。”
    “我得回趟帝都,现在就得走。”
    “回去做什么?”
    顿了顿,陆晚实话实说:“祁陆阳那边出了点事。”
    姜蓝一听到祁陆阳三个字就头皮发麻,才刚平复几天的焦躁情绪又翻了起来,当即表示反对:“你今天要是敢走,以后别叫我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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