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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节

      衣飞石缓缓摇头。
    “孩子大了,心思也大了。”谢茂仍是拿起扇子轻轻给衣飞石扑风,“这话朕不大好说,你是做他阿爹的,偶尔也要提点些。聪儿才是有大前程的孩子,何苦为他人做嫁衣裳?”
    衣飞石慢慢跪下,眼神中带着一缕仓惶与悲哀。
    “这是好事。手段虽拙劣些,至少有心去争。朕不能拆穿他,你……”
    “陛下,臣不谋君。”
    谢茂被他一句话说愣住。
    衣飞石低头道:“臣阻止不了陛下,臣也不能听陛下的吩咐,去教长宁如何……去争。”
    他曾以为衣长宁火烧县衙是为了衣长安,心中虽失望难过,也隐隐地觉得,这孩子虽不知何谓忠君,起码还知道兄弟相亲,总不算坏透了。打断了腿削了职送回家里,衣飞石还是愿意养着他。
    可是,他如今彻底失望了。
    起初他就觉得衣长宁这事办得很反常,如今得知事涉皇四子谢泽,他就明白了。
    衣长宁火烧县衙根本不是为了遮掩这件事,他闹得这么大张旗鼓无法无天,就是为了掀开这件事。他不是为了捞衣长安,而是为了把谢泽一举打落云端!
    衣长宁以为他做得很完美,可是,谢茂与衣飞石何等眼力?
    在衣长宁招认大顺昌行背后的主人是谢泽时,他们就同时想明白了这件事中所有违和不解之处,瞬间明白了衣长宁的心机打算。
    多可怕呀。曾经孝悌懂礼的孩子,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第176章 振衣飞石(176)
    就在衣飞石以为皇帝会变着法儿将海州郡守金肃迎革职拿问时,谢茂不止没继续为难金肃迎,反而将彻查海州治下强征农夫之事交给了金肃迎。另外下旨,命京中大理寺与都察院派出官员全程督视。
    ——这一下,连皇帝是钓鱼执法的可能都彻底杜绝了。
    所有人都被弄了个莫名其妙。金肃迎喜出望外,皇帝这是被他说服了,打算让他戴罪立功?
    谢茂只在四岸县停留了一日,第三天就启程前往薄县。
    因行程已经泄漏,谢茂也就没有继续遮掩形迹,由守备军护送前往。
    薄县位于海州东南,依山傍海,谢茂进了薄县之后,御驾朝着城东沙地长驱直入,最终停在了一个叫白沙的渔村之前。和普通渔村不同,白沙村里的“渔民”多半都是年轻精壮的男子,出海打鱼更似军队行猎,一举一动都带着很浓重的行伍风度。
    御驾停驻之后,一个渔夫打扮的中年男子上前,施礼道:“臣张姿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谢茂从车上下来,立刻有华盖举来遮阳,他自己拿了把扇子扑扇,问道:“阿娘呢?”
    “回陛下的话,今日日头太烈,娘娘在……”
    没等张姿把这一句话说完,谢茂就远远地就看见一行人从岸上草甸上走来。
    这群人皆是葛衣长巾,为首妇人扶着身边侍人胳膊,疾步前行,走着走着,她似嫌弃身边人走得太慢了,甩了胳膊独自前行,背后一群妇人跟着疾步追撵。
    来的人正是在白沙村隐居的太后。
    她在天寿山住了一年,次年谢茂与衣飞石去给她拜寿,本要请她回宫,她不知何故说要去游览蒙山,衣飞石苦劝不听,谢茂劝她两回,仍是不听。
    固执如此,谢茂也不好强迫,拨了宫人内卫,又叫听事司沿途关照,就任凭她满天下玩耍去了。
    谢茂也不是年年都出宫探望她,恰好太后生辰前后,朝中无事,谢茂才会带着衣飞石微服出门,找到太后隐居的地方,小住上几日,一则为太后祝寿,二则母子团圆。
    去年太后在香河驿,今年就到了白沙村,大抵是一年玩一到两个地方,非常惬意逍遥。
    太后急匆匆地走到谢茂御驾之前,不施脂粉的脸上香汗淋漓,她已经上了年纪,脸皮微微下坠,身上却有一种海阔天空之后才有的恣肆安恬,不再是深宫中尊贵优雅、母仪天下的泥塑,更像是一位归隐田园的老太太。
    “阿娘。”谢茂这些年很明显地感觉到太后老了,很不愿意让太后继续在外漂泊。
    太后却一眼看见他腿边的衣明聪,惊讶地问:“这是标儿?”隐隐又觉得年纪不大合得上?
    谢标是皇三子谢沃的长子,今年三岁,是皇帝长孙。
    衣明聪乖乖地上前磕头行礼,一头栽在滚烫的白沙上:“聪儿拜见太奶奶。”
    他这撅起屁股一骨碌栽倒的模样把谢茂逗笑了,下人都没反应过来,谢茂已亲自把他从沙堆里刨了出来,一边给他擦脸抖沙,一边哈哈笑着解释:“阿娘,这是聪儿,衣明聪。娴儿和长宁的长子。”
    不带上了玉牒的皇嗣长孙,反而带有宗室血脉的衣家后人!皇帝这是想干什么?!
    太后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不露声色,笑道:“第一回 见,竟不认得。来,聪儿,太奶奶带你去看小鱼。”太后打定了主意,她必须回宫去了。皇帝这是在玩火!
    谢茂微微放手,衣明聪就果断去抱了这位不认识的“太奶奶”的小腿:“太奶奶好香……”
    太后在白沙村里住的也是很寻常的石屋,与寻常渔妇不同的是,她这间石屋前后“邻居”都是侍人与护卫。衣明聪长这么大就没住过这么“窄小”的屋舍,连跟着皇帝微服出门时住的客栈,也都比太奶奶的“家”大,他很好奇地在家里转了一圈,被大宫女带去看鱼了。
    回家之后,谢茂先行了家礼,随后衣飞石来磕头,谢圆与衣长宁排在后边。
    谢圆也是第一次跟着皇帝出门给太后拜寿,对这样的安排非常惊讶。
    他一贯知道皇帝与襄国公关系不一般,也知道皇帝探望太后时都会带着襄国公,可他万万想不到的是,皇帝竟然敢在太后面前这样明目张胆?
    不管皇帝私底下怎么宠爱襄国公,襄国公也毕竟不是皇室。
    照谢圆想来,皇帝给太后拜礼之后,就该是他来给太后行礼,他才姓谢。衣长宁也能在他之后混一个位置,毕竟也娶了谢家的郡主,算得上是太后的晚辈——襄国公算怎么回事?就算襄国公在朝中位高权重,可是,见太后是家礼啊,襄国公怎么能排在他谢圆的前面?
    等到太后赐坐时,谢圆就更吃惊了。太后居然让襄国公坐在她身边。
    那位置离着太后比皇帝还更亲近一点儿,襄国公居然也不客气地坐了,落座之后,很熟练地为太后取茶捧盏,没有半点局促紧张的意思,好像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太后早十年前就不问朝政了,皇帝带着衣飞石来探她,她就说些自己出游的见闻,这些年小一辈都成亲生子了,她也会问问小辈儿过得如何,谢茂离开时,她还会让谢茂带赏赐回去各家分发。
    “这地方太热,叫你不要来了。”太后仍是慈母心肠,看见谢茂叫秦筝打扇就忍不住心疼。
    谢茂失笑道:“原来阿娘还知道这地儿热?冬天来这儿散散也罢了,为何盛夏来住着?”
    “娘娘练功夫呢。”衣飞石解释道。
    原来太后近年也觉得垂垂衰老,精力不济,重新将年轻时丢下的功夫捡了起来。年纪大了气血不如年轻时丰茂,就需要择地修行,以外力相济。她曾授衣飞石箭术九说,法门相通,衣飞石听说太后在海州度夏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谢茂穿越前的修法和这个世界的修炼方式全然不同,他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衣飞石既然说没什么问题,他就相信了:“这功夫还得在外边练多久?”
    起码还得三五年。衣飞石还未开口,太后已笑道:“哪有那么玄奇的事情?何处都不碍的。”
    都是积年的人精,太后才说一句,谢茂和衣飞石都听出她是想回宫了。
    来此之前,太后的态度还很坚持,说要在外多盘桓几年,暂不欲回宫荣养。她突然改了主意,衣飞石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也明白自己不能插嘴节外生枝,含笑不语。
    谢茂对此更是喜闻乐见。
    太后上钩了。
    他这些年始终担心太后年纪大了,在外漂泊劳累损害健康。
    偏偏太后固执,自从十年前离宫去了天寿山,就天南海北四处游历,再不肯回宫了。
    他知道太后聪明敏锐,所以才故意带了衣明聪来见太后,果然,一见面太后就猜中了他欲立嗣女的心思,惊得立刻改主意想要回宫,他得了便宜必须不能卖乖。
    “既如此,阿娘还是回宫练功夫吧。这地儿热得过分,往年都是流徙发配之地,说是吃鱼新鲜,那海鱼一股子臭味,实在没趣。”谢茂道。
    “可见皇帝是没见识了。今日晚了,明日叫张姿亲自海,打来渔获新鲜烹煮,哪里就臭了?”
    太后立刻叫下人去吩咐,明日要出海去。
    闲聊片刻之后,太后突然问谢圆:“圆儿也有十四岁了吧?纳世子妃了不曾?”
    谢圆恭恭敬敬地起身,答道:“回娘娘,圆儿今年十五了。不曾娶妻。”
    事实上,谢圆连世子都算不上,他父王被圈禁之后,也顾不上给他请封。宫里宫外称呼他黎王世子,那是抬他的身份。
    谢茂明白太后是想借口给谢圆甄选妻室回京,立刻就给太后架梯子。
    “还得请阿娘回京替他挑一挑。他这婚事且不容易。”
    父王都被圈了,本身再得皇帝宠爱,这婚事也不大好挑选。太后给谢茂面子,谢茂也得给太后面子,“阿娘给他挑个好孩子,朕叫他父王亲自给他操持婚事。”
    谢圆对父王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可是,身在宫中,他很明白一位被圈禁的父王带他的是什么。
    如今皇帝答应放他父王出来,谢圆激动得狠了,跪在地上只会磕头。又上前攀住太后裙角,流泪道:“求娘娘替孙儿赐婚。”
    这真是里子面子都做足了,太后本就有心回京,皇帝又如此示好,她顺势就答应了下来。
    一行人在白沙村住了几日,太后命人出海打来新鲜的渔获,谢茂吃不惯海鱼,始终觉得臭,连带着整个渔村他都觉得奇臭无比,热衷吃红肉的衣飞石在白沙村住着也很痛苦。偏偏太后生日正辰在八天之后,总不能叫太后在路上过寿吧?只得继续陪太后在这个“风甜鱼美”的小村子住着。
    倒是谢圆和衣明聪都玩疯了,谢圆爱吃海鱼,知道父王要被解禁,心情也好,太后叫侍卫陪着他出海钓鱼玩船,没两天就晒黑了一圈。衣明聪则是喜欢玩水,泡在水里一天就晒脱了一层皮。
    衣长宁一直在养伤。衣飞石踹那一脚特别狠,路上又休息不好,哪怕吃着陆太医开的方子,他也只在初次拜见太后时强撑着来见了一面,吃了太后赏的饭,回去又吐血了,此后就一直在屋内养着。
    谢茂都亲自去看了他几次,衣飞石却不肯多看一眼,守在门外目无表情。
    “你这脾气也是不能好了。”谢茂无奈地数落衣飞石。
    衣飞石知道,他不可能原谅衣长宁。他对衣长宁花费了多少心血,此时对衣长宁就有多绝望。
    这不是和孩子置气。也许,正因为他不是衣长宁的亲生父亲,所以,他没办法毫无底线地对衣长宁宽容?他对衣长宁是有期望的,不求衣长宁为他带来荣耀,起码,不能是……这样吧?
    谢茂与衣飞石探了衣长宁归来,见衣飞石心情不大好,谢茂带着他去旁边的小林子转了转。
    这片小树林离着海边远了些,带着海腥味的风也似吹不透了,二人沿着荒无人烟的鹅卵石小路走了半个时辰,谢茂热得满头大汗,蹲在溪水边洗脸。
    “陛下。”衣飞石突然凑近来,小声提醒,“前边似是……太后的宫人?”
    谢茂也很惊讶,太后不是在午休么?怎么也出来了?
    这地方有溪水有树林,风景还不错,衣飞石所指的地方就有一间小屋,外围站的不止是太后的宫人,还有护卫。
    太后在此建了小屋休养,这也没什么奇怪。
    不过,守在外边的宫人、护卫都警惕地看着四周,这状态和普通戒备不大一样。
    谢茂与衣飞石是单独出来,身边没有带着宫人侍卫,一路上有溪水流淌声遮掩脚步声,过来的角度也比较凑巧,恰好不在对面的戒备范围内——衣飞石目力比普通人更强,所以,他发现了前边放哨戒备的宫人侍卫,对方却没能发现他。
    太后有秘密。
    谢茂无心窥探太后的秘密。太后不是他的臣子,他尊重太后。
    “回去吧。”谢茂热得半个身子都淌汗,又没带服侍的下人,想换身衣裳都不行。
    衣飞石犹豫片刻,还是提醒道:“陛下,恕臣隐瞒。太后至南境练功,是体内阳气衰败了,据臣推测,起码还得三五年功夫才能自成阴阳,恢复循循之势。不是臣有心窥探娘娘秘事……”万一太后真的身体坏了,又瞒着陛下,这可怎么好?
    谢茂不太了解这个世界的武学,但是,他是修真之人,哪怕这个世界规则不同,他没能修出穿越前的真气,眼力一直都在。衣飞石说太后阳气衰败了,谢茂却没看出太后身体哪里失衡。无非是年纪大了,生气渐衰而已——他自己在抵达巅峰之后,也是生气渐衰。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叫陆太医给太后请平安脉。不着急。”谢茂拉住衣飞石的手,“走吧。”
    二人才走了两步,却不想那间小屋里的客人也正往外走。
    谢茂脚步沉重,踩着鹅卵石咔擦一声,那人正要上马,耳尖一抖,整个人就朝着谢茂与衣飞石的方向飞扑而来,宛如一只猎食的苍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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