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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节

      途中都是盘山路,一圈又一圈的,陆东深将车开得稳当,改装过的大越野如沉稳的虎穿梭在山岭间。
    一路上蒋璃都没跟他说话,盯着车窗外,思绪飞扬。
    陆东深却总会趁着车拐弯的空挡顺势看她。有阵子不见,她的头发是很长了。发质出奇的好,相比时下喜欢把头发染成各种颜色的女孩,她一头乌黑亮泽的发丝很难得。今天她梳了个半丸子头,披下来的头发看着就很温柔。
    许是要入山,所以穿着讲求舒服,一身的中式麻料衣裤,看着干净又利落,还有点似古时画中走出来的女子。
    蒋璃转过脸,皱眉,“看什么看?”
    陆东深笑得十分浪羁,“看你长得漂亮。”
    这么直接的话怼的蒋璃一点脾气都没有,没错,她也觉得自己漂亮,他是实话实说。
    山野寂静,阳光灿得很,又被茂密林叶过滤成纱。
    在来时的路上蒋璃没觉得什么,等入了山,看着身边的男人,她一时间总会恍惚。
    曾经她跟他也来过这里。
    两个不同立场的人,在这座深山待了数日,历经危险,那时候的陆东深在她眼里因为谭耀明的关系所以是危险的,比这山里的群狼还要危险。
    现如今,物是人非。
    她跟陆东深相爱了,也受伤了,今天再来这里,心底总会叹出一句:世事弄人。
    陆东深反手过来冷不丁揉了揉她的头,“走吧。”红浆果生长在阴谷里,是只生长在沧陵地区的植物,天周山上也有,但数量不多。这种植物的学名蒋璃无从考究,只知它性凉,果肉虽有毒性,但毒性不大,定期少量服食果肉能改善体内热毒和血毒。世间植物众多,大抵都是先开花后结果,但这种植物极其特殊,花果同开。
    取其浆果,摘其花叶,果能食用,花叶能做代茶饮,用来成束晒干逼其香味,能抚愈人的焦躁情绪,安稳心神。
    跟林间的松木、侧柏作用相似。祈神山上的红浆果树成片,却都是长在阴谷的侧山壁上,谷底有多深不得而知,每次蒋璃采果纳花叶的时候都很费劲,因为要捆绳索一点点顺身下去,折腾大半天也就能采上半筐。
    她曾经往谷底扔下一块挺有分量的大石,却半天不见回音,或者是被谷底茂密树林植被给阻了,或者就是太深了。祈神山上多险恶,虽不用入山腹深处,也存有潜在危险,像是有毒的虫蚁,还有不知名的毒草,一个不小心就能丧命。所以到了阴谷处,陆东深在帮着蒋璃在山壁上凿钉时十分警觉,时刻观察周围环境。蒋璃入山的时候就在身上携带了药丸,有驱虫的强大功效。陆东深固好绳钉后,十分利落地系了安全扣,蒋璃对于他在户外的强大生存能力和技巧是了解的,他忙完这些后,她就扔了颗药丸给他。
    “揣兜里,万一被虫子咬了我可没功夫采草药救你。”
    陆东深接得精准,抿唇一笑。
    蒋璃是最见不得他笑,就像是谁的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似的,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她心里隐隐的有些后悔,不该带他来的。
    往下顺绳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东深在身边的缘故,总是没了往日的利落,脚一松就踩空。
    陆东深眼疾手快,胳膊一伸搂住她的腰,这才免了她可能大头栽进谷底的可能。碎石子于她脚旁簌簌而落,都坠入到山谷之中,听着这动静就心里一阵发紧。陆东深手臂微微一用力将她抱离了山缘边,蒋璃于他怀里喘匀了气,低声说了句谢谢。陆东深没松手,朝阴谷下面看了一眼,趁机将她搂得更紧一些,低笑,“蒋姑娘,我这算不算是救了你一命?”
    像是昔日情节再现。
    曾经的祈神山上,曾经的三次救命之恩。
    一次她入陆门还了。
    第二次她做他女朋友还了。
    第三次她答应他的求婚还了。
    男人气息近了,总会不怀好意,蒋璃呼吸一窒,将他推开,“还你就是。”再想把绳子往腰上捆,却被陆东深抽了出来,他将绳子往自己腰上一缠,拎过竹筐一背,笑道,“行了,还是我来吧,你在上面指挥。”话毕,拉紧绳子反身而下,脚一蹬与山壁形成最佳下降的角度,动作十分利索。
    蒋璃站在山缘前,看着下降的陆东深,脱口,“你小心点。”
    这话顺着风灌进陆东深的耳朵里,他抬头看着她笑,回了句,“知道了。”
    蒋璃的呼吸一阵促,压了压,盘腿坐地,补上句,“我的意思是,别伤了浆果。”
    陆东深这次笑得爽朗,又回了声,“行。”
    浆果周围多荆棘。
    陆东深在下到一定位置上就停下了,紧了紧登山手套的边口,将绳索的锁扣固定好后,抽出腰间的芬兰刀。芬兰刀刀刃锋利无比,落刀下去,浆果丝毫不落,枝干处的断口平滑,陆东深再伸手轻轻一扯,就能采足了大把入背后的竹筐。蒋璃在上头看得清楚,真可谓是欲善其事,先利其器。
    没一会儿,陆东深就砍了满竹筐的红浆果,他胳膊长腿长的,能够到她平时够不到的地方,所以,竹筐中的红浆果又大又红,个头都快赶上车厘子了。
    蒋璃伸手晃了晃绳头,给陆东深传递消息,“差不多了,上来吧。”
    陆东深手起刀落,将手边的一枝砍完往后背一塞,然后攀绳而上。
    蒋璃看了一眼太阳,果然是节省了不少时间。陆东深上来后,将绳子收好,绳钉撤走,竹筐往地上一放,顺势在蒋璃身边坐下。蒋璃瞧了他一眼,突然觉得他的洁癖也不是那么绝对,好像只有回归都市才变得吹毛求疵。
    手里多了个物件。
    蒋璃低头一瞧,是芬兰刀,陆东深塞她手里的。
    “你自己的东西你用着顺手。”
    蒋璃握着芬兰刀,刀鞘上还有他手的余温,想着当时她将芬兰刀和戒指一并扎进桌上还给他,那一幕还似乎留在眼前。当时她决绝、她歇斯底里,像个疯子。
    第418章 浑然不觉
    其实那个时候她就很想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把她推开?
    惟有痛能压痛。
    所以,她成全了他。
    一刀子捅在他身上,一刀扎了自己。
    陆东深见她沉默不语,生怕她不收,低声说,“别跟一把刀子置气。”
    “谁没事会跟这么一把好刀置气?”蒋璃不想情绪被他牵着走,刀子连着刀鞘一起扔进竹筐里,“这年头,刀子比人靠谱。”
    采了红浆果,时间还剩一大把。
    蒋璃瞅着竹筐和陆东深背后的余富,甩了句,“砍点柴回去吧。”
    陆东深背着竹筐差点一脚踩空,站稳后看着她的背影直笑,“你倒是挺舍得指使劳动力的。”
    “没什么不舍得的,不能白养你吧。”蒋璃头也没回,扔了这么一句。
    砍柴有讲究。沿着阴谷向东南方向前行有树林,枝繁叶茂最适合做柴火,有油性极佳的松木,光是捡枯枝就能成捆。陆东深的动作也利落,蒋璃这边拾半把的时候,他那头已经砍下大片松木了,然后再削去多余细小枝杈只留壮枝,用绳子从中缠绕三圈,齐活。
    足足两大捆柴木,摞在一起。
    蒋璃也是付出体力的,就着松软的针叶地坐下休息。
    陆东深确定了柴木捆结实了后走上前,蒋璃抬头正好瞧见他的胳膊,“流血了。”她淡淡说一句。
    他低头一看,是出了血,许是刚才砍柴木划的。
    伤口也不太深,但也是结结实实的口子,伤口边缘的血迹稍稍凝固了。他本想着随便处理一下,转头就打消了念头,朝蒋璃一伸胳膊,“怎么办?”蒋璃刚把水壶打开想喝水,见状,恨不得把水都泼他身上。都能在狼群里把她救出来的人,不过一道伤口,问她怎么办?懒得多跟他废话,将水壶盖好后往上一扔,“爱怎么办就怎么办。”陆东深接过水壶,笑了笑,打开,用水清洗了伤口。蒋璃虽说没帮着处理伤口,但也能瞧出伤口的深浅来,等清洗过后,她看似随意问了句,“划伤的时候没觉着疼啊?怎么流血了都不知道?”
    陆东深拧壶盖的动作微微滞了一下,紧跟着微微一笑,“没注意。”
    四两拨千斤。
    可蒋璃是敏感察觉到他刚刚的反应。
    心中狐疑更重。
    受伤的又是左胳膊。陆东深没给她时间想太多,坐了下来,壶放一旁,伸了个懒腰,然后就势就跟她背对背靠着了。蒋璃一愣,反应过来后身子往前倾了一下,陆东深却喜欢故意逗弄她,顺着劲后倚,压得蒋璃快透不过气了。
    “陆东深,你给我起来!”
    陆东深双手交叉于胸前,十分逍遥,偏过头,“还躲不躲了?”
    “不躲了,你坐直!压死我了!”蒋璃气得咬牙。陆东深满意她的态度,坐起身,蒋璃这边的腰快被压断了,挺直了身后,还没等缓过神逃离,陆东深又靠过来了,早于蒋璃呵斥前开了口,“靠一会儿,我是个病人,刚才又入谷又砍柴的,现在又虚了。”
    虚……你大爷的。
    蒋璃强压了想要骂人的冲动。
    想把他推走,陆东深又懒洋洋地开口了,“蒋姑娘义薄云天的,总不能看着我虚得下不了山吧?”
    一句话彻底打消了蒋璃的念头。
    他话里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真要是下不了山,那吃亏受累的肯定是她。依照现在陆东深的流氓行径,怕是到时候借故让她背下山都有可能。
    蒋璃忍了,不动。
    陆东深倚靠着她,呼吸着来自她身上的清香,晒着被叶脉过滤后的阳光,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说了句,“聪明的姑娘。”
    蒋璃不吱声。
    心想着尽量别招惹他,也不给他任何落下话柄的机会。
    要不然,粘包赖。
    见她不搭理自己,陆东深也没恼。
    两人彼此靠着,彼此借力,倒是松坦了不少。
    陆东深从衣兜里掏出个物件,蒋璃跟他背对背,也不知道他拿了什么东西。
    很快,悠扬的曲调响起。
    像是陶埙的声音,却又比陶埙低沉。
    曲子幽幽,听着苍凉又绵长,静寂又旷远。
    蒋璃忍不住阖眼。
    呼吸间是苍苍松木香,曲调似将她带入禅寺、大漠,又随着叶落和浮云领她进了寻常巷陌,掬水望月,盈盈入耳的只有埙声。
    又像极了陆东深的嗓音,浑厚低沉,令人入迷。
    曲子不长。
    落音后,蒋璃却还沉浸其中,忍不住问他吹得是什么。
    陆东深这次没逗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她拿过一看,诧异,“竹埙?”
    “竹埙。”陆东深肯定回了句。
    取毛竹的一截,打磨精细光滑,孔眼圆润,前后共有九孔。蒋璃拿在手里,冷不丁想昨晚他坐在桌前在削竹打磨,更是惊愕,“你做的?”
    “嗯。”陆东深懒洋洋应了声。
    蒋璃扭头,“你还会做乐器?”陆东深转过来在她身旁坐着,一手于她后背撑地,一手拿过竹埙跟她说,“没什么难的,你看一遍也能学会怎么做。毛竹好找,随便取来一段,估摸在竹节之下5公分处锯断,劈开一段削楔形,拼接,再粘牢头段,头子上开吹孔,楔形管挖音孔就可以了。”
    蒋璃光顾着听了,也忘了此时两人贴得很近,闻言后感叹,“这做法听着就复杂。”“听着复杂做起来简单。”陆东深看着她,眼底盈盈笑意,“还是南深教我的,我弟弟那个人,但凡有孔的就能吹响,有弦的就能拉出动静,各色乐器原理和制作他也是最专业的。”
    蒋璃是听过陆南深本事的,心想着这陆家儿郎真是个顶个的能耐。
    小小竹埙拿在手里,清凉滑润得很,一点毛茬都没有,上头还绘有七彩吉祥符,应该是陆东深照着她以前符包上的图案画的,倒是挺令人爱不释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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