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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徐翘气笑,烦躁地接通电话,一股脑往外吐字:“我是个乡下土包子我没钱我穷得饭都吃不起只能每天在收费站打工卖命对你家楼盘商铺写字楼没有一点兴趣!”
    电话那头死一样的寂静。
    一看就是被镇住了。
    徐翘正要潇洒挂断,忽然听见一道压沉的男声从听筒传出来:“那需要我给你叫餐吗?”
    她惊得差点打出个冷嗝,重新看了眼来电显示,觉得不应该啊,问道:“你谁啊?”
    电话那头又静了几秒,然后传来隐忍的一句:“看来徐小姐跟我确实不太熟。”
    “……”
    这下确认了,是程浪的声音,还带着那种上位者生气时很标准的——“你很棒棒”的语气。
    徐翘原本想怼回去,可刚刚得知程浪今天做的好事,这会儿心情有点美丽,所以语气稍微放软了些:“谁叫你用这种奇怪的号码打我电话啊……”
    这放软的女声透过电磁波的美化,听上去似乎有了几分撒娇的味道。
    可惜此刻电话那头的听众对此并不受用,淡淡道:“不奇怪的号码也打不通徐小姐尊贵的手机。”
    徐翘想起来了,昨天她把程浪拉黑了。
    她清清嗓子:“哦,那你打我电话干吗?”
    “我一小时后会路过奥德莱登,如果你在酒店,我们谈谈李年达的事。”
    第19章
    徐翘一听到这个名字,头皮就像被人扯着了似的一阵发麻,刚消下去的刺痛感再次卷土重来,忍不住抽了口凉气。
    “怎么了?”程浪的语气沾染上一丝不甚明显的紧张。
    “别跟我提那醉汉啦,头皮疼!”徐翘怨怼地答。
    那头沉默一晌,不知是不是因为在这件事上始终处于亏欠的立场,再开口时,程浪少了些高高在上的阴阳怪气,轻轻“哦”了一声。
    “事故不都处理完了吗,还谈什么?”提起这事,徐翘心里的小火苗又蹭蹭直蹿。
    “在警察那里完了,在我这里没算完。你弟弟下手有些轻了。”
    徐翘的眉毛愉悦地挑了起来。
    虽然程浪对女性极端负责任的态度令她十分怀疑,他在男女关系方面是个巨无霸中央空调,但眼下这空调风正呼啦啦地吹在自己身上,不得不说还是有那么点爽快。
    这么一想,朱黎的猜想可能没错。
    细数一数,从撩完就跑,到冲她恶言相向,再到害他被喝醉的李年达迁怒,程浪对不起她的事可太多了。估计是良心发现,才为她对赵家动了刀。
    这补偿还算漂亮,勉强够她解解气了。
    于是她也轻轻“哦”了一声,只是“哦”完似乎又觉得自己太温顺太好哄了些,带着那种下一秒就要使劲哼他的刺棱棱道:“行吧,那你到酒店找我吧。”
    办公室里,程浪挂断电话后,一眼看见对面高瑞满脸堆着“老父亲”的感动。
    面对程浪扫来的疑问眼色,高瑞打着哈哈摆手:“没事,就是看您在笑。”——所以觉得自己没白白呕心沥血一整夜。
    “……”程浪神情微敛,“值得庆功的日子,为什么不笑?”
    高瑞心说自己也没强调他是为谁展眼舒眉,这怎么还欲盖弥彰地避嫌上了呢?不过转念一想,今天对程浪来讲确实是个喜日子。
    要细论起程家长房与二房的恩怨,那赵宝星和徐翘之间的你来我往,可真算是小儿科了。
    当年因为二房挑起的恶意竞争,整个程家乃至兰臣在长期内耗下一度风雨飘摇。程浪一家作为失败者,对外称陪老爷子养病,搬到英国另起门户,实则一半是落荒而逃,一半是隐忍退让。
    长房隐退后,二房在国内的势头如日中天。直到三年前,程浪的二叔因过劳性心脏病在鬼门关打了个来回,此后虽仍是名义上的副董事长,却不得不退居幕后静养,把集团的实际运营权交到儿子程均手中。
    只是程均太过年轻气盛,初初上任就企图闯出一番事业大展宏图。因考虑到百货与地产都已经是夕阳产业,且早在自己父亲手中发展到鼎盛巅峰,无法再供他施展拳脚,所以他改而将目光投放到了正是欣欣向荣的文化市场,一手规划了梦之岛主题乐园项目。
    其实程均的思路不错,可惜过于眼高手低,碗里的没顾好就对锅里的两眼放光。照他这个拆了东墙去砌西墙的做法,五年之内,兰臣必受重创。
    远在伦敦的程老太爷虽然不太管事了,毕竟仍坐镇董事长之位,对此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恰好程浪在经商方面独具慧眼,与老太爷想法一致,于是祖孙两人一拍即合,这就有了程浪以副总裁的身份空降兰臣的事。
    不过,倘若如同外界传言所说,把这件事理解为程家长房卧薪尝胆多年后的一朝雪耻,倒也未尝不可——用不到一个月,毙掉堂哥春秋大梦了两年的项目,集团上下无人不为程浪的狠戾手段震惊胆寒。
    如果不是六十二楼这间办公室隔音效果太好,高瑞觉得,此刻站在这里,大概能够听见每层楼都有人在疯狂嘶喊跳脚。
    高瑞笑了笑:“确实可喜可贺。您今晚不去熹福会吗?沈总和江总应该为您备好庆功宴了。”
    商业竞争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锋行为。既然办了事,就得发起足够的舆论,扩大事件影响力用以造势。所以兰臣这边会议刚一结束,程浪就让人把今天研讨会的消息散播了出去。
    刚刚沈荡和江放先后致电恭喜,邀请他今晚一叙,不过他还没回复。
    程浪似有意似无意地看了眼窗边那只活蹦乱跳的金丝雀,摇了摇头:“麻烦,江放那小子,又要送女人过来。”
    高瑞点点头,心想也是。沈荡跟程浪在伦敦一起念的大学,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隐疾,江放却不了解情况。
    程浪一则好面子,二则看江放嘴边没门把,一直没愿意说,到了那种满眼衣香鬓影的地方,还得作戏煎熬,实在能省则省了。
    程浪看了眼腕表:“一刻钟后出发去奥德莱登,备车吧。”
    高瑞点头应好,临走心念一动——那奥德莱登不也有女人吗?
    可要是把这话问出口,一定会得到程浪“一个女人的威胁力跟一群女人能比吗”,又或者“这不是李年达犯的事没彻底解决不得不去吗”的答案,所以他决定不惊动当事人,默默磕下这颗甜滋滋的糖。
    ——
    奥德莱登2108号房,徐翘正在化妆镜前拿毛刷打腮红。
    说实话,那臭男人真不值得她大费周章化个美美的妆,她也非常不愿意再被误会对他有肢体上的非分之想。
    可实在是最近过得太惨淡,素颜状态几乎面如菜色。毕竟四舍五入一下,程浪也算她半个……哦,半个可能不到,三分之一个“前男友”吧。
    女人怎么能在前男友面前丢份呢?三分之一个也不行!
    她得让他亲眼看看,自己拒绝了一个多么美若天仙美不胜收美绝人寰的绝世小可爱!
    徐翘怨念地搁下腮红刷,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掐指一算,起身换上高跟鞋出门——宅在酒店还化妆,那动机也太明显了,她得假装刚从外边回来。
    徐翘风风火火下楼,在酒店附近晃荡了一圈,掐着时间绕到正门。
    大概是商业精英都有守时的习惯,齐柏林刚好在“一个小时后”这个准点远远驶来,停在门廊下。
    徐翘故意视而不见,悠哉游哉拎着手包往大堂走,直到被高瑞一声“徐小姐”叫住。
    她停下脚步,以一种云淡风轻的“哦,你们来了啊”的神色看着他和程浪。
    程浪扣上西装纽扣,走上前来,半道里余光瞥见高瑞迟迟不动,回头扫他一眼。
    高瑞握拳轻咳一声:“小程总,要没什么事我就不上去了吧,昨晚一分钟没睡,您让我在车里补个觉行吗?”
    程浪眼色一沉:你倒是敢。
    高瑞眉毛耷拉下来:用不着我给您保驾护航吧,徐小姐又不会吃了您,上次抱您完全是个意外嘛!
    程浪面色转冷:那也给我过来当门神。
    高瑞老实跟上。
    徐翘一头雾水地看俩大男人眉来眼去半天,原本计划好的台词忘了个精光,等程浪走到她面前,问她从哪回来的时候,她愣了愣才脱口而出一个不合逻辑的答案:“啊,逛街。”
    程浪果真看了眼她空空如也的双手,眼神中透露出些微不信任。
    “当季的衣服都太丑了,逛了半天没一件中意的!”她心里虚,面上佯装生气摆足架势,扭头朝电梯走去。
    结果经过前台时,一位前台小姐注意到她,笑着问:“徐小姐这么快回来是落东西了吗?以后您……”
    前台小姐还没表达完“以后您可以打个电话让酒店给您送来”的好意,就被徐翘一眼瞪了回去。
    程浪脚步一顿,垂眼看她:“逛了半天?”
    徐翘恨恨咬了咬后槽牙:“对啊,你没学过虚数,度日如年不懂?”
    程浪的目光在她脸上精致的妆容流连片刻,点点头,保持着风度没往下揭。
    徐翘带着出师不利的怨愤领他上楼,总觉得这男人又在疑神疑鬼地给她扣勾引的罪名,于是进门后,不必程浪惺惺作态,主动指指房门:“把门开好了。”
    高瑞立刻照办,肩负起npc的职责站在门口。
    徐翘把手机随手扔在玄关,踢掉高跟鞋,走到客厅沙发主位坐下,见程浪站着没动,瞥瞥他:“干吗,一回生二回熟的,还要我请你坐?”
    话说完记起他是个守礼的绅士——至少表面是,大概不得到“请”字真不会坐,嫌弃地抬抬下巴:“小程总请坐。”
    程浪在她左手边沙发坐下,开门见山道:“虽然事故已经圆满解决,但我认为该有的赔偿不能少你,我来是想问问,你希望怎样处理……”
    他说到这里一顿,记起她不喜欢听到“李年达”的名字,改而道:“让你不高兴的人。”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这么一改,原本公事公办的话立刻变得暧昧起来。而程浪今天不知是不是在公司说多了话,嗓子有些哑,尾音落下的时候居然还有那么点“霸道总裁爱上你,杀人放火都随你”的味道。
    和着这话,连他浅褐色的瞳仁恍惚间也像盛了几分真切的情意。
    徐翘一愣之下,原本恣意的坐姿微微收敛,一双脚往后缩了缩,嘴上沉吟道:“我知道你本事大,能让他下半辈子都过得不好,可这样对我也没好处啊。”
    李年达跟赵宝星不一样。
    看赵宝星自食恶果,会让她得到精神慰藉。可李年达跟她非亲非故,与其说她在气这醉汉本身,不如说更气被误认成程浪的女朋友。
    拎得清的女人,总是让人欣赏的。
    程浪的表情松动了些,点点头:“那就做对你有好处的事。”
    “比如让他多给我点……”徐翘眨眨眼抛出个相当灵性的“wink”,搓搓拇指和食指,作了个比心的手势。
    “……”
    见他窒住,徐翘一板一眼地讲起道理:“听过破财消灾吧?你看,假如他不给我钱,你就会让他痛不欲生,给了钱,他就不用受罪啦,多划算呀。”
    程浪第一次听人把“敲竹杠”解释得这么清新脱俗。
    当然,如果钱就能让她开心,那么实在再好办不过。
    他说:“可以,你需要多少?”
    徐翘指指头皮:“我这伤按法律规定能判赔多少?”
    程浪不太忍心地含糊道:“可能不多。”——不知道够不够一个乡下土包子吃上一顿饱饭。
    “那我坐地起价会不会有点过分啊?”
    “不会,你开价就是。”
    徐翘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钱,可又不好狮子大开口,显得徐家穷酸破落,为难地瞅着天花板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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