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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怎么说呢,像极了一种叫不上名的玩具,不见得多喜欢,纯粹好奇心驱使,总想一层层剥开,看下一层究竟出现什么宝贝。
    等到事情处理完,又是一小时之后,两人去了郭尉在城南的空房子。
    危险惊惧的夜晚,让一切放纵变得顺理成章。
    苏颖整个人锈住一般,六年空窗,身体僵硬,女人天生的柔韧性不复存在,胳膊和腿不知往哪儿搁。
    当然,男人都具开发天赋,任他光天化日下多么绅士守礼,夜里总会暴露原始属性,又何谈心慈手软。
    时间被无限拉长,很久之后,身边的人似乎睡着了。
    郭尉检查一下她额头的伤,刚想起身,苏颖忽然缠过来抱住他胳膊,低声嘟哝了两个字。
    郭尉细细听,原来,她在叫他的名字。
    不管其中真情实意占多少,戏倒是做的足。
    郭尉笑了笑,还算受用。
    他从衣服兜里摸到烟盒,点燃一支,在黑暗中慢慢吸完了。
    第4章
    之后的事情繁杂而琐碎,即将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四个人相约游玩几次,两个孩子同龄,男生间又有不少共同兴趣和爱好,表面上相处还算融洽。
    接着开始走亲访友。
    苏颖这边简单,除了顾津一家外没什么亲戚,北方还有个舅舅,近些年才联系上,逢年过节或有事相告时才会打个电话走动一下,所以只需提前告知,婚礼当天再请来观礼便可。
    而郭尉家庭情况比较复杂,早年父母离异,母亲仇女士改嫁郑朗轩,郑朗轩是本地某高校的退休教师,有一独女叫郑冉。凑巧的是,大学时期郑冉所在的美院与郭尉就读的工业大学只隔着一条马路,两人相差两级,她年纪稍长一些。
    某天,苏颖随郭尉前去拜访,郑家并非她想象中那样奢华,只喧嚣城市中有一片幽静之地,绿树成荫,小楼三两幢。
    二老家位置居中,视野所及小区中心的人工湖,门前有个不大的院子,院中石阶旁摆着茶几小凳可乘凉,闲来还可养花逗鸟。这里平时由保姆照顾起居,郑冉和郭尉偶尔回来,也是吃顿饭的功夫便离开。
    对于儿子的婚事,仇女士显然没有发表意见的余地,纵使有想法也得搁在心里,面上不冷不热,倒没给苏颖太大难堪。只是郑冉这人有意思,外表冷艳,笑容吝啬,看苏颖的目光绝对算不上友善,就像对待外侵生物,餐桌上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个遍。
    苏颖也坦荡,大大方方给她看。
    末了郑冉用餐巾拭了拭唇角,站起来道,“张阿姨这海鲜没处理好,腥气太重,你还吃的挺多,口味倒是变了。”这话是冲郭尉说的。
    郭尉慢条斯理地咀嚼食物,眼皮没抬一下。
    事后苏颖反过味儿来,问他:“我是臭海鲜?”
    “从何说起?”
    郑冉那番话音量不算大,却字斟句酌足够桌边每个人都听清,这人却一脸茫然,大有装傻充愣的嫌疑。
    苏颖瞥他一眼,觉得这两人关系匪浅,不是结过仇就是有什么感情瓜葛。
    终归是旧事,苏颖没兴趣过问,便就此作罢。
    不知从何时起,苏颖离开洛坪的想法越发迫切,镇上的服装店不用转手,只是顾津现在的状况接过来有些力不从心。
    近几日苏颖睡得比较晚,她把顾念和自己的东西整理出来,分别装箱。
    这房子曾是顾家老宅,顾维顾津两兄妹从小离家,一个在陌生城市独自拼搏,一个误入歧途丢了性命。
    千帆过尽,她随顾津在这里落脚,一住就是五年,之后李道减刑出狱来找她,两人结婚生子,这才将隔壁买下来,分院单过。
    苏颖坐在床下的小凳上,眼睛慢慢扫过四周摆设,轻声叹息。
    在她还没悲悲戚戚感怀完过去时,门那边传出点动静,顾津端着一盘西瓜探头进来,朝她笑笑,把盘子搁在对面的桌子上。
    “念念呢?”
    苏颖起身去拿西瓜:“在对门周家玩儿呢。”她咬一大口:“好甜!”
    顾津抿嘴笑了下,眼尾扫到墙角放的行李箱,半刻才问:“都收拾好了?”
    “差不多,顾念个子长得太快,有的衣服还没穿就小了,还有些旧玩具,”她指了指旁边:“明天问问邻居,扔掉可惜。”
    顾津坐在床边没接话,屋子里空气突然变得安静,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往常相处中极少见。
    苏颖知道她有话说,便将西瓜放下,抽张纸巾擦了擦嘴角。
    “你……真的考虑好了?”
    苏颖看着她,点点头。
    顾津又无话,看了会儿地面,忽问:“你爱他么?”
    苏颖指尖一抖,显然被这个字眼吓到了,纸巾在掌心揉成团,却故意拧着眉毛:“诶呦,真酸,倒牙。”
    顾津表情有些严肃,斟酌着说:“我真心希望你能幸福,也盼着顾念过得好……只是不想你太草率,婚姻最起码要建立在感情的基础上,你们认识时间不算长,我怕……”她没有说下去。
    苏颖倚着桌沿,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年轻时肆意疯狂那叫爱,能延续下来的也叫爱,就像你和李道。”她摊摊手:“人都死了,半辈子也快过去,现在我三十岁,还谈什么爱呢。他条件足够好,人品说得过去,关键也想重新建立家庭,不像随便玩玩。搭伙过日子够用了。”
    “可是……”
    “我就是想马上离开这儿。”
    顾津怔住。
    苏颖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缓了缓语气:“不是因为你们,是我自己的问题……有时候我就想,这世界太不公平,那次他们五个人一起做事,最后李道平安,许大卫平安,所有人都平安,偏偏顾维死了。前几年还好些,自打李道出狱来找你,许大卫那混蛋也跟来凑热闹,我就特不想见到他们。我经常告诉自己向前看,要积极要乐观,把日子往好了过,但他们总是把我拉回过去,想那些痛苦的经历,然后我又得安慰自己,不停给自己打气。就这样,来回重复。”她轻叹口气:“我有点累,想重新选择一条路,找个男人,看我没他顾维能不能过得好。怎么说呢,总觉着不能认命,想把下半辈子过出点名堂,对自己好点儿。”苏颖说:“恰好遇见他,那就他吧。”
    这些话苏颖从未对人说起,她总是嘻嘻哈哈,乐观到让顾津忽略了女人天生就软弱,她清楚却无法体会单亲妈妈的不易,或许某一时刻,她也想找个宽阔的胸膛靠一靠,哪怕陌生人都好。
    顾津低着头,半晌,眼泪禁不住掉下来。
    苏颖哪想到会把她说哭,赶紧过去抱住她,忍不住直乐:“当妈的人了,怎么说哭就哭呢。”
    “……对不起。”
    “傻吧你,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是我们一家对不住你,当初就不该自私让你把孩子生下来……”
    “嘘!”苏颖一巴掌拍她背上:“别说这种话,没他保不准更糟糕呢。”
    顾津吸吸鼻子:“我舍不得你们。”
    “顾念放假我就带他回来,三小时车程,不远的。总之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也绝对不会让顾念受丁点委屈。”苏颖顿了顿,“他永远都姓顾,你也永远是他姑姑。”
    转天是周六,苏颖没开店,大清早管赵旭炎借了车,带顾念去城里好好玩一天。
    自从事故发生以后,苏颖开车不那么冲了,尤其靠近大车时格外留神。往往事儿临到身上才知道,没人不怕死。
    其实这次苏颖有话同顾念讲,只是这个问题不知如何开口。
    平时出来的机会少,小顾念话痨一样说个不停,显得很高兴。
    苏颖心不在焉,转头看看他,借机试探着问:“如果有一天,妈妈带你去别的城市生活,你会怎么样?”
    “去哪里?”
    “邱化市。”
    顾念转过身来,想了想:“不太想去。”
    “为什么呢?”
    “我得上学呀,老师不让缺课,而且我班男生和我关系可好了。”
    苏颖咬了下唇:“如果邱化市的学校更好更大,朋友也比原来多,你会不会改变主意?”
    有缺陷的原生家庭会使孩子较同龄人更敏感,顾念隐约察觉到什么,整个人安静下来,小声问:“那见不到姑姑和姑父呢?”
    苏颖手心沁着汗,“我们可以放假再回来。”
    好一会儿,顾念没说话,他低下头默默摆弄着手指,嘴巴也不知不觉噘起来。
    苏颖突然萌生退意,没什么比儿子的感受更重要,只要他觉得现在很好,自己也别瞎折腾了。
    却在这时,顾念忽然转头看她,扬起个大大的笑容:“妈妈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苏颖手中的方向盘被汗打湿,越发握不紧,却笑着问:“真心话?”
    “那当然。”他又恢复到刚才的雀跃状态:“因为妈妈最重要。”
    苏颖当即说不出话来。
    顾念有时懂事的叫人心疼,曾经很多次,他不经意的一句话,能让苏颖难受很久,比如摔倒时他说“我不哭”,或是忙碌中他的一句“我不捣乱,就想陪陪你”。
    苏颖觉得亏欠这个孩子太多太多,所以一直用她的全部来弥补他家庭上的缺失。做出这个选择,或许是她最自私的一次,也是这时候,苏颖在心中告诉自己,即便生活发生变化,也只许顾念生活的更好,她会说到做到。
    苏颖快速捏捏他的脸,轻声轻语:“你也是。在妈妈心中,顾念最重要。”
    两人对视一眼,不禁大笑起来,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后来寻着机会苏颖又提过一次,这回更直接些,问他介不介意和别人一起生活。
    顾念问:“郭叔叔吗?”
    苏颖微愣,一时忘了答。
    可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意外,现在的孩子普遍早熟,她觉得他应该明白一起生活是什么含义。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顾念说:“反正我不要和你分开。”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每个步骤都好像按照一个固定模式,不断向前推动。婚前准备要比苏颖想象中复杂一些,但以郭尉身份来看,又在合理范围中。
    两人领证前见过一面,苏颖隐隐觉着还有件重要事没解决,不同以往,他带她去了家幽静餐厅,小巷深处,只有食客三两人。
    这里食物颇为清淡,倒是很符合苏颖口味,那道干贝豆花羹她喝了不少。
    吃饭过程中两人没说什么要紧话,饭后不急着走,服务员撤掉碗碟,顺便送上一壶上好金骏眉。
    郭尉斟好,端起茶盏先放在她面前:“尝尝,应该不错。”
    苏颖看了眼但没动:“饭后马上喝茶容易贫血。”
    郭尉瞧她一眼,好脾气地笑笑:“偶尔一次不碍事。”
    苏颖仍是没有喝,手指漫不经心卷着一缕头发,稍稍歪头,看他优雅地小口品茶。
    坐累了,她换个姿势:“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他反问:“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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