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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节

      这种设定,改变了一切。
    它让我彻底丧失了作为一个人类的安全感。
    我完全理解官方为什么始终对民众保守着秘密,因为对普通人来说,这种事会让他们抓狂的。
    这就好比是告诉人们:“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你们,生来手无寸铁,到死也手无寸铁;还有一种叫能力者,因先天或后天因素,他们每一个都自带某种你们永远无法拥有的致命武器。”
    如果官方真的把这种事公开、变成常识,那接下来的展开基本就是《x战警》里的故事了。
    人类这个种族,是无法容忍和一个比他们更强、甚至仅仅是跟他们差不多的、有差异的种族和他们共存的。
    会去追求和平交流的只可能是少部分人,多数人对异类的态度必然是“控制”和“消灭”——不能“完全控制”,最好就“彻底消灭”。因为你若不能控制或消灭对方,就无法百分之百地保证对方不会来控制并消灭你。
    出于人类的角度来看,这也是非常正确的逻辑。
    或许宇宙中会有其他物种能找到方法去跟比自己更先进或一样先进的种族和谐共存,但放到人类这个种族上,至少现阶段还是行不通的。
    人类世界的信任关系、社会体系、以及道德秩序……归根结底,都是在“武力保障”这个地基上建立起来的,你摧毁地基,就能重建一切,所以“战争”才被称为终极手段。
    就连我也不能免俗,我也是那种倾向于“世界上没有异能者我才会感到安全”的人。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我接受了这个设定,并了解了越来越多异能者的事之后,我意识到……我的这种想法,或者说绝大多数人在知道的了异能世界后会产生的这种想法,其实是非常愚蠢的。
    因为当我知道了异能者的数量和某些个体的能力后,我可以断定,如果现在地球上的普通人跟异能者开战,那无论前者怎么做,在不到24个小时、甚至是更短的时间内,普通人就会败北、乃至灭绝。
    这个世界仍能像这样运转的一大原因就是,普通人从未站在种族战争的立场上向异能者们开战,且99%的人都不知道有异能者存在。
    这一点,我也不得不叹服。在过去的几百年里,无论是帝国还是联邦,不管统治阶层变得多么腐败和愚蠢,在这个问题的大方向上,从来没出过差错。
    ……
    在“地下世界”活动的日子越久,就越觉得自己的心态不像是个人了。
    当然此处的“不是人”不算贬义,要举例的话,就是那种流氓做到极致变成绅士的心态。
    在这个圈子里,人命是很廉价的东西,这里的每个人都将生死看得很淡;任何两个能力者的战斗,都可能导致几人、几十人乃至几百人被殃及池鱼而死。
    任何一次任务的失败,或是你的行动意外地挡了某个强者的路,都可能让你一命呜呼。
    你的死不会轰轰烈烈、也不会重于泰山,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路边的石子,某天有人因某种原因把你一脚踢开,你也就死了,而那个踢开你的人,在别人的眼里,也许也是石子一般的存在……
    我嘛……连石子都不算,说是尘埃比较合适吧,风大一点儿我就被刮走了。
    这几年里,我还是在做“曝光那些逃脱了法律制裁的人渣”的工作,这算是我的理想和专业领域吧;做这个我是无偿的,有时还要贴进去不少成本。
    这项工作的成果还算喜人,我也确实让不少人渣付出了代价,但只干这个肯定是不行的,必须有其他副业的支持,我才能继续这种赔本买卖。
    所以我也会去接一些雇佣性质的工作,比如传递情报、做中间人给人牵线搭桥、还有跟踪偷拍、窃取商业机密等等。
    我接的活儿基本都是安全系数比较高的,就是失败了也不太会死人、最多坐牢的那种,但那也只是相对而言……
    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上百桩活儿接下来,难免会碰到几个硬点子,还好……我被逮到的那几次,遇到的都是同道中人,没有遇到过官方的能力者;由于我的“正业”,让我在业界里口碑不错,再加上我接活儿比较谨慎,不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只要我愿意放弃任务,那逮到我的人也愿意放我一马。
    说到底,绿林道还是个讲究脸面的地方,本来也是各为其主、拿钱办事,彼此间无冤无仇的,谁又愿意为了一桩买卖担上“杀死祭者的败类”这种名声呢。
    就这么又过了一段日子,我的生活模式也算稳定下来了——大隐于市,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业,用副业来支撑自己的生活和理想,“祭者”的名号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响亮。
    在以讹传讹中,慢慢开始有人把我当成是个厉害人物了,甚至有人瞎编乱造我的“异能”,还吹得神乎其神的。
    但其实,入行半年后,我就确定了自己唯一的“特殊能力”就是:我对精神系的异能几乎免疫。
    这事儿,我在“灵魂状态”时曾听那两个未知的声音提起过,所以在得知了这个世界上真有异能者后不久我就自己试出来了。
    其他方面,我真没什么特别的,虽然为了保命我也锻炼过身体,但练到极限也就只是“与纸级能力者相当的身体强度”而已。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某天,我得到一个风声,说“put—oid(parallel_universe_traveler_observation_and_intervention_department,即平行宇宙穿越者观测干预局)”的人盯上我了。
    我可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我是穿越者啊,我也没有做过什么只有穿越者才能做的事吧?他们是怎么分析出来的?难道有特定的仪器可以检测出来?或者有特定的异能者能发现这点?
    无论如何,被人盯上总不是一件好事。
    我得先发制人,这是我从“上一辈子”的经历中得到的宝贵教训。
    因此,我开始冒险,进入了以我的能力并不该去涉及的领域;而令人意外的是……事情的进展十分顺利,顺利到我都有点怀疑有人在暗中帮助我了。
    在那次以身犯险、却又有惊无险的行动后,我得到了一份关于put—oid的详细情报,包括组织结构、人员配置、常用监视手法等等,连一些探员的个人信息都有。
    当然,我也有想过,我会不会是中计了?会不会是拿到了假的情报?
    于是我又通过很多途径去进行了验证,你们猜怎么着?这情报就是真的。
    说来也可笑,我被put—oid盯上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非法的事”,而是因为我做了“守法的事”。
    ……
    通过对put—oid内部流程的了解,我掌握了他们锁定“穿越者”的方法,其实一般情况下也就两种:其一,彩票;其二,税务和社会保障缴纳情况。
    这两项检索是常年进行的,从来不中断,也不需要花费很多的资源,因为基本靠电脑分析收集到的数据就能完成。
    先说“彩票”这块吧,首先我得解释一下联邦的彩票是怎么一回事……
    由联邦政府发行的、中奖金额最高的一种彩票——“联邦慈善彩票”,实际上是一项官方洗钱业务;这种彩票的特等奖,是不可能有人中的,因为开奖的结果全都是受控的。
    每一轮的开奖日当天,在购买时间截止后,到开奖前那几个小时里,官方都会对本轮所有已卖出的号码进行检索,检索完毕后,便生成一个“无人购买过的号码组合”出来,然后拍一段以此号码为开奖结果的视频。
    到了开奖的时候,官方再通过剪辑的方式,将这些预录影像和演播厅里直播的画面剪到一起,来回切换,这样看起来就像是直播一样了。至于在现场的主持人和公证人员,那自然都是在演,也没有人敢不演。
    那么,在连续这样操作几轮乃至十几轮之后,当奖金池变得特别庞大了,群众们也开始觉得“都这么久了都没人中特等奖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了时……该怎么办呢?
    很简单,找个“自己人”,戴上墨镜口罩来把奖领了不就得了嘛。
    顺便在报纸上登一些新闻,捏造一点关于这个获奖者的信息,让那些沉迷彩票的傻瓜继续抱有幻想,这生意就能继续做下去了。
    而那些被领走的钱去了哪里呢?除了应缴纳的税之外,剩下的部分,自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那为什么说这项业务可以洗钱呢?也很好理解,比如某个联邦官员得到了一笔赃款,但因来路不明、不好直接拿出去花(此处的“花”是指不能进行投资或买房买车之类的操作,花在脱衣舞俱乐部那种不开发票的地方倒也没关系),这时,他就可以去跟联邦彩票中心的官员通通气,商量好一个分成比例,然后就把那些赃款全部用来买彩票。
    假设此人有一千万要洗,洗钱的分成比例是对半开,那他就买两个号码,一个是不会中的号码,一个是会中的:会中的那个号,以一注能中一百万为例,就买六注,十二块钱就够了,剩下的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八十八元,全部去买那个不会中的号。
    等开完奖,他中了六注一百万,奖金共六百万,交完税差不多有四百八十万进腰包,这四百八十万,就是干净钱了;其他的呢,就交给彩票中心的去打理了,已经跟他无关了。
    有点扯远了,还是言归正传……
    综上所述,联邦的彩票,说白了就是智商税;和联邦其他以慈善为名的业务一样,款项的来去,工作的细节等,全都是不公开、不透明的;所有的开奖结果,也都是可以、且很容易就能操控的。
    因此,普通人,绝对不可能中特等奖,即使是穿越者,或者是有“预知未来”能力的异能者,也中不了,因为开奖结果是根据“购买截止后的数据”而产生。
    但是,其他奖项呢?比如一等奖和二等奖呢?
    假设你是一个穿越者,比较有智力的那种,你觉得中特等奖太显眼了,或者你本就明白所谓的“返奖率”是怎么一回事,又或者你在买了几次特等奖号码后发现开奖时的号码和你记忆中的不一样了,随后才想通了其中的门道……
    不管是那种吧,反正你接下来多半就会想到“故意选错一两个号码,放弃特等奖,去中一等奖或二等奖”这种策略;和特等奖不同的是,其他奖项的金额是固定的、且不设注码上限,最关键的是……不会因为你买了这个号儿,就引发未来的开奖结果改变的事态。
    于是,每当有人中了几十注乃至上百注的非特等奖彩票之后,put—oid就会立即开始调查这个人,有99.99%以上的可能,这货是个穿越者或者能力者。
    只有不到0.01%的概率,这人是真的运气好,而且搏对了……因为那才符合概率学。
    当然了,我不是那种“时间穿越者”,我是“平行宇宙穿越者”,我并不知道到彩票的开奖号码,所以用这一套方案是锁定不了我的。
    让put—oid盯上我的,是他们的第二套检索机制——税务和社会保障缴纳情况。
    说来你们可能不信,联邦的税务和社会保障局那上百条缴款名目中,有整整二十七条款项是专门为了“试探穿越者”而设立的。
    这些款项的名称,是put—oid从他们已经捕获的一些平行宇宙穿越者那里问到的、来自其他宇宙的特定税款称谓;也就是说,在穿越者所在的宇宙里,这是常识性的税款,但在这里……其实没人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一般的单位财务给员工缴纳税款和购买保险时根本不会去填这些,个人缴税者也不会去打听这些非强制性的交款是干嘛地。
    但穿越者……会上当。
    我就上当了。
    为了低调地伪装成一个守法公民,我在获得了一定的财产后,特地去自己注册了一个空壳公司,自己担任财务给自己的灰色收入做账,并且通过公司给自己交税交金买保险。
    我是真不知道,在这个宇宙,“五险一金”这个概念根本就不存在。
    我去填登记表的时候看到了“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失业保险、工伤保险、生育保险,住房公积金”这些熟悉的字眼,且它们都被框在同一个大分类下面,我就选了。
    谁想得到这竟然是个饵啊!
    在这个宇宙,公民最常缴纳的那些款项里并不包含这些条目。
    而且交错税交错金这个事情跟买彩票还不一样,并不是“犯傻”或者“运气”可以解释的,基本上就是“穿越者做贼心虚”才会干的事儿。
    put—oid就是利用这种“常识层面的认知差异”,依靠有关部门提供的大数据,在一片悄无声息的战场上,把穿越者们从人群中一个一个给找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抓我,但侥幸心理要不得,期待他们就此把我忽略掉是不可能的,因为如果我是他们的人,我绝不可能在没有完全确认的情况下把一个已经上了嫌疑名单的人去掉。
    现在的问题就是……我该做好怎样的准备,才能应对他们。
    第十四章 判官之章(七)
    虽然雷蒙德在离开兰斯的牢房后第一时间就拿回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并打了个电话想去提醒吕特,但还是晚了一步……此时,接起电话的人,已不是吕特,而是警察局长鲍威尔。
    鲍威尔告诉雷,就在十几分钟前,吕特被发现死在了自己家的卫生间里,死时他正在刷牙。
    这会儿,警队和fcps的人已在勘察现场,事实上,此刻鲍威尔手上拿着的这个吕特的手机,都已经被装在证物袋里了。
    雷蒙德获讯,立马赶去了案发现场。
    他到的时候,卡门刚好也到了;卡门对于吕特的死倒是没怎么感到惊讶,因为在她眼里,当吕特提出“假直播”这个点子时,其一只脚就已经迈进棺材了。
    通过询问鲍威尔,两人大致知晓了这场谋杀的手法:吕特所用的电动牙刷里,藏着一组机关刀片,一旦刀片被触发,便会朝着四面八方弹射而出;其威力倒也不大,反正只要是在口腔里被触发,刚好可以上碎大脑、下撕咽喉。
    那么这牙刷里的刀片为什么早不启动晚不启动,偏偏今天启动了呢?后来fcps解析完了里面的芯片才明白:这组刀片的触发机制在于时长。
    简单地说,这支牙刷刚开始使用时和正常的电动牙刷并无区别,但是当其累计的震动时间超过一小时的那一瞬,刀片就会弹出。
    进一步追查下去,警方便发现这支牙刷是吕特的妻子在5月1日(即兰斯被捕那天)的上午,于一家大型超市内购买的,因为前一天晚上吕特原来的那支牙刷刚好坏了。
    他们接着就去查监控录像,结果发现,就在5月1日的上午,兰斯也出现在了那家超市,那会儿他还没有去轰炸海牙法庭门口的雕像,穿着打扮也很普通,所以看起来就是一路人而已。
    那天吕特的妻子购物完了以后,独自捧着两个满满当当的纸袋来到停车场,就在她为了如何掏钥匙开车门而犯愁(装得很满的纸袋放下后容易倒下,然后里面的东西就会掉出来)时,一位“好心人”、也就是兰斯主动上前帮她捧了一下其中的一个袋子,而吕特的妻子也没多想,在感谢了这位陌生人的举手之劳后,两人就此别过。
    她可不知道,兰斯就趁着那几秒钟,把她刚买的牙刷给调包了。
    于是,5月1日的晚上,吕特用这支牙刷刷了第一次牙,用时……两分五十五秒;这之后的每一天,他都是早晚各刷一次牙,每次用时也都是三分钟左右。
    至5月11日晚上,算上导致他死亡的那一次,吕特共计刷了二十一次牙,而这第二十一次,刚好让牙刷的累计震动时长超过了六十分钟,继而触发了刀片。
    而这又引发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兰斯在自己被捕前的几个小时,就已经完成了对吕特的“延时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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