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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节

      薛道清撇撇嘴,等尴尬劲儿缓过去了,就赶紧朝着朱瑙离开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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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多久,成都府的官员们制定出了新的政令,而这几项惠政也很快就传到了各州各县。
    ……
    傍晚,郑大脚刚从地里劳作完回到村子,忽听村口响起敲锣声。这是有消息要向大家颁布的信号,郑大脚忙回家放下农具,赶往村口。
    很快,村口就聚满了人。
    一名官吏站在人群中间,高声宣布道:“成都府颁布新政!眼下大乱初定,朱府尹爱民心切,为减民负,促进农桑,去年已削减杂税、降低田赋。从明年起,又有新的惠政!官府将对农户另行补贴。每户每拥地一亩,官府将每年贴粮五斗,或钱百文……”
    农户大都没读过书,也不识数。等官吏把各项新政全念完,大多人都是稀里糊涂的,根本算不明白账。但每个人都明白:这是一桩大好事!
    于是百姓们瞬间就炸了锅,围着官吏问个不停。
    “官府这是白给咱们送粮送钱?”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啊?”
    “以后问官府借粮,真的只收三分利了?以前可要五分呢!”
    也有人稍微明白点。说是官府送钱粮给百姓,因为跟地绑在一块儿了,其实也是官府先收了税,再退还一部分给大家。于是就有人问道:“官府咋不直接给咱减税呢?先收钱再发钱,这不折腾么?”
    这个问题官吏没回答,提问的百姓也想不明白其中深意。但总归是桩好事,明白不明白的,大家总不会有意见。
    很快,更多算不清账的人还是追着官吏问起自己的状况来。
    “我家有二亩三分地,以后官府每年能给我贴补多少粮食和钱啊?”
    “我有三亩五分地,家里八口人,我家每天冬天都不够吃。我这点地,能管官府贷多少钱粮?”
    “我我我,先帮我算算我的!”
    “明明是我先来的……”
    ……
    直到天都黑了,村口还围了好些人。郑大脚从人群里钻出来,灰溜溜地回家去了。
    一回到家,他家里的老母亲就问道:“我方才听张家说,官府又出新政了?是什么新政?不会是去年才减了税,今年又要加吧?”
    郑大脚忙道:“没有没有,不是加税,是惠政。”说完之后又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郑老娘不解道:“惠政?那你叹什么气?”
    郑大脚道:“官府给大家送钱送粮食,以后管官府贷钱,利息也从五分减成三分了。”
    “什么?!”郑老娘顿时激动了,“还有这样的好事?那朱府尹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好官!”
    郑家不富裕,就那几块薄田,收成好的年份也还过得去,可收成不好的年份就得向官府借粮度日了。从前冬天管官府借两斗米,到了夏天就得还三斗,还的时候别提多心疼了。可不借也不行,人总得吃饭。现在这利钱一减,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郑大脚却苦着脸道:“可这些好事都和家里的田有关系。春天良田的时候,我跟那个丈量土地的官吏攀了亲戚,塞了几文钱,让我给我把地量小了。我不用交田税,可这惠政也享不了了!”
    郑老娘愣住:“什么?!”
    其实郑家田不多,真要交田税也没多少。只是郑大脚贪小便宜,能赖一文也比赖不掉好。其实他要真没有田,是个租田度日的佃户,官府还另有贴补政策。可他这样一弄,反倒是什么好处都没捞着,仔细一算,竟还亏了。
    郑老娘急道:“你去找官府,就说先前量田的时候量错了,让他们重新来量。要不然别家都捞着好了,唯独咱家什么也没有,这不是吃了大亏!”
    郑大脚也动过这念头,可要真去找官府,还不把他收买官吏的事儿也给抖落出来了么?这可是要被治罪的啊!
    郑大脚没这胆量,又舍不得吃亏,只能郁闷去了。
    ……
    待新的政令传遍乡间,每家每户都已弄明白新政是怎么回事后,官吏又一次来到各乡各村,宣布新的消息。
    敲锣声响过几遍,老百姓们齐聚村口,官吏这才开口。
    “上月连日大雨,城内漫水,官库被淹,本州户籍册浸水损毁。成都府下令,今年秋收之后,请各户人家向村长汇报自家人口、田地情况,村长汇集全村丁田数量,上交官府。等到明年春季,官府会再次派人前来清查人口、丈量田地。届时官府将比对各家汇报与官吏清查两项数字,重造户籍。”
    “什么?!”
    百姓立刻又炸开了。
    “户籍册被毁了??”
    “那些管官库的官吏怎么回事?怎么就能让户籍册都被淹了?”
    “还得自己上报啊?可真麻烦……”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那些老老实实没徇私舞弊的老百姓听说户籍又要重造,心里自然觉得麻烦。不过抱怨两句也就算了。而郑大脚之流则是欢天喜地。
    这叫什么?这叫天上掉馅饼啊!他原本因为瞒报了田地没法享受新政之惠,心里别提多懊恼了。现在户籍册再造,他也不用再害怕被出查舞弊了。新册造完,他就能享受官府的贴补,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郑大龙赶紧屁颠屁颠回家汇报好消息去了。
    ……
    另一头。
    钱家的儿子听完官吏宣布的事儿,也赶回家找老爹汇报。
    钱当家听说之后,满脸诧异:“户籍册被水雨浸了,又要重造?”
    钱家比郑家富裕很多,钱家人多少读过点书,没有郑大脚那么好哄骗。钱当家略一思索,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他断然道:“不可能的。户籍册每县留档一份,各州留档一份,成都府还要汇总收存,难道这三处都被水淹了?一定是成都府发现了各地官民勾结,清丈造假,但造假人数太多,又不能一网打尽,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由头,重新造册。”
    儿子问道:“爹,那我们该怎么办?”
    钱当家纠结地咬了咬嘴唇。
    其实当他前几日听说新政的时候,心里也有点后悔。他倒是不在乎官府另外贴补的钱粮,也无需向官府借用耕牛和农具。但能够向官府低息借贷,却着实令他心动了。
    钱家当然不缺钱,更不需要借钱度日。但是朱瑙上任之后,非常鼓励经商。需知蜀中田地富饶,一人种田就能养活几口人。因此经过官府的鼓励后,的确有大量人投身工商之中。各地也都大开工坊。而且此番朱瑙关中一行,又给蜀商带来了许多商机,使更多富户愿意从事经营。
    这商业一旦昌盛,自然需要大量钱粮进行周转。钱家自己倒是不经商,可同乡里商人不少,经常各处筹钱。钱家也会把钱借给他们,赚取利润。
    以往官府借贷是五成利,民间借贷也近于此数。可现在官府降到了三成利,钱家凭自家田地可贷到不少钱,把这笔钱借出去,一倒手就能赚一两成的利差。就算扣去要补缴的田税,也还有的赚呢。
    但钱当家也有担心。跟郑大脚一样,他担心的是舞弊被查出来,不光赚钱的事儿不用想了,还要被治罪。而且他比郑大脚见识多,也更能吃透官府背后的用意:惠政只是暂时的,可户籍册却是长久的。惠政也许过几年就取消了,田税那可是要一直交下去的。
    现在官府说户籍册被毁了,倒是打消了他的第一项疑虑:户籍册被毁是假,官府表态不再追究之前舞弊才是真。
    至于第二项疑虑呢?
    钱当家纠结半天,最后咬咬牙,道:“算了,咱家有多少田,照实报吧。”
    儿子不解道:“爹?”
    钱当家解释道:“官府又是颁布惠政,又是重新造册。还让百姓自己申报一次,官府再查一次,这是铁了心要把人口田地清查明白。朱府尹做事恩威并济,恩先来了,威也不远了。若再查出有问题,只怕以后就要严惩不贷了。咱们还是别去触那霉头。”
    说到底,如今再去欺瞒官府,所得利益太小,所冒风险太大,聪明人不该去冒那风险。
    儿子也知父亲一向智慧,忙道:“好,那就照爹说得办!”
    第132章 瞧在他对我如此青睐的份上,不与他计较了。
    秋收之后,各乡各村就开始了百姓主动上报户籍的工事。
    大多百姓都为此欢天喜地。从明年起,他们就可享受惠政,从此负担愈发减轻,日子可不就能过得更好了?
    各州百姓提起推行惠政的朱府尹,更是无比交口称赞。要知道前头才有一个荒淫无道的袁基录,朱府尹这一上任,对蜀中百姓而言简直无异于天降甘霖!
    老百姓是高兴了,可也有人不痛快起来——就是所有在清丈造册时参与了舞弊的官吏们。
    而谭戊正是其中之一。
    要知道作为一个小吏,谭戊的出身并不好,俸禄也没有多少,可自打他当了公差,家里一天比一天富裕,年年买新地,如今都已比得上一户小富之家了。
    能如此快速地富起来,正是因为他“艺高人胆大”。没有他不敢收的贿赂,没有他不敢舞的弊。光是丈量一次土地所收的好处,就足够他又给家里置办了三亩新田。
    于是这天谭戊回到家里,只见他父亲正坐在前堂焦急地来回踱步。
    谭父一见谭戊,忙三步并两步上前,问道:“儿啊,听说官府要重造户籍册了?”
    谭戊道:“是啊,爹你也听说了?”
    谭父急道:“这么大事儿,怎么能不听说?官府为啥要重造户籍册?是不是知道你们徇私舞弊的事儿了?你收了人这么多钱,万一被抓了,得坐几年牢啊?”
    谭戊反倒还没他爹担心。他胆子要是不大,也就不敢那么干事了。
    他胸有成竹道:“不会的。爹,舞弊的人那么多,官府哪儿管的过来啊?”
    谭父还是很害怕:“你最近还是老实点吧,别再干那些事了。万一官府真追究起来,这可是要倒大霉的啊!”
    谭戊却大大咧咧地摆手:“爹,法不责众这词你听过没?先不说官府有没有那本事把我干的事儿查出来,就算真查出来了,他们想不想管,敢不敢管还不好说呢!这么多老百姓参与舞弊,光我一个人就收了几十户的钱,这要是严查,把所有人全抓起来,还不得天下大乱啊?”
    又道:“依我看,那位新上任的朱府尹根本就是个软柿子。要不然他为啥要说户籍册让水淹了?三府的官库还能一起让水淹了?简直唬傻子呢!他这摆明就是害怕,怕查的太严,他自己的官位都保不住。所以他也只能给老百姓送钱了。”
    谭父瞪着眼道:“你咋能这么笃定?说到底,你干的就是缺德事。我早就叮嘱你别这么干了,你就是不听!这万一要是出了事……”
    谭戊听不下去他爹的唠叨,不耐烦道:“行了,别说了!你要是不乐意,我挣的钱你别花,我弄来的粮食你别吃!你儿子现在可比你有能耐多了,少在那儿教训我!”
    谭父目瞪口呆。
    谭戊懒得再跟父亲多废话,一甩手,直接板着脸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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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都府。
    朱瑙坐在屋里批阅公文,薛道清在他隔间的小屋里翻阅公文。
    跟谢无疾一样,朱瑙亦没有功夫去亲自教导薛道清,但他也遵守约定,于是他就让人拿一些公文给薛道清看,让薛道清自己去领会。若薛道清有什么疑问来找他,他也会给他指点一二。
    两人正忙着,忽有官吏前来通报。
    “府尹。”官吏道,“黔州百姓自造的户籍册也送到了,眼下各州已全部收齐。”
    薛道清在隔间听到户籍册三字,不由得撇了撇嘴,又竖起耳朵听。
    关于朱瑙对重造户籍的做法,他心里一直是有非议的。他承认朱瑙的做法比建立严刑峻法会更有效,但他也觉得朱瑙的做法太过温和了,温和到让人觉得软弱的程度。
    这么多人徇私舞弊,就因为一句“法不责众”,就真的不责了?说到底,还不是怕事么!
    却听朱瑙不紧不慢道:“收齐了就开始查吧。让度支部的官员去核算对比,按舞弊的严重程度给各州排个序。排好了就报给徐少尹,让他依次派人去各州纠察,把那些徇私舞弊的官吏都治一治吧。”
    薛道清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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