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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节

      扶意脸上还挂着泪水,一把抱在怀里说:“我天天搂着睡,一定不丢了。”
    言景山嫌弃地说:“又小孩子气,你是嫁人去,给我上点心。”
    言夫人说:“都什么时候,还要训闺女。”
    吉时已到,不得耽误,言夫人很是看重这些,为了女儿一辈子的安泰,纵然难分难舍,还是催着新人上路。
    与丈夫一起,另拿着碎银子,沿着车马队伍一路打点随行之人,直到长长的队伍装着嫁妆远远离去。
    同是这一天,京城公爵府早已得到消息,知道孩子们今日启程返京,老太太清早就在佛堂诵经祷告,之后儿子来了,便与他到祠堂,祭告列祖列宗,请求祖宗庇佑。
    “清秋阁修缮完工,今日打扫后,明日就安置摆设器皿,铺被褥贴喜字。”祝承乾跪坐在母亲身后,一一讲述后,问道,“您几时去看一眼?”
    老太太说:“不急,都打点好了我再去,我跑得太殷勤,不合适,珞儿成亲时,我也就去看了一回。”
    祝承乾很不甘心:“珞儿虽是长孙,可镕儿是嫡孙,您处处要他矮一截,实在是委屈了孩子。”
    老太太回头瞥了眼儿子:“你也俗了,年纪大了,开始在乎这些金啊银的,你儿是这样的人吗,他是在乎排场讲究穿戴的孩子吗?不如多疼些儿媳妇,大事小情多向着他们,比这些虚的都强。”
    祝承乾心情好,不会为了这几句话和母亲不愉快。
    他搀扶老太太起身,母子俩走出祠堂,还玩笑了几句,但刚搀扶母亲坐上竹轿,家丁就急急忙忙跑来,说是宫里来人,急招老爷进宫。
    “去吧,诸事小心。”老太太对儿子说,“家里的事,有我在。”
    看着儿子背影匆匆,老太太心里一沉,不知又是哪里起了战火,不知又是何处闹了天灾,比起先帝,当今做了十年皇帝,却是连他的父亲一脚指头都不如。
    不是老太太严苛,更不是她对当今有偏见,日久天长,皇帝治国的弊端,早晚会暴露,而为之付出代价的,却永远都是百姓。
    待回到内院,二夫人等候已久,搀扶婆婆下竹轿,说道:“媳妇去西苑看了弟妹,她肚子越来越大,我们玩笑说,别在新娘子进门那天生了。”
    老太太说:“那不能够,你别吓唬她。”
    二夫人笑道:“是弟妹自己说的。”她顿了顿,便问,“韵儿可有信来家里,娘,韵儿几时回家?”
    “她姑姑来信,说一切安好。”老太太说,“就快回来了,总不能赶不上她三哥哥的好日子。”
    “那就好……她一个人出远门,我实在不放心。”二夫人弱声道,“如今事情都过去了,媳妇再三反省,我实在对不起孩子。”
    老太太坐下,淡淡地问:“屋子里可还好,梅姨娘怎么样?”
    二夫人垂首,难为情地说:“您儿子已经消气,梅姨娘招人疼又会说话,二爷连我也原谅了。”
    “家和万事兴,你们都是做祖父祖母的人了,也不嫌丢人。”老太太叹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往后再不提,你们好自为之。”
    二夫人怯怯地说:“二爷没脸来见您,但求儿媳妇带句话。”
    她说着,跪在了婆婆跟前道:“那日您说分家的事,还请您收回成命,我们夫妻没出息,珞儿仗着他大伯才算仕途亨通,若是分了家,从此再不往来,珞儿就……”
    “知道了,我不过是一时气话。”老太太道,“告诉承业,在我心里,一直将他视若己出,他不要胡思乱想。”
    二夫人松了口气,忙道:“多谢母亲,我们再也不敢了。”
    那之后过了三天,老太太才在祝承乾和大夫人的簇拥下,来查看清秋阁的修缮布置。
    大夫人自然是满身的不情愿,但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张罗起来,倒也置办得像模像样,老太太一圈转下来,对她连声夸赞,并无指摘。
    这一天,小两口换了水路,登船入江,但这一趟包了两艘船,随行下人在后面的小船,大船上装着扶意的嫁妆,只有香橼和两位妈妈陪着。
    此刻,祝镕从甲板回来船舱,摇头道:“风大得很,你要被吹下去了,不能去。”见扶意不高兴,又道:“明日天晴,我一早就来叫你。”
    扶意随手拿过爹爹送的卷轴,说:“那我们打开看看好吗?你总得满足我一件事吧。”
    祝镕为难地说:“父亲叮嘱,到京城才能打开。”
    扶意好奇急了,实在等不及,其实祝镕也觉得没必要多等那几天,为了哄扶意高兴,到底是答应了。
    两人小心翼翼展开,当字幅映入眼帘,祝姑爷不自禁地挺直了背脊,扶意则捂着嘴,笑得浑身颤抖。
    清正廉洁。
    四个大字,苍劲有力,气势逼人。
    祝镕谨慎地卷起卷轴,让扶意收起来,扶意连连摆手,推给他:“给你了,挂在书房里。”
    祝姑爷吓得脸色都变了,央求着:“你要来的,不是我要的。”
    第224章 姑嫂重逢
    父亲的四个大字,成了扶意和祝镕一路的笑话,两人时不时想起来,便相视一笑,香橼和妈妈们不知他们笑什么,满心以为公子和少夫人感情好。
    江上走了三日,离开北地,两岸枫叶未红,堪堪初秋,风平浪静时,气候宜人,最是惬意舒爽。
    妈妈们常常能见两个年轻孩子并肩在甲板上坐着,害怕他们掉下江里去,总要悄悄看上几回才安心。
    但不论何时探出脑袋张望,俩孩子都规规矩矩,再没有比肩并肩更亲昵的举动。
    最后一天早晨,预备着午后登岸,众人都忙着清点东西,来来回回第三次坐船,香橼比头一回强,今日已经能给扶意送早饭来。
    她手里另有一提食盒,是要去送给姑爷的,扶意说:“你放下,我送去就好,去帮着妈妈们清点东西,别落下了。”
    不久后,扶意梳妆整齐,便捧着食盒来祝镕的舱房,但是敲门半天也没有人应,她道了声:“镕哥哥,我进来了。”
    舱房没有反锁,但屋子里空荡荡不见人影。
    “镕哥哥?”扶意又唤了一声,但见床铺整整齐齐,没有睡过的痕迹,昨日傍晚一别后,难道……她脑中一个激灵,捧着食盒,迅速退出去,回到了自己的舱房。
    香橼转了一圈回来,见小姐还没给姑爷送早饭去,拿起就要给送去。
    扶意拦下说:“我去过了,他睡得正香,别吵着他。”
    香橼信了:“也是,姑爷怪辛苦的,总惦记着照顾您,奴婢半夜醒来时,还见他在船上走,就怕夜里有什么事。”
    扶意心里一颤,打岔道:“你去问问,我们还有多久靠岸。还有,要改口了,到了京城,不能再喊姑爷。”
    香橼机灵地答应:“是,少夫人。”
    扶意打开食盒看了眼,又轻轻合上,不知一会儿见了祝镕,香橼会不会问起这事,但愿那丫头转身就忘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自然,未婚夫去了哪儿,又为何半夜在船上走动,扶意能猜出一二,但真正去了何处去做什么,她就不知道了。曾试图从祝镕的神情言行里,揣摩出一些,可什么也看不出来,他藏得太深。
    但扶意没有因此失落,毕竟从一开始互相就明白彼此的立场,与其抱怨祝镕的滴水不漏,不如想想,自己如何也修炼出这样的本事。
    更何况,在京城大宅门里过活,若不是戴上厚厚的面具,那就要把一切都深藏心里,她早些晚些,是要学这些本事的。
    不久后,果然是祝镕来敲扶意的门,扶意迎出来说:“刚好要找你一道吃早饭。”
    祝镕笑道:“外头太阳极好,我们去甲板上吃。”
    扶意说:“阳光再好,也有风,在风口里吃了东西,要闹肚子。而且……”
    她捧着自己的脸颊,不安地问:“镕哥哥,我是不是晒黑了些?”
    祝镕摇头:“又白又嫩,好看极了。”
    但扶意却在他的脸上,看见了疲倦的痕迹,不知是不是又一夜没睡,十分的心疼。
    两人一道用了早饭,之后分开各自收拾东西,祝镕回房后小睡了一个时辰,再醒来时,船只已经入港,预备靠岸。
    岸边早有祝家车马来迎接,比之前多五六倍的家仆在等候,接新娘的马车宽阔华丽,扶意没记错的话,那是姑祖母入宫时才坐的车驾。
    她不敢坐这辆车,反是祝镕来劝她说:“大嫂娘家在京城,出嫁时用的轿子不是马车,但三日回门时,和大哥就是坐这辆车,这是新人的尊贵,也是我们家的规矩了。”
    扶意这才信了,又见李嫂嫂也被派来迎接她,心里更踏实,李家的搀扶她上车后,温柔又恭敬地说:“您放心,您和三公子的婚事,比着大公子当年,处处都减三分,老太太有分寸呢。”
    扶意这下彻底安心,之后的事,只要照着祝家的安排一步步去做,过了七月十七,日子就能安定下来。
    他们之后还要走两三天旱路才能到京城,若遇上天气不好,且要耽误。
    扶意不着急别的,就盼着祝镕能好好睡上一觉,如此,当隔天早晨,见他容光焕发时,才默默松了口气。
    而这天午后,出发没多久,一行人又沿途落脚,休憩在一家客栈里。
    算准了队伍今日到,早早有人来打点,上上下下都清扫干净,挑了最舒适的屋子,好让少夫人歇个午觉。
    扶意心里暗暗想,这个走法,几时才能到京城,但既然祝家的人都不着急,她也不好让人以为自己急不可耐。
    香橼昨夜太兴奋,据说拉着李嫂说了半夜的话,这会儿蜷缩在一旁打瞌睡,被扶意劝着上床歇会儿,果然倒头就睡着了。
    “傻丫头。”扶意为她盖被子,听见敲门声,还以为是李嫂来送东西,开门却是见镕哥哥来。
    祝镕道:“姑母和韵儿的车马近了,累不累,要不要去。”
    扶意连连点头,心中惦记韵之许久,抓着祝镕的手说:“这就走!”
    祝镕却趁机在她手背上亲了一口,急得扶意红着脸说:“那么多人跟着呢,再不许了。”
    且说靖王府的车马离京城越来越近,韵之脸上的笑容,反而越来越少。
    姑母靖王妃看在眼里,耐心地开解安抚她,这会儿姑侄俩坐一辆车,靖王妃便说:“大不了,喝过了镕儿的喜酒,姑姑接着带你回靖州,往后跟着姑姑过。”
    韵之摇头:“姑姑家中虽好,可我惦记奶奶,还有姐妹们,嫂嫂,还有我娘。”
    “这样好的孩子,我那二嫂怎么就不开窍呢。”靖王妃叹道,“等姑姑回去,好好和你娘念叨念叨。”
    韵之苦笑:“姑姑还是不要说的好,我娘听不进去,只会觉得没面子。”
    此刻日上正午,王府一行人也要歇脚,但比不得祝家那样夸张,走几步就要投宿客栈,一家子上下都曾是行军打仗的,此刻不过是靠在路边,靖王妃带着两个儿媳妇和韵之,下车松松筋骨。
    因公务在身,家中男眷未能同行,靖王妃只带了两个儿媳妇,比韵之大不了几岁,规规矩矩的孩子,和韵之的本性不在一个调上,虽然相处融洽,但到底亲昵不起来。
    走着走着,韵之就一人落单,两位嫂嫂倒是有心来陪伴她,但被靖王妃拦下说:“由着她一个人静静吧,你们不必过去。”
    如此,韵之独自坐在树荫下,透过密密匝匝的杂草,看路边缓缓流淌的小河,脑袋里空荡荡的,发呆不知该想些什么。
    忽见有野鸭子缓缓游过,她才有了几分精神,站起来张望,捡了石头扔去吓唬它们。
    受惊的野鸭呱呱叫,展翅高飞,吓得她往后退了几步,踩着自己的裙摆,一下没站稳,仰面倒下去。
    可是被人稳稳地托住,更责备道:“还是这么淘气,你不知道野鸭子会飞吧?”
    韵之站稳了,转身见是三哥哥,惊喜异常,又见从哥哥身后闪出扶意的身影,她歪着脑袋说:“二姑娘,见了你家先生,还不来行礼?”
    “扶意!”韵之不自觉地揉了揉脸,还以为自己做梦,撒开哥哥的臂膀,猛地扑向她。
    被一下撞过来,扶意险些没站稳,但也紧紧拥抱着韵之,温柔地说:“我回来,韵之,我好想你。”
    韵之哭着说:“你总算回来了,扶意,再也别走了好不好。”
    扶意哭笑不得:“我怎么觉着,是你要娶我呀,你家哥哥都没说这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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