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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节

      祝镕也是抬手掩饰笑容,干咳了两声:“有你这样找人表白的吗,翻墙入室,还不许人家姑娘有几分矜持?”
    平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其实她那个脾气,细想想与我也合不来,哥,我死心了。”
    祝镕见弟弟一脸失落,说着口是心非的话,也不忍再责备他什么,叮嘱了一些之后路上要小心的事,答应会尽可能留下秦影,就打发平理回去了。
    夫妻俩再回卧房,祝镕随手关上门后,便搂过扶意道:“这下放心了?”
    扶意眼圈儿还红着,方才在门外被烛火隐去,没叫大大咧咧的平理发现,其实他来之前,她还掉眼泪了。
    祝镕温和地说:“平理不会怪你,我更不会,往后再有这样的事,不许自责了。”
    扶意点头:“但愿所有的事,都能顺起来。”
    祝镕拉着她坐下,分析道:“以大姐对平理的了解,既然知道我们去见她的用意,就该想到,她拒之不见、态度暧昧,平理必定会对秦影做出冲动的事。这么一来,且不说秦太尉和我们家翻脸,万一牵扯和亲大事不得顺利,又会是什么结果?”
    扶意冷静下来想一想,问:“所以……大姐姐是故意的,故意刺激平理去闯祸?”
    祝镕道:“有这个可能,皇后一定在谋划什么,而那天秦影与她说过的话,连你也不知道,她们之间,说不定还有什么约定。”
    扶意问:“连我们,都不值得大姐姐信任,要排除在计划之外?”
    祝镕笑道:“我倒是觉得,咱们不必强求这份信任,就做我们该做好的事。正如皇帝不会将国家大事悉数交给某一位他最信任的大臣一样,姐姐她想要长长久久坐稳中宫之位,就必须权衡利弊,不能把一切指望都托付给家人。”
    这样一说,扶意心里完全释怀了,她到底是从纪州来,接触官场权力堪堪一年光景,有想不明白的事也不稀奇。
    “大不了,把秦影藏起来,这是最后一条路。”祝镕说道,“你安心带着平理去见大夫人,早去早回,我若得闲就来接你。”
    扶意嗔道:“还请三公子先得闲,和我一道送送您的岳父岳母可好,半个时辰就够了。”
    祝镕一脸殷勤:“早安排好了,别的事儿都能不管,送爹娘离京,我敢耽误?”
    离别的日子,比扶意料想来得早些,旧年还总惦记来年春闱时,家人如何在京城团聚,想着父亲会如何面对公爹。
    一转眼,龙椅上换了新君,状元郎已经骑马游街,这一届科考已然结束。
    因去杨太后封地的方向与纪州恰恰相反,为了不耽误时辰,夫妻俩只将爹娘送到城门下。
    言夫人不舍女儿,少不得掉些眼泪,祝镕安抚岳母:“老太太惦记着要去纪州看看,趁着她腿脚还灵便,这一遭必然是要走的,待我们来纪州时,还要母亲多多张罗。”
    言夫人说:“我一定收拾好屋子,随时等你们来。”
    那日接到爹娘时,扶意没忍住眼泪,伤心的是腹中的孩子,今日分别,反而没太多悲伤,毕竟路途再远,总能走到,只盼爹娘安康,叮嘱的都是路上小心,要他们走慢些。
    最后上车前,言景山叫过祝镕,单独说道:“扶意的身体,多多留心,倘若她不适合生养,千万别勉强。为了祝家的香火,你纳妾我能答应,别为了子嗣伤了她的身体。”
    祝镕躬身道:“父亲,我不可能为了子嗣纳妾,更不会逼扶意生养,祝家人丁兴旺,这香火用不着我来传承,更何况如今爵位也传给了大哥,我只想和扶意一生一世。”
    言景山笑道:“总之这话我说了,将来的事谁也不知道,我不会改主意,我只盼我的女儿平安。”
    祝镕紧张地说:“父亲,我绝不会让您失望,更不会伤扶意的心。”
    扶意在后面的马车,和师哥道别,远远见丈夫紧绷着神情,便赶来护着祝镕:“爹,又欺负您女婿?”
    言景山笑道:“好了,爹走了,你自己也要路上小心,去那什么地方,早去早回,回京城后给家里捎个信。”
    第530章 遮阳伞
    待书院车马远去,祝镕便立刻送扶意来到南门下,平理早已带着家丁和马车在此等候。
    公爵府女眷出行,前后车马随从,长长一条队伍,颇有几分排场。
    自然这会儿,已是满京城都知道,祝家少夫人是代替皇后去探望生母。
    “路上小心。”祝镕搀扶妻子上车后,转身对平理说,“除非遇到危急之事,其他的事一概听你嫂子的安排,别急躁冲动。”
    “知道!”平理一脸兴奋,不叫他坐在学堂念书,比什么都强,自然也不忘提醒哥哥,“和亲的事儿,就拜托三哥,千万别让秦影去和亲。”
    祝镕满口答应,旋即命队伍上路,和扶意挥手道别后,不等队伍走完,他就要赶往工部制造处,一刻不得耽误。
    扶意此去,虽比不得密探可连夜疾行,但碍着大夫人的病,怕有什么好歹错过了,走得比寻常要快一些。
    她曾怀着身孕跟随军队远征,如今身体康健行动方便,风霜雨雪更不在话下,反是平理心疼嫂嫂,常常故意走得慢一些,反被扶意催促。
    于是一行人提前到达了前太子与杨太后的封地,平理派人先行传话,待至城门下,杨太后也已派人前来迎接。
    因他们提早到达,太子事先不知,和太子妃上山打猎去了,扶意只见到几位小皇孙小郡主,再然后,便是阔别已久的杨太后。
    “涵之有身孕了?”杨太后一如既往的温和慈善,含笑问扶意,“几个月了?”
    扶意应道:“太医说,秋日里临盆。”
    杨太后计算着日子:“那这些日子,她害喜严重吗,可有请太医好好照料?”
    扶意再道:“妾身所知,太医院随时待命,如今内宫一切以皇后娘娘安胎为重。”
    杨太后命侍女赐座,说道:“听闻宫里,办了两次游园会,看来涵儿的精神也不算太坏。”
    扶意心想,第二次游园会距今不过几日光景,杨太后就已经知晓,可见虽然远离京城,心却不曾离开。皇城底下一举一动,如今依然都在她眼里,她更是大大方方地告诉自己,毫无顾忌。
    扶意拿捏着分寸,略提了几句游园诗会和皇后的近况,再后来,杨太后便命侍女领路,带她去见大夫人。
    只是临走前,杨太后叮嘱:“据我所知,她厌恶你,必然也不愿见你,但你既然奉皇后之命,我也不便阻拦,还望言辞谨慎,不要刺激一个病重之人。”
    “妾身不敢。”扶意躬身道,“妾身奉命探望,不敢造次。”
    杨皇后淡淡一笑:“去吧。”
    侍女们为扶意领路,走过长长的回廊,才来到大夫人所居的院落,在整座宫殿的东南角,侍女们说:“这里阳光最好,郎中吩咐,夫人要多晒太阳。”
    扶意没有多话,一切照着规矩,进门后再过了两道小门,便在园子里见到了卧在躺椅上的大夫人。
    她身上拥着厚实柔软的毛毯,侍女打伞为她遮阳,刚好遮挡住脸颊,病人正闭目养神,并不知道有人来。
    “夫人,给您请安。”扶意上前行礼,福身道,“晚辈奉皇后娘娘之命,特来探望您。”
    大夫人缓缓睁开眼睛,眉宇间露出几分意外,但并不似从前那般厌恶,想来如今和祝家再无瓜葛,扶意对于她来说,本就是个毫不相干的人。
    扶意抬眼细看,躺椅上的人,面黄肌瘦、眼神晦暗,鬓边也添了花白。
    追随祝镕离京前,大夫人早已搬去京郊庄园,再后来随杨太后迁居此地,扶意也没赶上见一面。
    阔别已久的人,再见面,谁能想会是这番光景。
    “你的孩子?”大夫人看着扶意纤瘦的腰腹,冷笑起来,“没了?还是生了?这么说来,我还在公爵府那些日子,像是听她们提起过。”
    “孩子留在了赞西边境,守卫国土。”扶意道,“多谢您惦记。”
    大夫人冷冷一笑,又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少夫人,您请坐。”侍女搬来凳子,摆下茶水,而后轻声道,“夫人她时常昏睡,说不上几句话,您恐怕要等一等。”
    扶意欠身谢过:“不妨事。”
    然而这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园子里几乎没有生息。
    唯一的动静,是当日头偏转,侍女们调整遮阳的方向,好不把大夫人的脸暴露在阳光下。
    她们还和气地向扶意解释说:“郎中叮嘱要多晒太阳,可夫人她怕晒黑了,一定要我们遮着些。”
    扶意笑而不语,依旧静静等候,直到面前的茶水换了两轮,大夫人才又醒来。
    而这个时辰,就该用药了,扶意不得不让在一边,最后瞧着日头渐弱,众人又商议着,再把大夫人抬回了卧房去。
    扶意问身边的侍女:“夫人已经不能下床走动了吗?”
    侍女应道:“走不了几步路,累着又耽误事儿,这样还便利些。”
    扶意问:“夫人她,得的什么病?”
    侍女应道:“郎中说不上来,奴婢们只管喂药。”
    不久后,太子妃到来,竟是穿着上山打猎的衣裳,就来见扶意。
    扶意与太子妃虽不相熟,也曾经见过几面,如今见到的年轻妇人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叫扶意沉闷了半天的心,豁然敞亮起来。
    “姨母又睡着了吗?”太子妃叹道,“这些日子,都是这样,难为你千里迢迢来见一面。”
    扶意随太子妃出门,打量她身上的装扮,笑问:“您和殿下行猎可有收获?”
    太子妃笑道:“只是去散散心,不忍伤害山里的飞禽走兽,山上的风光好。”
    如此,扶意反是和太子妃闲话半日,虽然少不得被关心小产一事,但太子妃温柔和善,扶意也不反感,转眼太阳就要落山,终于有侍女来请她,道是大夫人清醒了。
    卧房里,药味浓郁,苦涩而沉重,病榻上的人,靠着床头而坐,上半身穿着寝衣外,只披了一件衣裳,已然病得骨瘦嶙峋。
    “夫人。”扶意行礼。
    大夫人说:“你果然机灵,若是喊一声‘大夫人’,又该恶心我。”
    扶意道:“您此刻瞧着气色不错,方才听人要传晚膳,不如夫人先用晚膳,再传我来说话。”
    大夫人摇头:“有什么事,赶紧说吧。”
    扶意却道:“晚辈没什么事要说,只是代皇后娘娘传话,请您保重身体,晚辈奉命来探望您,仅此而已。”
    大夫人冷笑:“难道不是来查,我杨氏一族,是否勾结京城官员,企图东山再起?”
    扶意道:“夫人,这不是玩笑话,晚辈不敢宣之于口。”
    大夫人问:“有没有这些事,你查到了吗?”
    扶意道:“晚辈深居大宅,实在不知外头的事。”
    大夫人冷笑道:“听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有了?”
    扶意不慌不忙,继续说:“太后本意是请父亲来见您一面,但老太太卧病在床,父亲不得不伺候左右。而他也有了年纪,一时累倒了,如今在您曾经居住过的庄园养病,此番特地嘱托晚辈转达,请您保重身体。”
    “谎话,你还是这样,随口就能说出些什么来,真不像个读书人。”大夫人道,“罢了,我不问,你也不必再紧张。”
    扶意垂首:“是,请您好好休息,晚辈会在这里逗留两个晚上,明日再来侍奉您。”
    “皇后怎么样了?”大夫人问,“她好吗?”
    扶意心中思量,看样子,大夫人并不知道皇后怀孕,换句话说,她只是在这里养病,而太后所做的一切事与她不相干,也切断了她与外界的联络,很可能公爹那些所谓的寄给大夫人的信,只是个幌子。
    “涵之怎么了,你在犹豫什么?”大夫人没了耐心,“这么几句话,也要提防我?”
    扶意应道:“皇后一切安好,多谢您记挂,晚辈回京后,也会代为传达您的问候。您该用晚膳了,晚辈先告退,明日再来探望。”
    扶意说罢,转身往门外走,忽然瞥见门边收起来的遮阳伞,她心头一颤,不自觉地握紧双拳,又转回来,对大夫人说:“皇后娘娘,有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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