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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宋彦城抬起手,食指往门板上一按,一掌宽的门缝彻底推开。他走去沙发那儿,从果盘捞起东西往小金毛身上一扔,睡得一脸痴呆的狗子猛地诈尸,看清东西后,摇着尾巴张嘴就啃。
    黎枝:“……”
    又喂它吃梨子,这男人报复心真不一般。
    就这样,同住一屋檐的两位陌生人就这么过了几天,据黎枝观察,宋彦城的作息还挺正常,晚睡早起,基本就是一正常上班族的时间。他挂着栢铭集团副总的职称,但多余的应酬似乎没有,“豪门弃孙”真到位。
    家里每天都有阿姨上门保洁,果盘里的水果日日新鲜,但黎枝印象里,宋彦城似乎从没吃过。这阿姨姓赵,话不多,见着屋里突然多了个黎枝也没什么惊讶,勤勤恳恳做保洁,兢兢业业换水果。
    原先阿姨还拘谨,黎枝和气,帮忙搭把手,递抹布什么的,几次之后也熟了。这天,阿姨上门,两手空空。黎枝还奇怪了,“阿姨,今天不用换水果?”
    阿姨说:“宋先生交待以后都不用,小强会送两箱过来。”
    小强是宋彦城的司机,黎枝没细想,到了傍晚,宋彦城果然打来电话,言简意赅道:“给司机开下门。”
    这种命令式的语气像无情的冰雨,黎枝不惯着,说:“你怎么不问问我在不在家,也许我出门了呢?”
    宋彦城语气不急不缓,“去拍戏?”
    “……”
    “参加综艺?”
    “……”
    “还是要去走红毯?”
    “……”
    暴击三连问,十分冷酷,黎枝连耳朵都红了。
    宋彦城低声:“嗯?”
    黎枝虚了气势,有气无力答:“我去吃饭不行啊。”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几乎同时,门铃响,宋彦城的司机拎着两箱东西站在门口,客气道:“宋总让我买的,打扰了。”
    司机将东西放下便走,白色纸箱四四方方,也没什么印字。黎枝翻开盒盖一条缝,露出了里面齐齐整整的水晶梨。
    这屋子里还有谁吃梨子?也就那条破狗了。
    真是好狠一男的。
    为这破事儿坏了情绪,到阳春面馆晚了五分钟,毛飞瑜说:“还以为你不来了。”
    黎枝坐下来,冷呵一声,“你还记得你是我经纪人吗?”
    毛飞瑜睨她一眼,“你又没活接,成天守着你孵蛋?”
    黎枝端起水杯咕噜一口,没吱声。
    毛飞瑜问:“昨天又被时芷若修理了?”
    黎枝没否认,圈子里互通消息,有点风吹草就动。
    “我真搞不懂了,你俩究竟什么过节?”毛飞瑜费解。
    “说了,她喜欢我初恋。”黎枝小声应。
    毛飞瑜“嘁”的一声,“那你初恋呢?”
    黎枝说:“死了。”
    毛飞瑜像在看一白痴,“这编造还说不够呐。”
    黎枝低了低头,没再说话。
    服务员端上一碗阳春面,毛飞瑜大快朵颐,“你就别吃了,保持身材。对了,姓宋的那边跟你还有联系没?”
    黎枝眼珠一溜,睫毛轻眨,模棱两可地咳了声。毛飞瑜不知内情,估计早没搭理她了。
    “哦,提个醒。”毛飞瑜放下筷子,边擦嘴边说:“枫姐最近可能会找你聊聊,你自己有个心理准备。”
    黎枝“哦”了声,半晌沉默,忽地抬起头,“毛飞瑜。”
    “干吗?”
    黎枝望着他,“你要找着更好的去处,提前告诉我一声就行。”
    她的目光很平静,像夏末的夜晚,一种知道大势已去,逃不过季节更替的认命感。毛飞瑜被她这眼神罩了全身,仿佛被隔空点穴。顿了顿,不耐烦道:“一边儿去,别特么瞎说。”
    这边车位吃紧,毛飞瑜的车停在几百米远。吃完面,两人一路走过去,毛飞瑜叽里呱啦的,什么xxx又拿了个好剧本,xxx单曲播放量破百万,最后瞥她一眼,嫌弃至极,“就我倒霉,带的艺人死不红!”
    这话都能背了,也可以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黎枝转头看别处,哼着歌儿不搭理。可就这一转头,看到了宋彦城。
    准确的说,是看到了一堆人。
    十来米远的商务会所门口,勾肩搭背热情寒暄的,个个红光满面。只有宋彦城站在热闹外,身边孤零零地跟着一个季左。没有人来搭理他俩,这种场合,连客套的逢场作戏都不屑给他。
    会所门口的灯光不亮,是很有质感的暖黄色。罩在宋彦城身上,显得格外孤独。
    毛飞瑜也瞧见了,“你这雇主这么惨?”
    黎枝横他一眼,“再惨也比我们有钱。”
    毛飞瑜点点头,“也是,他真幸福。”
    毛飞瑜入行多年,豪门恩怨的八卦听得多,人情世故的变数也见得多,所以并没有什么好奇的。两人继续往前走,转角的时候,黎枝侧过头又看一眼。
    宋彦城个儿高,模糊的一个轮廓,也挺鹤立鸡群。
    送走毛飞瑜,黎枝走路回的淮和公馆。开了门,和正从厨房出来的宋彦城差点撞上,黎枝吓了大跳,“你,你回来了?”
    宋彦城只穿一件米色衬衫,外套搁在沙发扶手上,他皱眉,不满黎枝的一惊一乍。
    黎枝联想到刚才在会所门口,也是,遭了冷遇,还留在那儿自讨没趣干吗。其实想想,“豪门弃孙”也挺可怜的。同情心作祟,黎枝也就不计较宋彦城此刻这张厌世脸了。
    宋彦城压根不理她,坐去沙发,一动不动的。
    黎枝弯腰换鞋,动作慢三拍,还时不时地偷瞄沙发上的人。
    这么沉默,看来受的打击不小。
    如此徒有虚名,在他那个圈子毫无地位可言,难怪性格阴鸷古怪。
    黎枝想到以前在流浪狗救助站里看到的一条狗,被主人遗弃,又受过虐待,被救助后不合群,成天丧着一张狗脸,和现在的宋彦城一模一样。
    黎枝暗叹一口气,都不容易。
    宋彦城仰头靠着沙发,正沉心思考明天开会需要安排的工作事项。心无旁骛之际,一缕很淡的清香忽然袭入鼻间,然后一道很轻的声音:“要不要去遛遛你家的狗?”
    宋彦城转过头,猝不及防地对上黎枝的眼睛。
    黎枝指了指右边,“疫苗不是打全了吗,可以出门遛遛了。”说完,她浅浅一笑,白牙如贝,眼角跟着嘴角一块儿上扬,整张脸都明亮起来。
    宋彦城盯她半晌,最后冷漠转开脸。
    没讨着好脸色,黎枝走去狗窝边上,小金毛肚皮朝天,脑袋往一边歪,一脸深沉思考狗生。黎枝蹲下,哎的一声叹息,“挺惨,你主人给你的定位是囚禁play。”
    宋彦城:“……”
    “没打算让出门见人,你个没出息的小金丝狗。”
    说完,黎枝扭头看了眼宋彦城,眼睫轻眨的样子,不是挑衅是什么。
    宋彦城:“……”
    他记起阿姨今晨做完保洁后跟季左说,家里狗粮余量不多。大约是晚上饭局的酒水太烈,又或是看厌了应酬局的虚与委蛇。某种情绪使然,宋彦城默了默,竟也站起了身。
    这狗有专门的一间房,什么钙片软磷脂狗玩具一应俱全,跟摆艺术品似的搁在实木柜里。
    有钱人的世界让人费解。
    宋彦城找了条牵引绳,第一次把狗带出门。见黎枝站在原地不动,宋彦城瞥她一眼,“怎么,你还要去拍戏?”
    黎枝:“?”
    宋彦城不耐,“难道也要我找根绳子牵,你才动?”
    黎枝:“……”
    这男人的毒舌总能把人毒得哑口无言,黎枝憋屈地跟过去,小声嘀咕:“这是你的狗。”
    宋彦城:“原来你知道。”
    黎枝:“……”
    宋彦城收回目光,遛不遛狗他无所谓,去外面过过风,解解饭局的油腻。黎枝在电梯里就离他五步开外,站在那儿兀自出神。出电梯后,冬夜冷风让人浑身都醒了神。
    这狗毕竟第一次带出来遛,紧紧张张四处嗅。宋彦城牵着它,倒也给了七分耐心。走走停停百来米,耗费二十分钟。
    到最后,这狗干脆不走了,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宋彦城稍一拉牵引绳,它犟着狗头,岿然不移。
    宋彦城目测一八五往上,往这儿一杵,画面还挺喜感。估计是没料到这一招,他印象里,狗都挺喜欢去外边撒欢。僵持三五分钟,宋彦城耐心告罄,强行拖它向前。
    小金毛索性四腿趴开,下巴点地,任由肚皮摩擦地面。
    一声不吭,誓死不服从,一个有骨气的狗东西。
    冬夜天寒,路上仍有许多行人,纷纷忍笑侧目。黎枝起先也想笑,但几米之后,实在是笑不出了。她小跑追过去,“你别拖了,它肚皮都能摩擦起火了。”
    不用她提醒,宋彦城也准备罢手的。他的表情实在难看,阴恻恻地垂眸,大概是在决定卖去哪家狗肉馆。
    “你家狗的名字叫什么?”黎枝问。
    宋彦城说:“叫狗。”
    “……”黎枝被噎半秒,点点头,行吧。
    离家的距离也有些远了,这狗毫无忏悔之意,赖在地上打算装死到底。黎枝想了想,说:“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她小跑去路边便利店,不多久便跑了回来。黎枝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娇憨地冲他笑了笑。
    宋彦城抿了下唇,当是默认。
    海市的夜景无双,但再美,也拯救不了宋彦城此刻的心情。
    他和黎枝一人拎着一边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狗,一摇一晃它还觉得挺享受。
    走了几米远,连黎枝都觉得气氛诡异。路过的人都笑眯眯地往他俩身上看,更尴尬的是,迎面走来同样遛狗的大爷,人家的狗乖乖跟随主人,指哪儿走哪儿。
    宋彦城低头一看,袋子里的小畜牲竟然睡着了。
    宋彦城的耐心到极限,刚准备撒手,转过头,就和黎枝对了个正着。两人眼里,都写着同款无语。
    目光交汇,又短暂分开。黎枝忽地无奈笑起来:“哎,遛狗遛成这样,可以说是岁末惊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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