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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周掌事只是小吏之妻,对世家贵族圈里谢陆二人传得沸沸扬扬的传闻还不曾听闻,闻言也不觉得有异,只当是谢如冰不想与男子同行,当下点头道:“我本就是要安排局里马车送您回去的,谢小姐这边请。”
    陆安澜就这般,眼睁睁地看着谢如冰扬着白嫩的小下巴,从自己面前走过,眼风都不曾给半分。
    他看得分明,她眼下有一圈青黑,显然这段时日休息得并不好。不过是个女夫子的职位,竟看得这样重要。
    思来想去,他终于想起城南慈幼局。他常来此处,与卢掌院很是熟悉,便向卢掌院推荐了谢如冰。因此,也才有周掌事去请谢如冰之事。
    卢掌院立在原地,看着陆安澜暗沉沉的脸色,心中暗叫不好。他知道陆安澜与谢如冰之间的传闻,可是,此时却是已没法拦住周掌事和谢如冰了。只得抹抹额角,装作不知情,硬着头皮道:“大人,您可还有其他吩咐?”
    “没有。你也去忙吧。”陆安澜淡淡说道,大踏步往院外而去。
    到了院外,慈幼局的马车刚刚出发。
    陆定见到陆安澜出来,忙让人牵马过来。陆安澜抿着唇,沉默上了马,方道:“都回去。”
    说罢,也不等众人,疾驰而去。
    蒋七今日得了命令,让驾了马车过来,红菱也随车候着。几人候在慈幼局外,正是大惑不解之时,突然见到谢如冰也来了慈幼局。蒋七瞬间便明白,这马车是要给谢小姐备下的了。
    岂料,待到黄昏时分,谢小姐登上慈幼局的马车,扬长而去。
    随后,陆大人也疾驰而去,虽然面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但是,怎么感觉有点不对?
    蒋七性情憨直,不由得拉着红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大人在讨好谢小姐?谢小姐还不乐意?”
    红菱横他一眼,斥道:“瞎说什么!陆大人行事,自有他的道理!谢小姐不过是偶遇而已!”
    蒋七将一肚子的困惑放在肚中,又驾着空荡荡的马车,回到陆府。
    陆安澜心中真是恼怒,想他堂堂枢密使,何曾这般对待过哪个女人?偏偏这小女子还不领情!
    十几日了,自己也给她台阶下了,还为她找好了职位,她竟然还在生气,心眼儿也未免太小。
    这一肚子的气,待回到陆府门口,更是差点要爆出来。
    原来,石家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石邈正站在谢府门口,见到谢如冰从马车下来,走上前去不说,还扶着她下了马车。
    那小娘儿也是,对着自己冷若冰霜、不理不睬,对着石邈却是笑得灿烂,双眼弯弯。仿佛故意为了气自己,还站在门口处讲了好一会儿的话。
    陆安澜就这样,骑马在陆府门前,看了好半晌,才咬牙切齿地转身回府去。
    蒋七见到这一幕,瞠目结舌,道:“谢小姐连话都不同陆大人说,却请石公子进屋。红菱,这……”
    红菱扶额:“少说几句!进去吧。”
    红菱乃是女子,心思自是比蒋七细腻多了。自从谢氏姐弟入府,就一直侍奉他们。事到如今,她觉得陆大人心中定然对谢小姐不一般,只不知为何总是出错。上回在孟津,明明二人相处甚是融洽,怎的回来后又变得这般僵?
    该不是陆大人说错话?
    红菱掩面,哀叹一声,为什么有种颜面无光的感觉?
    第48章 定亲 ...
    石邈这次来看望谢如冰, 连着小黑一起带了过来。
    小黑与黄金甲一起,加上二郎,以及宁晚的女儿宁安, 在院子里这边跑来那边跑去, 犬吠声、儿童欢笑声和大人们不时发出的爽朗笑声融汇在一起, 让这个夏日的傍晚显得格外愉快。
    日头已经落下了大半,日光昏黄,天上云彩说不出的绚烂,晚风轻柔,谢如冰这十余日来的恶劣心情也暂时松快起来了。
    宁晚将晚饭摆在了院子里头的大树下, 就着徐徐晚风, 一同用餐, 十分惬意。
    待用餐完毕, 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星星点点的萤火虫浮现在半空里。张妈妈哄了二郎去梳洗睡觉,宁晚也带着宁安下去了,小黑伏在树根底下啃着骨头, 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石邈这会儿方得机会单独与谢如冰说话。
    “如冰, 你最近都还好吗?”石邈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把心中所想说出口来, 只顾左右而言他。
    “你也看到了, 都挺好的。”谢如冰故作轻松地说道。
    石邈又道:“你找到新的授课之处了吗?要不我帮你找找看?”
    “谢谢你。不过暂时不用了。我下午刚刚好找着了。”谢如冰笑道。
    话说到此处,石邈心一横,一咬牙, 道:“如冰,自从你来我家,我……我见到你就心生欢喜,觉得快活。你若是无婚配,可否入我石府,为我石家妇?”石邈的脸上发烧,感觉连头发都烧起来了,好在夜色朦胧,廊下灯笼昏暗,却是看不清楚。
    谢如冰心下一跳,不防石邈说出这样的话来。石邈对她不一般,她当然知道。可是,她乃是罪臣之女,而他是边疆大吏、国之重臣的儿子,石家夫妇又怎会同意?便从来只当着好友一般相处而已,从未往亲事上头去想过。
    她一时沉默,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边石邈开了头,也就顺畅了,见谢如冰沉默不言,便接着道:“我父母都是支持的,你不必担心。前些时日,我父亲还曾拜访枢密使陆大人,请他传信于谢家伯父,请伯父他老人家首肯这门亲事。只是,陆大人却不肯传信。父母不想得罪陆大人,就先暂时搁下了此事。我一会就去找陆大人,问个明白,为何如此耽误你的青春年华!”少年说到最后,却是有些愤愤不平。
    谢如冰有些不敢置信,待听到最后几句,想起陆安澜素日对自己的轻薄行径,更是生气。陆安澜就是想着让自己入陆府侍奉他罢了,才这般阻挠!
    虽然她并不想嫁给石邈,可是,陆安澜这般决绝,断了外界与谢明时的书信往来,真是太过霸道无礼。
    待听到石邈说要去找陆安澜,连忙说道:“不可!你去找他,也未必理论得清楚。”
    石邈不再纠结于此,只问道:“那我说的事情,你且考虑考虑。若是同意,大不了我去一趟孟津,亲自面见伯父,求他的同意。”
    石邈也不逗留,带着小黑走了。他自然看出谢如冰的犹豫,怕逗留久了,今晚就听到谢如冰拒绝他。
    待出了谢家大门,望着不远处的陆府大门,石邈想了想,走了过去。
    门房见是定难节度使家的公子,不敢怠慢,请他进去了,奉了茶在前厅等着。不多时,就见陆安澜出来了,一身家常白袍,宽袍大袖,有几分魏晋名士的风范。
    陆安澜坐在上首榻上,有人奉茶至他手边。他喝了一口,方上下打量了石邈一圈,淡淡道:“你找我何事?”
    石邈觉得陆安澜气势逼人,目光甚是冷漠严厉。若是一般人,未必受得住这般注视。然则,石邈乃是定难节度使的公子,也很有些见识,当下不卑不亢地道:“小子此来,有一事请求枢密使大人高抬贵手。我欲娶谢如冰为妻,想要去信谢家伯父。大人如今执掌河道事务,但请放行。”
    陆安澜缓缓道:“先前石大人来提此事时,我已告诉石大人,谢明时拒了石家的亲事了。”
    石邈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坊间流传,陆大人正在追求谢小姐,这才搬到了谢家隔壁。陆大人瓜田李下,我怎知你先前说的话是谢伯父的意思,还是大人您自己的意思!”
    “何况,如冰正值花期,大人这般处置,岂不是误认姻缘?难道要叫如冰孤老一生?”
    陆安澜把茶盏放下,看了一眼石邈,气定神闲地道:“石公子倒是勇气可嘉。冰儿的婚事,老师已有定论,就不劳公子记挂了。”
    石邈一听,愣了一下,随后不服气地问道:“谢伯父定了何人?”
    陆安澜沉默了半晌,继而指节敲着案桌,答道:“我。”
    石邈一惊,看向陆安澜。
    “请回吧,送客。”陆安澜命人送客。
    石邈仍在呆滞状态,就被请出了陆府。
    陆安澜坐在榻上思索片刻,正要起身出门,却是公孙离进来了。
    “先生可有急事?怎的这么晚还过来。”陆安澜问道。
    公孙离道:“大人,外头都传说大人与谢小姐的事情。我觉得,大人不妨假戏真做,了谢小姐。”
    “先生何出此言?”陆安澜道。
    “大人此次回京,有无察觉陛下态度有变?”公孙离问道。
    陆安澜仔细想了想,道:“你说的可是参知政事走马上任之事?”
    参知政事位同副相,便是要分陆安澜的权。
    “正是。我刚刚看到最新的邸报了,由鲜于桑翰出任参知政事,此人城府极深,不可轻忽。”公孙离道。
    陆安澜还未得空看邸报,听到这个消息,他不由得沉思起来。
    “大人,此时还是韬光养晦地好,得叫陛下感觉到,你是个性情中人,这会让他信任你。”公孙离分析道,“而最好的方式,莫过于迎娶孤女谢如冰。”
    陆安澜沉吟半晌,起身道:“先生所说,我再考虑考虑。”
    公孙离话已说完,便告辞而去。
    陆安澜负手而立,凭窗远眺,半晌后转身出门,骑马出城,去往慈恩寺。
    他疾驰而去,夏季的夜风,含混着草木香气,扑面而来。
    谢如冰万般不愿入陆府,不外乎是名不正言不顺。陆安澜略一思索,就知道最名正言顺让她入府的理由,是娶她为妻。
    可是,娶她为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决定。
    父母妹妹若是知道,他们心中又作如何想?
    匆匆出城,到达慈恩寺时已是深夜。慧远和尚正在静坐诵经,见到他来,依然合着双眼敲着木鱼。
    他喝了杯茶,在檀香萦绕的禅房里,慢慢冷静下来。
    慧远和尚瘦小枯干,面容平和,看着与寺中一众僧人无异。正是他,当年用亲儿替代了陆安澜,使陆安澜躲过一劫。他对陆安澜,恩同再造。
    陆安澜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公子此来,可是有什么难事?”慧远和尚先开口了,他放下了木鱼,但仍闭目静坐着。
    “确实有难解之事,求教于师父。”陆安澜道。
    “但说无妨。”
    “若是我娶谢明时之女为妻……若是我真如此,父母妹妹可会怎么想?师父你又如何想?”
    慧远和尚闻言,双眼猛地睁开了,目光湛然,打量着陆安澜,半晌方道:“公子是出于真心?”
    陆安澜点头。
    慧远和尚道:“陈家灭门案发,谢明时确实不仁不义,与你父亲乃多年好友,不但不给半分援手,还为了在晋闵帝面前撇清关系而支持抄没陈家。谢明时有罪,然而他终究不是当年嫁祸害人的主谋,更何况他的子女?当年旧事,稚子何辜?”
    听得慧远和尚如此说,陆安澜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又问道:“若我父母妹妹,又该作如何想?”
    慧远和尚微微一笑,道:“你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非要问我?”
    陆安澜想了想,道:“若如此做,我心中不安,深觉得愧对父母亲人及师父。若不如此做,我……此时我需要娶她来叫帝皇的安心。”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犹豫与不确定。
    慧远合上双眼,道:“我早已皈依佛门,世间种种,于我早无关系。公子自己定夺就是了。”
    陆安澜闻言,沉吟半晌后,朝着慧远和尚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叩拜之礼:“多谢师父解惑!”
    他出了禅房,夜色浓重,山中寂静。他缓步走到佛堂之中,他曾在此处设了父亲的长明灯,还有牌位。
    佛堂里点着不少长明灯,火光点点,陈嘉的牌位如今并未载明姓名,只写着“子陆安澜敬立”。
    陆安澜负手立在堂中,看了许久,方焚香敬上,拜了三个响头。
    待他回到家中,已是半夜时分。他提笔给谢明时写了一封信,叫人即刻送了出去。他抬步就往谢家的院子走去,都到了墙边,正要纵身一跃、夜探香闺之时,却忽而止住了脚步。
    这小猫儿总觉得自己无礼,还为此闹出好些别扭来,那便不好再落下口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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