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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节

      说实话,到了他们这个地步,就算是宗教地位崇高的妙法尊者,做事也鲜少从佛门教义出发。
    这做事指的不是碰上别人欺负到门上来,还念着什么“解脱放下”。
    修佛也得讲究个基本法,教义这种东西可以是信仰,可以是做事的准则,但人活在世上,尤其是做到了妙法尊者这位子的,绝不可能全照教义来做事。
    古往今来,凡是那些发展到已成气候的教派,那些在狂澜中尽量挽救自己宗门屹立不倒的得道高僧们,无不都在争取属于自己这一方的利益。
    教义是虚的,礼尚往来,皮笑肉不笑的溜须拍马,趋炎附势,阿谀奉承,斡旋谋划,却都是实的。
    不入世何谈渡世,不发展自家势力,何谈渡遍世人。
    妙法尊者自然也不可能就居高临下地寄去个虚无缥缈的“断”字,叫她放下执着。
    听完李判这分析,乔晚又愣了。
    “那前辈的意思是。”
    李判:“字面意思。”
    断。
    和昆山,和那缠身的烦恼做个了断。
    雷厉风行,倒很符合这位尊者的性子。
    至于为什么由他寄出这个字,照这位尊者护犊子的性子——
    “这是要告诉你。”李判的嗓音低沉有力,一字一顿将这背后的意思尽述其中:“有他在背后为你撑腰。”
    第222章 一场算计(一)
    直到关了留影球之后, 乔晚还处于一个神思恍惚的状态。
    撑……撑腰?
    虽然知道这撑腰的含义,是指她放心去做,而不是她为所欲为, 如果她为所欲为, 前辈肯定会第一个把她就地正法, 但乔晚对着桌上着一纸书信看了半天,还有点儿怔愣出神。
    佛门讲究个有悟性的有缘人, 让李判前辈来提点自己, 自己果然是没慧根的。
    不过也说不定前辈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只是她和李判前辈脑补得多了点儿,这要真是没那个意思, 想想都尴尬到窒息了好吗。
    一脸复杂地收起了书信, 乔晚抬头看向了洞府外湛蓝的天。
    总而言之, 还是擦干这一脸血继续努力吧。
    她在洞府里整整调养了三天,这三天时间, 企图在识海里面搜寻当初那道温柔模糊的声音, 却依然一无所获。
    不过这三天的时间里,她倒是听说了不少消息,比如说同修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萧博扬告诉她,萧家家主正在往这儿赶,照脚程计算,十天后或许就能到昆山。
    到第四天的时候, 萧焕突然请她去见一面。
    乔晚猜这可能和萧绥有关,也没有拒绝, 穿好衣服,陪好剑在那位萧三郎的引导下去了萧焕暂时落脚的客房。
    一进门就看见了青年正坐在桌前点茶, 听到门口的动静,抬起眼,星眸含笑。
    “乔道友,你来了。”
    乔晚按剑行礼:“萧道友。”
    萧焕笑吟吟的,“请进吧,小姑娘我们谈一谈怎么样?”
    萧焕请她来,谈的是萧绥和穆笑笑那事。
    “这事儿是阿绥做得不对。”萧焕脸上露出了抹深深的歉意,“也是我这做兄长的管教不力,还望乔道友你能原谅阿绥这一次。”
    “笑笑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她的事也是我的事,她的错,也是我的错。”
    乔晚平静地问:“萧道友叫我来,是想替穆道友和萧绥道友担责任的吗?”
    萧焕脸上愧疚之意更深了,捧着茶杯,半晌才叹了口气:“乔道友抱歉,是我将阿绥宠得无法无天了点儿。”
    “乔道友可愿意听我说几句话?”
    “请说。”
    “阿绥与我并非同出一母。”萧焕笑了一下,“我娘死后,父亲又抬了阿绥的母亲进门,我小时候与阿绥关系不甚和睦,但在后来日积月累相处之中,渐渐地关系日渐亲密,甚至比那些一母所生的兄弟还有亲密几分。”
    “但由于这上一辈的事,阿绥对我一直心存愧疚,又总是想尽办法补偿我,讨我开心。见你与笑笑关系不好,便想着为了我,要替他日后的大嫂出气。”
    “归根究底这事儿毕竟是因我而起。”说完,萧焕搁下茶杯。
    乌发金环,雍容华贵的青年正色地朝她垂眉俯首行了一礼。
    “还望乔道友能看见阿绥这份赤诚上,原谅他这次莽撞冲动。”
    乔晚垂下眼:“萧道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有拒绝的余地吗?”
    萧焕脸上露出个苦涩的笑容:“小姑娘,你该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相信,萧道友既然能说出这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话,必定也是通情达理之辈。”乔晚抬眼,“关于萧道友说的这事儿我想在考虑考虑,萧道友不介意吧?”
    萧焕脸上的苦笑更深了:“怎么会。”
    “那……”乔晚略一思索,给出了日期,“十天之后,我们在定九街上的八方酒楼里见面,到时候我一定会给萧道友一个满意的答复。”
    告别了萧焕之后,乔晚在萧三郎的陪同下,一道儿走出了客房。
    就在洞府门口,乔晚停下脚步,看向面前这白衣护卫:“劳驾道友就送到这儿吧。”
    萧三郎不疑有他,寒暄两句正准备转身离开,脚步却突然一顿,神情也有点儿恍惚,眼前只倒映出少女皎洁如玉的脸,和那如秋水般凛然清澈的乌黑瞳仁。
    这恍惚只维持了一瞬,等萧三郎再定睛一看的时候,乔晚早就已经走进了洞府。
    他这是最近没休息好出现幻觉了吗?
    揉了揉脑袋,萧三郎略有点儿懵。
    等等……刚刚发生了什么来着?
    他送了乔晚到了洞府……然后……然后……
    就连刚刚那一瞬的恍惚都没了印象,萧三郎困惑地在洞府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
    然后他就得回去禀报自家少主了啊!
    送别乔晚之后,一回去萧三郎就看见萧焕正坐在桌前,唇角还泛着点儿苦笑,顿时有点儿惊奇。
    “少主这是什么表情?”
    “我是在想。”萧焕瞥了一眼萧三郎笑道:“这小姑娘真是油盐不进呢,怕是还有别的算盘。”
    萧三郎迟疑了一下,问:“那少主想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作为萧焕贴身侍卫,这回萧焕上昆山,也不单单是冲着同修会和穆笑笑去的,还为了一件修真界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
    一本剑谱。
    几百年前那场大战,玉清真人周衍一剑干翻魔域四百八十人,在北域战场顿悟了诛邪剑法,写成了本诛邪剑谱。
    据说这剑法能分劈山岳,吞吐沧海。
    萧焕和穆笑笑结成这婚约,也有冲着这剑谱去的意思。
    不过,令人比较惊讶的是,诛邪剑谱写成之后,就没人看见过周衍再用过一次,这剑谱究竟被周衍收在哪儿还是个谜。
    前脚刚告别了萧焕,一走进洞府,乔晚猛地一愣。
    她洞府里坐着个人。
    男人白发如瀑,面容皎洁俊美,单单坐在那儿,就将她这个简陋的洞府照耀得蓬荜生辉。
    乔晚站在原地,没有再往前更进一步:“真人。”
    男人,或者说周衍,沉默地站起身,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了两个字:“晚儿。”
    之前在停云山牺牲她来维护笑笑,周衍也觉得自己对不起他这个徒弟,他欠乔晚的实在太多了。
    没想到乔晚只是愣了一瞬之后,就神情自若地走到了洞府里,来到柜子前,打开柜子拿出了一小罐茶叶和茶具:“真人怎么会来我这儿?”
    乔晚平静道:“真人请坐。”
    周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皱起了眉。
    身处剑道巅峰,在昆山也可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玉清真人,心里竟然有点儿迟疑不定。
    再看向乔晚的时候,她已经把茶具都摆好了,少女垂着眼耐心地点茶,坐姿端正,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儒家的正中平和之意,浩然之气萦绕于身,光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儒家讲究个“礼”,跟着李判这个法家的前辈,在不平书院里,乔晚也学到了点儿不少儒家礼节。
    看来他这个徒弟下山之后,碰到的东西比他想象中的还有多出不少。
    周衍知道,乔晚嘴上虽然不说,但从前一直尊敬依赖自己,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师徒之间的气氛竟然尴尬得好比陌生人。
    不,或许比陌生人还冷淡点儿。
    在这气氛下,周衍微微阖眼,尽量压下心头那点儿坐立不安。
    “晚儿。”沉默了良久,这才僵硬地吐出两个字:“抱歉。”
    “笑笑她和你不一样。”周衍睁开眼,皱眉,“是我将你师姐宠坏了,她性子骄纵惯了,承受不住这事暴露在人前的打击……”
    那她呢?
    乔晚平静地想。
    她就能承受得了吗?
    不过这都过去了,现在她明白了一件事,乔晚面无表情地想。
    女配就是女配来着,就算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轨迹,这个世界还是绕着女主转的,生活太操()蛋了,想要好好活下去,还得擦干一脸血继续努力拼搏。
    几句话下来,周衍终于问出了那个最重要的问题。
    “晚儿,你可愿意原谅你师姐一时的鬼迷心窍?”
    将面前的茶杯推到了周衍面前,温顺地乔晚垂下眼:“好。”
    “我知道穆道友并非有意,再说穆道友已经受到了教训,我也不愿意再揪着不放。”
    周衍猛地一愣,一瞬间,表情好像更愧疚了。
    犹豫再三,这才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面前这徒弟的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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