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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他似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说:“带路吧。”
    他们买了两种汤底,红汤底料一般加以炒制后再入水煮会更香,程鹏正在炒底料,侧头一看,薛欣洗完菜,闲着没事片起了土豆。
    “嘛呢嘛呢!”在她将土豆片切得越来越厚之前,程鹏出声制止,“这么厚怎么吃啊,吃过餐厅里那种功夫土豆片吗?你不说削得那么薄,至少也别这么厚吧。”
    薛欣正用尽全力处理那颗土豆,闻言用手指侧着比了下,发现果然太厚了,委屈道:“那怎么办啊,都切了大半个了。”
    “我来吧。”门口传来杨果的声音。
    她进厨房放下袋子,又往外走,边走边说:“刚碰到了个老朋友,叫他一起来了,不介意吧?”
    二人连忙摆手,薛欣挪到门口给她让位置,看见一个男人脱掉鞋,光着脚沉默地站在门口。
    她被惊艳了一小下,回身偷偷顶了顶程鹏,跟他窃窃耳语:“老板这朋友好帅啊,男朋友吧?”
    程鹏一拍她的大脑门儿,“去去,别跟我这儿八卦啊。”
    杨果看了看徐观光着的脚,突然笑了声,“不用脱鞋的。”
    她这么说着,却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女士拖鞋,摆在了他脚下。
    “这是我备用的,还没穿过,先将就吧。”
    她靠他很近,徐观几乎以为脚面就要被她滑落的长发触到。
    他穿上杨果的拖鞋,整个脚后跟都露在外面,走了两步,注意到厨房门口站了个姑娘,脚上还穿着自己的鞋。
    他用疑问的眼神看向杨果,杨果却转头招呼薛欣:“来,招待一下客人。”又对徐观说:“这是薛欣,我的镇店之宝。”
    程鹏也从厨房探了头出来问好,“你好,我是程鹏。”
    杨果指指身后的男人,“徐观。”
    进厨房之前,她问徐观:“会做饭吗?”
    徐观竟然点了头。
    于是杨果将程鹏赶了出去,接手那一锅正沸腾的炒料,环顾一圈流理台,指挥徐观:“肉都切好了,你切一下藕片土豆丝瓜,豌豆苗洗一洗。”
    徐观挽起袖子,露出麦色的小臂,处理食材的动作虽然不够流畅,但也算不上生疏。
    杨果看了会儿,突然问道:“你以前就会做饭吗?”
    徐观淡淡道:“嗯。”
    他会做饭……杨果一边想,一边准备把煮好的底料倒进鸳鸯锅,红汤锅底有些呛人,她咳嗽了两声,徐观说:“我来吧。”
    他帕子也不用,直接端起锅就倒,手臂因为用力鼓起流畅的肌肉线条,衬衫的下摆往上缩,露出一小截腰腹,比手臂白一点儿,结实光滑。
    开饭时天色已经黑了,杨果拿出白葡萄酒,兑了雪碧,举杯道:“开店以来都辛苦两位了,今天也没说去吃点儿好的,可千万别跟我客气啊。”
    程鹏嘴里说着哪里哪里,还特意拿着杯子站起了身,一看就是久经酒场的人,客套话一堆堆的不带重样。
    薛欣才懒得听他多说,她老早就饿了,迅速拿起酒杯跟杨果一碰,打断程鹏的长篇大论,高声喊道:“干杯!开饭啰!”
    客厅跟餐厅没有隔断,杨果的房子不大,却有个很宽敞的阳台,四人围着咕噜噜冒泡的火锅,还能从阳台那边看见楼下的万家灯火。
    一桌人除了杨果都吃辣,然而看样子还是徐观战力最强,程鹏和薛欣的嘴唇都肿起来,他却依然面不改色。
    酒过三巡,薛欣贪杯,已经有些醉了,掏出手机,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要给男朋友打电话,免得他担心。
    杨果说:“你让他来接你吧。”
    “不用不用,我们又没车,这儿挺远的,我待会儿,嗝,待会儿自己坐地铁回去……”薛欣红着脸,歪歪扭扭起身,“老板,借用一下你家厕所啊。”
    杨果担心她,扶着人进去了,在门口等着。客厅安安静静的,只有碗碟相碰的声响。
    他变得沉默,她想。
    快十点的时候,饭局结束,程鹏怕赶不上地铁,就先走了。过了会儿,薛欣的男朋友来电话,说已经在楼下等了。
    杨果付着薛欣下楼,出门前问徐观:“你跟我一起吗?”
    徐观本来想帮忙收拾,此时却不好单独呆在她家,只好跟着一起下楼。
    薛欣的男朋友是个其貌不扬的小伙儿,说是当年跟薛欣从家乡一道来北京打拼的,看着很精神。
    他接过薛欣,也叫杨果老板,对她道谢,离开前还奉承了句:“老板,你男朋友很帅。”
    徐观没否认,是因为男性的体贴。
    杨果也没说话,却是因为女人的私心。
    落下几点雨滴,欧香小城里种着京城本地出土的白毛杨柳,到春天的时候,会有很美的漫天飞絮。
    第9章
    杨果说:“你看,下雨了。”
    徐观望了望天,说:“上去吧,我帮你收拾。”
    雨越下越大,空气清新起来,徐观的脸被路灯照亮,浓黑的眉上沾着水珠,表情很淡,杨果突然想拉拉他的手。
    但她最终没有动作,沉默着带他上楼。
    厨房确实太小了,两个人一个洗碗一个擦,就已经占满整个空间。
    杨果想到薛欣说的,两人肩并着肩,这就是全部了。
    她能闻到徐观身上淡淡的皂角香,他的动作很快,锅里倒满水和洗洁剂,将碗碟一个接一个地洗净。
    碎菜叶和剩余的红油漂浮在水面上,泡沫看起来有些油腻,徐观的手在其间灵活动作着,也不见嫌弃。
    “你是不是还去餐厅打过工?”杨果问。
    徐观手下顿了顿,说:“有什么不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杨果说:“我知道你做什么都可以做好的。”
    徐观笑了笑,没有答话。
    杨果静静数着剩余的碗碟,七个碟子,两个碗。
    她刻意放慢了动作,但徐观手下未停,还剩四个碟子的时候,他打开龙头换水。
    杨果停了下来,水声稀里哗啦的,她伸手将龙头关掉,说:“休息下,抽根烟吧。”
    这套两居室,还不到一百平,却硬生生将客厅的一部分隔给阳台,推开窗户,细雨被斜吹着洒进,带来干净好闻的味道。
    杨果为徐观点烟。
    以前有朋友说过一个谬论,尼古丁燃烧到半截以后造成的危害比前半支大很多,所以抽烟最好只抽半支。
    她没求证过,也不想知道真假。
    细小的烟圈燃起的瞬间,尼古丁的味道会让她感到安心。
    这安心陪伴她走过好像没有尽头的那八年,度过南半球很多无法入眠的漫漫长夜。
    阳台上有个小桌,烟灰缸里已经堆满烟头。桌旁配了个秋千椅,两人都没坐。。
    楼下是一个公园,夜幕里亮着零星几点灯光,杨果没穿外套,渐渐感到有些冷,但她没说,也没动。
    徐观抽得很快,还剩半支时,他看了眼杨果,女人裸露的脖颈肤色很白,几乎可以看到青蓝色的血管。他掐灭烟头,说:“很晚了,收拾完我就走,不打扰你。”
    杨果顿了顿,说:“不会打扰的。”
    徐观离开时,杨果只送他到电梯,她脸上挂着笑,与他道别:“再见。”
    电梯门合上,她回到家,换上徐观刚穿的拖鞋,走到阳台。
    她住17层,平时不停靠,下楼需要七分钟。她拿出手机,打开秒表,静静等待着。
    七分钟到了,楼下出现一个人影,背挎着帆布包,脚步迈得很大。
    她笑起来,在心里说,晚安。
    刚才一起抽烟,从厨房到阳台,再回到厨房,他们用了十分钟。加上这七分钟,一共是十七分钟。
    这是多赚来的十二分钟,在这十七分钟里,杨果第一次为自己抽烟这件事感到庆幸。
    她记得在一本书里看到一群朋友谈论抽烟的危害,他们说到聚会吸很多烟后第二天清晨类似宿醉的感觉,说到作为医生其实要以身作则拒绝烟草,最后却总结道,在地球的有生之年,某些地方的某些人完全有可能还是会吞云吐雾,那是群幸运的家伙*。
    那个时候她还没学会这个坏习惯,也厌恶烟味,或者说自以为厌恶。
    所以她无法理解这样的情节,也无法认同这些观点。
    直至点燃人生中第一根烟,直至今日。
    ——
    第二天杨果依旧很早就到了店里,整个上午,薛欣的眼睛都亮闪闪的,充满着八卦少女的求知欲。
    中午她们叫了外卖,杨果拌匀自己那份少辣的小龙虾盖饭,开口道:“说吧,想知道什么?”
    薛欣拆开一次性筷子,熟练地将两根细木头互相交错着刮掉木屑,就像一只准备享用美食的松鼠先要幸福地搓搓爪子,她努力抑制着兴奋问道:“老板,徐观,就昨晚那个帅哥,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杨果不问反答:“你觉得呢?”
    薛欣皱着眉头回忆:“我觉得是吧……哦不,应该是准男友!就算现在还不是,肯定很快就是了!”说完便用一副求夸奖的表情看向杨果,“对不对?”
    杨果拿筷子在她头上轻轻一敲,“吃你的饭吧。”
    吃完饭,店里来了电话,薛欣擦着嘴去接了,杨果提起桌上两盒外卖拿去扔,大型垃圾桶离得较远,她走了一段刚回来,就看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探头探脑往店里看。
    她也不说话,就那么站住了,抱臂看着这人猥猥琐琐继续偷看。
    店铺是玻璃门,她没站多久,那人就发现了,转身摘下卫衣帽子挠着头,声音小小的:“姐。”
    杨果越过他,带起一阵馥郁的玫瑰芳香,“进去呗。”
    店里薛欣刚挂电话,看着杨果身后的人首先挂上职业微笑:“欢迎光临。”然后觉得眼熟,指着他道:“诶,你不是以前来过的,那个那个……”
    “孟川。”杨果接话,而后对孟川说:“来干嘛啊,又想出去浪?”
    孟川傻笑道:“对啊……欸不是,我是,我是来找你的。”声音越来越小。
    “找老板?”薛欣疑惑地问:“你找老板干嘛特意来店里,她不常来的。”
    “我又不知道……”孟川嘟囔一句,接着对杨果说:“我没有你的电话,我姐不给我。当时在新西兰你也不给我微信,我只能来这里看看了。”
    杨果两只手各拿一把椅子,自己坐下后,又推一把过去让他坐,“说吧,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