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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节

      乔妈妈就扭头没好气瞪她:“光打雷不下雨,你要是再有下次,我就让你爸揍你。”
    “爸爸才不会。”幼年乔滴滴哼哼唧唧,继而问,“光打雷不下雨是什么意思呀?”
    乔妈妈被她气笑:“就是说你假哭,不掉眼泪,只知道干嚎。”
    幼年乔滴滴伸手摸了把脸,声音稚嫩但认真:“我明明是真哭。”
    乔妈妈懒得搭理她,俩人走到了幼儿园门口,大门紧紧关着,她恨铁不成钢:“你又钻狗洞了?”
    小孩子却对上个话题纠缠不休:“妈——妈——你摸摸看,我睫毛都是湿的,我明明掉眼泪了。”
    “好好好,你掉眼泪了。”乔妈妈叹气,轻拍了下她的脑袋,“你今天又是怎么溜出来的?”
    她挺高小胸脯,理直气壮:“午休有其他阿姨来看小朋友,她走的时候,我偷偷跟在后面跑出来的。”
    一提这个话题,乔妈妈就又气得脸色铁青:“你这样,小心被人贩子拐了。”
    乔妈妈站在门口给幼儿园老师打了个电话,等对方开门的过程中,就听身边一直有声音在叽叽喳喳个不停。
    幼年乔滴滴眨巴眨巴乌溜溜的眼睛,仰高脑袋,一脸认真;“人贩子是什么呀。”
    “就是偷小孩的坏蛋,他们把你偷走以后,会把你丢到山里去送给别人养,你以后就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把小孩子吓得脸色一白,好半晌都没再说话。
    乔妈妈脸色稍微缓和了些,摸了下她的脑袋:“以后不许再这样了,知道了吗?”
    幼年版乔滴滴犹豫了几秒钟后才点点头。
    不吓不长记性,真吓到了,当妈的又会有些心疼。
    老师过来开门的时候,面色惊惶,连声道歉,点头哈腰个不停,顺带着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关好门不再让乔滴滴溜出去。
    乔妈妈叹了口气,将女儿送到老师手边:“她太调皮,给老师添麻烦了。”
    幼年版乔滴滴睁大眼睛,眼睫上还挂着之前的泪珠,看着怯生生的。
    幼儿园老师牵着她的手,柔声和她道:“妈妈要回去了,和妈妈说再见。”
    黑白画面在这一刻结束。
    身为旁观者的乔滴滴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进入了幼年版自己的身体里。花草树木在眼前拔高,目光平视只能望见身边人的下半部分。
    她成了四五岁的模样。
    手被幼儿园老师轻轻牵着。
    面前是站在大门外的年轻妈妈,妈妈看着她,眼神无奈。
    而更远处,是身穿黑衣的容鹤。他静静望着她,双瞳幽深,一言不发,却给了她无尽的勇气。
    乔滴滴点了点脑袋,同老师道:“好。”
    接着将手抽出来,小步跑到门边,跟着门槛,伸手抱住了妈妈的小腿。
    像是在梦里。
    温暖的触感又如此真实。
    不敢动,害怕眼泪下一秒会开闸一般涌出来,于是只能用脸紧紧贴着她的腿。
    乔妈妈先是愣了愣,继而笑意晕开,伸手摸了摸女儿软软的发顶:“怎么了?舍不得妈妈?”
    乔滴滴用很小很小,只有俩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妈妈再见。”
    ==
    从四岁这一年离开,眼前的世界又回到了黑白画面。
    这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除了他俩一个人都没有。乔滴滴适应了眼前的画面后,一扭头,就看到了身边的牌子。
    一年级四班。
    这是一间教室,教室里面坐满了面容稚嫩的孩子,大冬天的,每个孩子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坐在座位上奋笔疾书。
    乔滴滴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前排座位上的自己。
    课桌上摆着一张干净整洁的试卷,她手里抓着一支笔,却抓不牢,半天下来连个名字都没写,脸蛋红通通,眼神懵懵懂懂,像是在望着试卷发呆。
    讲台上的老师望了她一眼,咳嗽声:“离交卷还有十分钟,没有写完的同学要抓紧时间了。”
    七八岁的年纪,还不太懂事,听这话开始着急,攥紧了笔,想写字,却好半天都写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这次,她同样印象深刻。
    一年级期末考试的时候,她生病了,手抓不住笔,写不了卷子,又傻乎乎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头晕,听老师说交卷就开始着急,急了半天一个字没写出来,就啪嗒啪嗒开始掉眼泪。
    老师是个不苟言笑的男人,见她哭,没问缘由,只以为她是不想交卷子,便生气用棍子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
    这一年的她还是个娇气包,第一次被老师“打”,又委屈又难过,眼泪掉得更凶。
    果不其然,之后的发展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老师这才发现她是生病发烧了,只能掏出手机打电话喊家长。
    乔滴滴没想到自己这么糗的一面还能被容鹤看到,她脸有些烫,连忙踮脚,伸手去遮对方的眼睛:“这就别看了,太丢人了。”
    容鹤没挣扎。
    她却感受到了,他眼睫擦过手心处时的细微痒感。
    乔滴滴心里一跳,连忙收回手。
    恰在这时,一串急促的脚步从走廊尽头处传来。视线望过去,便看到了一个走路风风火火的西装男子。
    他表情着急,额头出了大片汗水,没几步就赶到了一年级四班门边。他看不到站在窗外的容鹤和乔滴滴,目不斜视,径直穿过去,进了教室。
    没一会儿,年轻父亲就将生病的小女儿从教室里面抱了出来。
    小小的女儿躺在他怀里,眼皮沉重,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珠,精神恹恹,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爸爸,我试卷还没写完。”
    他低头,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脸色铁青,看起来有些生气。
    乔滴滴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入一年级自己的身体/内的。
    周围的画面变成彩色,世界随着他的步伐摇摇晃晃,她费力睁眼,便能一眼看到他脸上的担忧与着急。
    她想说话,嗓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小时候爸爸最疼他,可开始读书以后,同爸爸之间的交流也就越来越少。
    爸爸也在不知不觉之中,由小时候那个宠她娇惯她的笑面佛,变成了后来印象之中,喜爱板着脸装威严的老虎。
    过去的乔滴滴一直不解,究竟是她长大了还是爸爸变了。
    可现在,答案似乎就在她的眼前。
    黑色的轿车就停在校门口,男人打开车门,将她放到后座上。
    发烧生病,脑袋像浆糊,睁眼都显得费力。
    乔爸爸系安全带的时候,她睁开眼睛,用病中变得虚弱的声音开口:“爸。”
    “怎么。”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舒服吗?”
    想说谢谢,想说她很想很想很想他,也想说不用担心我没事。
    可那些话滚到嘴边,打两个滚,又吞了回去。
    她动了动唇,好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头……头疼。”
    生病之中的人,好像有更多撒娇的理由,说完,像是为了验证所言非虚,眼泪便跟着滚下来。
    女儿疼得眼泪汹涌,乔爸爸又心疼又无奈,只能揉揉脑袋让司机开车,并不断安慰生病的小女孩:“乖啊乖,待会儿到了医院就好了。”
    为了分散注意力,他掏出手机,对着屏幕讲了一路的童话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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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开到半路的时候,乔滴滴也终于离开了这一年。
    周围的世界再次变成黑白色。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间重症病房,病房门前的走廊,死气沉沉,空气都仿佛变得凝固,一切都像极了沉默剧中才会出现的画面。
    右侧的走廊上传来了细小的对话声。
    “上飞机了?”这是姑父的声音。
    “刚刚才起飞。”这是姑姑。
    大概是刚哭过,他俩的眼圈都红肿着。
    乔滴滴侧身看了他们一眼,接着又将视线投向了面前紧紧关闭着的门。
    “要进去吗?”
    听到容鹤的声音后,她才骤然从呆怔中惊醒。
    这一日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中考结束的这一年,她跟随班级前去国外旅游,第三天的时候,得知了父母出车祸的噩耗。
    父亲为保护母亲在车祸中当场死亡,而母亲在医疗舱中躺了数个小时,始终舍不得咽气,只为等她回来看她最后一眼。
    可路途漫漫长,遥远的八个小时隔开了生与死的距离,妈妈最后也没有等到她始终放心不下的女儿。
    乔滴滴看了一眼容鹤。
    他安静地看着她,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她还是看懂了他的意思。
    她攥了攥拳头,向前走去。魂魄状态的她可以轻松穿过病房的二道门。
    走进病房的那一瞬间,她发现自己变小了,身上的衣服变成了初中穿的校服,长发成了绑在脑后的马尾辫,脑门光溜溜,背后还背着校服。
    乔滴滴伸出手,看了自己的手心。
    手也变小。
    病房内有几个忙碌的医生和护士,他们的时间在乔滴滴进来的这一刻停滞,纷纷成了一动不动的石雕。
    乔滴滴穿过这些人,走向病房中间,正中间视线所到之处全是仪器,仪器的中心位置摆着一个银白色的医疗舱。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走到医疗舱边。
    医疗舱同人体差不多大小,人脸的位置有一块玻璃,透过玻璃,乔滴滴看到了躺在里面的中年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