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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节

      ……
    “你的信!”一封信被扔到了桌上,以蜡封口,没有划开的迹象。
    黄石先生百无聊赖的蹲在一边,看向自己驾着一辆不知道哪里来的牛车,光秃秃的连个顶棚也没有的,手里抓了根竹竿,脱了鞋子,双腿盘在牛车上的人。
    一身朴实的短打,一旁几捆沾着泥土野菜,要不是那张脸太过特别,真不知是哪里来的山野闲人。
    “你不是说去游山玩水么?”黄石先生绕着他转了两圈,“这么个玩法?”
    “来生,做个农夫也不错。”裴宗之从牛车上下来,“这几天我玩的很高兴。”
    “你高兴,你最高兴了。”黄石先生翻了个白眼,敲了敲桌子,“你的信,我可没有看人书信的习惯。上一回看了你的信的裴羡之险些被你掐死了。”
    “你……我不会。”熟料裴宗之竟然来了这么一句。
    黄石先生有些惊讶,激动过后就直接开口发问了:“为什么不会?是因为你我有交情么?”
    “你不如裴羡之,裴羡之练武强身健体,你一个不小心就……”
    黄石先生默然,裴宗之还知道有时候话说到一半就可以了,倒是越来越像普通人,只是满脸的嫌弃却是藏不住的。
    算了,不与小辈一般见识,他走到一边去了。
    划开封口的蜡,将信纸取出来,信上的字迹十分潦草,而且是不同寻常的红色,裴宗之伸手摸了摸:是朱砂!看样子是情急之下写的。
    信上也没写什么,只是说那几日他们遇袭的遭遇,杀手来的密集,却一波不如一波,仿佛狗急跳墙了一般。还有那些杀手的功夫路子也有些奇怪,仿佛是偷学护龙卫的功夫而来。
    信的内容东一句西一句的,仿佛想到什么写什么,都是路上的见闻,却并没有说个所以然来。只是将这些事情一股脑儿的摆到他面前,告诉他,让他去猜测。
    就像出了一道题,让他自己来解一般。
    倒是有意思。
    偷学护龙卫的功夫,是说杀人的人跟宗室有关么?狗急跳墙?何人会因为这样三个老弱者病残者入长安而狗急跳墙?一切仿佛都在指向一个人——延礼太后。
    但是,她告诉他这个消息做什么?只是单纯的想告诉他吗?当然不是。虽说这一路两人关系有所改善,但显然并没有到这般要好,事事交待的地步。
    她想让他查延礼太后,她觉得延礼太后身上想必还有不少旁人不知道的消息。
    裴宗之将信纸叠的整整齐齐的收好,能在这一场棋局露面的人都有些秘密。
    每个人都有秘密,所以他也不例外。
    他想,延礼太后最后的秘密应该就是那个秘密了,这个秘密中有实际寺的存在。
    第481章 兵符
    “你在想什么?”见裴宗之沉默了许久,一旁等的有些不耐烦的黄石先生催促他,顺手拎了一拎一旁早已准备妥当的包袱,“什么时候走人?”
    “你等不及了?”裴宗之反问了一句。
    黄石先生抱着包袱没有回话。
    裴宗之从脖子上解下一只小小的锦囊,锦囊用线穿着,悬挂在脖子上。黄石先生探出了头:也不知是何物,他看起来如此重视。
    锦囊看起来硬邦邦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裴宗之摸了一会儿,从里头摸出一块奇怪的物件,似是铜片,上面的纹路图腾很奇怪,仿佛旧物。
    “这是什么?”黄石先生原本也不过随口一问,并没有指望他回答什么。
    谁料裴宗之突然开口了:“兵符的一角!”
    “啊?”黄石先生愣住了。
    裴宗之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东西重新收了起来:“这金陵确实玩的差不多了,该走了!”
    “去哪里?”
    “回长安!”
    ……
    ……
    济南府已隐隐有了入夏的迹象,平康大街上人来人往,又在吆喝声中开始了每一日的劳作声息。
    这是一座看起来寻常普通的城中民坊,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一个生的很漂亮,看起来文文弱弱极有书生气的童子正坐在街头的小食摊上吃着小食,手里还拿了一本书。
    “小张少爷,早啊!”时不时有经过的百姓朝他打着招呼,街坊邻居的,似乎看起来关系不错。
    童子很认真的一一回礼,吃完小食,摊主又很贴心的为他倒了一杯茶。
    这般贴心的举动看的一旁一同前来买早食的人眼馋不已:“老板,你倒是心善!”说话语气酸酸的,听起来有些不是滋味。
    “这般捻酸的姿态作甚?”老板瞪了他一眼,“跟个小孩子红眼做什么?”
    这么一说,倒是有不少食客朝他望去,方才出言酸的人立刻寻了个借口走了。
    童子倒是自始至终都没有生气,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没有说话,看起来乖巧惹人爱。
    认真的看了一会儿书,摊上的食客走了一波接一波,总算有人匆匆而来了。
    “宋二。”童子喊了一声,将面前的茶推到他面前,“喝茶!”
    那个男人也没客气推脱,一口喝了个干净,这才坐了下来,揣出怀里的信递了过去:“拿到信了,卫……张卿小姐好久没来信了。”
    “其实也没有很久。”少年接过信,认真的划开了信封,看了起来,“只是……我们都想她了。”
    他想念这个同自己的姐姐有几分相似,身怀秘密的张卿姐姐,宋二也想,很多人都想。
    虽说有时候性格古怪了一点,但她其实一直都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
    其实信里的内容不算重要,至少比起她在百忙之中,想办法送出的其他信件,这封信里的内容显得无关紧要,多是些关怀,警惕之语。
    同普通的家书一般无二,只是送出家书的方法和时间都十分的匆忙。
    宋二看着眼前的张解有些恍惚。这两个并不是血缘关系上的姐弟,至少就目前所见不是,就算是姐弟,这般感情深厚的姐弟,他看到过的也不多。
    他知道那个女孩子在做很危险的事情,在用性命拼一个前程,在权欲的漩涡里走钢丝,往来皆非寻常人,稍有不慎,便会落入刀山火海之中。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更何况那个女孩子心志坚毅,她所做的决定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影响的。她要做的事情,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阻止的。
    这对姐弟间没有花里胡哨的语言,但做的事情,却让他这个旁人看的有些动容。
    “姐姐让我好好的呆在济南,不要进京。”童子很认真的看着信,“长安一定很危险,她想要做的事情一定很危险。”
    “这个想必不多时就有消息了,”宋二见状安慰道,“长安那边的禁令解除了,我与长安那边也有通信,想来不多时就能收到长安的消息。”
    “你放心,”他说着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发,童子乖巧又生的漂亮,而且聪明伶俐,有几人不喜欢?
    “你放心吧!她这般的人,走到哪里都不会没了消息的。”
    童子点头,将信翻到背面,突然惊“咦”了一声:“这是……”
    宋二探出头去,看到信纸的背面是一张白纸,白纸上刻满了印章。印章上的文字和印章上雕刻的撰文,宋二看了很久,有些不解的抓了抓头发:“小少爷,你能看懂么?”
    张解点头:“这是鲁商商帮的印章。”顿了顿,又抽出第三封信,信的内容很简单,只说若遇到什么急事,可以去找鲁商商会的人帮忙,只需把刻满印章的纸交给他们便是了,但是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
    “也不知是何时结交的鲁商商帮的人?”张解嘀咕了一句,有些不解。
    宋二却不以为然:“她那样的人,真正想要结交什么人的时候,有几个人不愿同她结交的?”
    这一切都是为了将张解安排到最好,最安全的地方。
    他眼下处在平康大街,大隐隐于世,身边来往多是四百年前的张家族人,若有万一,又有鲁商商帮做后盾,祖宅里还有张家留下的典籍。
    她为他营造了一个安静的环境,让他好好成长,自己却孤身走上复仇这条路,在权贵遍地的长安城游走。
    宋二感慨了两声,回头,看到张解长长的睫毛上亮晶晶的,似乎沾了眼泪。
    “小少爷……”宋二想了想,正要安慰他。
    毕竟年纪还小,又遇到这样的变故,他已经很懂事了,偶尔哭哭鼻子也不是不可以,甚至宋二觉得,这个年纪确实要放肆的哭一场,再长大一些,就没这个机会了。
    不过并不需要他安慰,红着眼睛的孩子已经站了起来,脸上的狼狈也被擦去了,他理了理衣袍,神情安静而坦然:“宋二,我们走吧!”
    “我想我该好好读书,好好努力,快一点追上姐姐的脚步,才能帮到姐姐。”
    第482章 明了
    陛下在做一个父亲,一个好父亲,一个仿佛能感动百姓的父亲。
    罢朝七日,虽说惊起了不少水花,但很快水花便不见了,就当做告了七日的假,有何不可?眼下也没有什么非要开朝会不可的事情,陛下想用七日弥补这三年的伤害,他们做臣子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了。
    真正无法选择的是太子殿下,陪着陛下在父慈子孝。
    安乐公主站在不远处看着正同明宗帝谈话,时不时的露出一些笑意的太子。低下头,掩去了眼中的神色。
    她眼下不再是那个被掳到南疆每日刷马劳作,粗茶淡饭,粗布长裙的阶下囚,回了长安,她就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尤其眼下父皇对他们感到愧疚,这两天赏赐更如潮水一般涌入宫中。
    眼下他们风头正盛,自然无人胆敢阻拦,也无人胆敢说什么,但是她敢保证,过了这段时日之后,随着兄长故去,随着父皇身子一日比一日老去,她们的日子会很艰难。
    说穿了,这一切只是因为她们的荣华富贵都系于别人的一念之间罢了。
    兄长是个聪明人,就连这七日,都是金銮殿里那个少女带着一群人求来的。天家情薄,他看的比谁都清楚,所以这些天都在做一个好儿子。
    他不会有怨言,因为他知道这些怨言或许会引起父皇的愧疚,但于母后,于她安乐来说都没有半点益处。所以,他在做个仁孝的好儿子,一个故去的仁孝的好儿子,总能在父皇心里有些不一样的地位。
    毕竟活人是永远无法同死人相比的。兄长什么都不能做,唯有这一件事可以继续做下去。期望父皇以后多念着他得好,照料母后,照料她。
    父皇这几日所作所为仿佛感动了百姓,感动了自己。但是,她冷眼旁观,看到的是父皇的自私和懦弱,父皇说穿了只是为了说服自己,是个仁厚的君王,不负天下臣民,也不负这一双儿女,他在说服自己,但事实并非如此。
    一个连自己都要骗的人,与她心目中那个无所不能的父皇相距甚远。
    安乐公主站在一旁神情漠然,纵然这些天,周围每个人都在小心警惕着自己的言辞,但她还是听到了,有人在背后喊她“刷马公主”,有些人在背地里用狠毒污秽的词汇猜测他们这些年经历过的东西,尽管这些并是他们的错。
    当真是看的越清楚,那层对父亲的崇拜濡慕的外衣被扒下之后,真相看的让人心底生寒。
    兄长在想办法激起父皇的愧疚,为了她与母后未来的日子好过一些,而她也同样不想坐以待毙。心底里曾一瞬间滋生出的离经叛道的念头开始疯长,掐都掐不住。
    “安乐。”兄长在不远处叫了她一声,脸色苍白,瘦骨嶙峋,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安乐走过去,欠了欠身,叫了声“父皇”,“兄长”。
    明宗帝伸手将她扶了起来,看着这个早已及笄,甚至连及笄都因被囚禁,无法操办及笄礼的女儿,愧疚不已。
    这个年纪,有不少生母地位不显的公主已经成婚了,就算没有成婚的,也已定下了驸马。唯独地位最为尊贵的安乐公主依然什么都没有。
    三年前没有是因为她身份尊贵,不想这么早定下,三年后没有,却是因为如今的她已过了适龄,而且又被囚三年,总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