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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节

      非但如此,身体还每况愈下,又接连逢至大变,整个人当真是快要受不住了。
    “爱卿,朕……”明宗帝脸上满是愁苦之色,似是难得想寻个人说上一说,正要继续说下去,便见李德全匆匆从外头走了进来,“陛下,出事了。”
    “发生何事了?”
    “延禧太后娘娘在慈安宫倒下了。”
    第549章 劝诫
    站在慈安宫前,明宗帝突然有些踟蹰,他不敢上前。
    他心里清楚延禧太后是为什么而倒下的,他不敢踏足其中,生怕自己一旦踏入其中便会改了主意。自诩仁孝治国,但将生母丢在南疆多年不闻不问,生母多年来只有这一桩心愿,他却无法满足,他是一个不孝子。
    有少女疾步从宫内走了出来,上前搀扶住他:“父皇。”
    少女身着曳地的长裙,小脸天真而明媚,即便在南疆那种地方呆了那么久,安乐依旧是这副模样,好似从来没有变过。望着那张与太子相似的脸,明宗帝心头一颤,伸手拍了拍安乐的肩膀:“是安乐啊!皇祖母怎么样了?”
    “太医说是气急攻心所致,开了药,延禧皇祖母已经睡下了。”安乐公主回道,“父皇可要进去看看皇祖母?只是皇祖母歇着了,怕是不能与父皇说话了。”
    “那朕就不看了。”明宗帝说着转身,提步想走,奈何想了许久,伸出的脚还是收了回来,问安乐公主:“安乐,朕问你,你皇祖母的身子怎么样了?”
    这话自然不是问的气急攻心,而是延禧太后的身子骨在南疆那些年已经被掏空了,太医亲口所言,延禧太后有油尽灯枯之相。他问的是这个。
    安乐公主笑了笑,却答非所问:“父皇乃是天子,自然要为天下人考虑,皇祖母会明白的。”
    那张与太子极其相似的容貌之下说的是与太子极其相似的话,明宗帝有些恍惚。确实如此,他是天子,要考虑的自然不少,有些事情却是不得不为。
    但是明白此事是一回事,旁人能否理解是另一回事,而安乐就能理解。天子心中稍感快慰。
    明宗帝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安乐公主的目光中有些惋惜:可惜了,若当年皇后生下的是个双生的男儿,该有多好!眼下却是……诶,罢了罢了!
    明宗帝摇头,转身离开。
    安乐公主站在原地,看向明宗帝的身影,龙袍之下的父皇不知何时走路颤颤巍巍,仿若老者。坐在那个位子上,不仅需要殚精竭虑,明宗帝还比一般的帝王多了些别的,要承受内心的愧疚,所以,这些都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安乐公主还在怔忪,贴身的侍婢却在此时匆匆赶来:“殿下。”
    “怎么了?”安乐公主敛了笑容,她不笑时,沉声说话还是有几分迫人的。
    “卫天师来了。”
    “本宫知道了。”安乐公主应了一声,回头看了眼慈安宫,轻笑了两声,转身走了。
    ……
    ……
    安乐公主赶到的时候,身上一身阴阳司天师官袍的少女正站在门口发呆,见她过来上前行礼:“见过公主。”
    挥退了身边的侍婢,安乐公主这才笑着上前拽住了她的胳膊:“先生今儿怎么来了?听说最近阴阳司忙得很,先生倒是闲。”
    “那是他们忙,我并无什么闲事可做,便来寻公主了。”少女站在那里一副无趣至极的模样。
    “进来说话。”安乐公主朝她招了招手,走入屋内,“我方才去看皇祖母了,皇祖母气急攻心倒了下去,我听到时当真吓了一大跳呢!”
    自从卫瑶卿做了她的教习女官,在她面前,安乐公主总是自称我的。
    “怎会如此?”
    “我去的早,皇祖母醒过一次,当时,除了皇祖母身边的侍婢,并没有旁人。是以,皇祖母并未隐忍,怒不可遏,十分生气,口口声声嚷着什么欺人太甚,为何动不得她之类的。”安乐公主轻笑,“至于余下的嘛,我也不清楚了。不过,我想皇祖母应当想说的是为何动不得延礼皇祖母吧!”
    延礼太后与陛下和延禧太后的关系宗室中人皆清楚,陛下恨不能生啖其肉,为何突然变了卦?这便是其中的疑问了。
    卫瑶卿闻言却是笑了,开口道:“说来也巧,昨日我在长安城里闲逛,不巧卷进一桩事情里。”
    安乐公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先生,你还真是……运气不好,不过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事?”
    “昨日,裴相爷调了城外云麾归德两营的兵马拦住了几个匪徒,官匪冲突,只活了一个。”少女走到安乐公主对面坐了下来,“我巧巧经过那里,正好目睹了这一桩事情。那些官爷问完话才放了我们。”
    安乐公主睁大眼睛:“还有这一桩事情?裴相爷动用军营中人同父皇说了么?”
    “相爷做事跟个人精似的,怎么可能不提?”卫瑶卿轻笑,“何况还封了路,所以,陛下必然是知晓的。”
    “而且我来时还见到了从御书房的方向出来的裴相爷。”卫瑶卿说着,双目亮亮的,“当然,我注意到了裴相爷,裴相爷却未注意到我。”
    “那此事同父皇要保延礼太后有什么关系?”安乐公主反应很快。
    “不知。”卫瑶卿摇头,“消息太少了。”
    “那我着人去打听。”安乐公主说着就要站起来,有些微激动,“我可以去找外祖父,用他的人。”
    当朝郭太师乃皇后的父亲,郭家也是长安城老牌的世族之一,世代扎根长安,自然有不少经营的门道。
    “公主殿下。”坐在一旁虽未动身,却抬了抬手,依稀有制止之意的卫瑶卿开口道,“近些时日,殿下通过郭太师给你的人,是不是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这是自然,有什么问题么?”安乐公主睁大眼睛看着她,似乎有些不解,“外祖父的人自然可信。”
    “那公主殿下可曾将心里话同郭太师提过?”卫瑶卿接着问她。
    安乐公主神色一滞,半晌之后,才颇有几分无奈的叹了口气:“眼下,我不敢同外祖父说,我怕外祖父会觉得我疯了,收回给我的人。毕竟这些人都是外祖父的。”
    身为一个刚从南疆回来的公主,可以说两手空空,除了父皇的宠爱,她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自己的人,所以这才想办法向郭太师借人。
    “既然是郭太师的人马,那公主所作所为,郭太师必然知晓。”卫瑶卿说道,“郭太师会觉得公主心有城府,有乱政之嫌。”
    “同样是父皇所出,我不过因着是个女子,关心政事便成了乱政之嫌?”安乐公主冷笑,“世人好没道理。”
    “公主想旁人做不敢想,做旁人所不敢做,自然要承受旁人所不能承受。”女孩子声音在屋内响起,“公主殿下寻求郭太师帮忙这一步走的不错,但是接下来,你要如何说服郭太师,这才是重中之重。否则这些人很快便会被郭太师收回。”
    第550章 难处
    “这个有点难啊!”安乐公主站在一旁,脸上多了几分迷茫,看起来有些呆呆的,自言自语,“我……我怕同外祖父说了之后,他会央了陛下替我选个驸马,老老实实的让我嫁人生子。外祖父熟读孔孟之道,要劝服外祖父,我一点把握都没有。”
    喃喃自语了半晌,安乐公主转头看向一旁的卫瑶卿,见她还坐在远处,从窗口透进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看起来格外的平静。这样的神情,安乐公主恍惚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确实曾经见过,从南疆回长安的途中,每每遇到危险,她的神情都是这般看起来格外的平静,也不知晓她到底有没有把握。
    “公主,劝服郭太师的事情我帮不了你。”
    她神色平静的说道。
    安乐公主人聪明,也努力好学,但是有些事情是旁人帮不了的,她不可能事事亲为。要说服郭太师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若是连郭太师都说服不了的话,那么余下的事情更不用想了。
    她现在手头上有无数的事情要做,却又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做起。是坐在原地不动,等事情找上门来,还是主动出手,还需要她来考虑。
    安乐公主有些踟蹰,这个决定是她做下的,她自然不会后悔。只是先前的事情抑或只需要动动小手段就能解决亦或者找一旁的女孩子就能帮她解决。眼下突然遇到了一件难事,一旁的女孩子帮不了她,要靠她自己,她有些无法回神。她知道这件事很难,要说服郭太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同时也知道卫瑶卿并非推脱,而说的是事实,这件事除了她自己出马,没有人能帮得了她。
    但是,真的好难啊!她想过会有困难,只是真正遇到困难,到底与想象中的不一样。心里有些害怕,却又有说不出的激动。
    宫里的事情有安乐公主在注意,卫瑶卿在原地坐了片刻,施了一礼,离开了。
    眼下还不到未时,她便从安乐公主的朝华宫中出来了,而后向宫门走去,瞧这意思是准备下值了。
    从朝华宫到去往宫门的主道就是朝华宫旁的小花园,不少养花种树的太监宫婢在其中做事,她走这条道也算是熟面孔了,是以不少在其中做事的太监宫婢都识得这位陛下亲封的公主教习女官,阴阳司的天师。一个人领双份俸禄。
    能引起天下震动的大人物自有大人物的烦恼,如这些每日里在小花园奔波的太监宫婢也有他们关注的事物。就譬如眼下这位抬着手遮了遮日头的教习女官。
    虽然还未到盛夏,但在太阳里或蹲或站了个把时辰,疲累是难免的。眼下看到缓缓走来,神态惬意的卫瑶卿,几个宫婢小太监不由窃窃私语了起来。
    他们自是刻意放低了声音,奈何卫瑶卿耳力太好,即便他们刻意放低了声音,却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瞧见没有,那个就是卫天师,公主的教习女官,双俸呢!”说话的是个小太监的声音。
    “这还不到未时啊,她就走了吗?”接话的宫女声音里能听出明显的艳羡,“公主殿下不会生气?”
    “不会呢!听说公主殿下同这位教习女官感情极好。”小太监说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过去了,左右也是陪公主殿下玩耍的。要是我能捞个公主的救命恩人当当,说不准也就不用在这小花园里晒着了。”
    “你想得到挺美!”
    “做不了还不准我想的美啊!”
    ……
    声音窃窃私语,却一字不差的落入耳中,卫瑶卿不由翘起了唇角,这几个宫婢小太监的谈话倒也有意思。她当然不会去同几个小太监宫女计较,更遑论,他们所说的不正是他们眼中看到的事实么?
    而且怕是旁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出示令牌,看守宫门的守卫看了她一眼,显然已经记住了她这张脸,而后看了眼天,估摸了一下时辰,眼神古怪的放行了。大抵同小太监宫婢一样,觉得她眼下做的事情委实太舒服了,混日子也不是这么个混法的。
    旁人眼中混日子过的舒坦的卫瑶卿也不以为意,径自带着腰牌出了皇城。
    当值早退,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她前脚踏出宫门,一旁的小巷子里后脚便跑出一辆马车,那巷子并不宽,马车也不小,不过车夫却赶车赶的稳稳当当的,一看就是个中老手。
    才走了两步,就察觉到车夫时不时望来的目光,她停住了脚步,看来这马车很有可能是为她而来的。
    马车走到她身边,自然而然的停了下来,而后从马车里探出一只脑袋,笑眯眯的朝她打招呼。
    “卫六小姐,卫天师!”
    是王栩。
    那看来王老太爷也在里面了。
    王栩现在在吏部当值,吏部有那么闲么?这可不比原先的翰林院,吏部事情繁多,消息紧俏,他倒是也舍得当值早退。
    车夫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从马车里搬出一张足踏:“卫天师,我家老太爷有请。”
    卫瑶卿摘下帽子,摸了摸额头上的薄汗,天热起来了,有马车可搭,她自然当仁不让,是以一脚踏上足踏,正准备走上马车。
    一旁又驶出一辆马车,向这边而来,而后同样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女孩子胡乱掐了掐手指:“我今日出门忘算一卦了,有这么多人要找我么?”
    那辆马车倒没有请她上马车的意思,而是掀开车帘,马车中的人转头望来,是长须飘飘,相貌儒雅的老者,虽眼下脸上遍布沟壑,但依稀可从其五官中看出他年轻时的风度翩翩。
    卫瑶卿看着老者,暗道这江南真是养人,裴家的老老小小,别的不说,这相貌皆是一等一的好。当然这感慨也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卫瑶卿抬手向他施礼:“裴相爷。”
    坐在马车中的裴行庭朝她微微颔首:“卫天师,老夫在这里等了你一会儿了,原本以为要等到下值的时候。没想到,你倒是现在就出来了,正巧有几句话与你说,说完就走。”
    卫瑶卿脸色不变,当值早退,安乐公主都不曾说什么,裴相爷闲的没事做才管那么宽。
    她提步上前,裴行庭看向她朝她笑着说道:“卫天师,昨晚的事情陛下知晓,只是事情不得外传,还请卫天师保密这个。”
    卫瑶卿点头:“下官知晓。”
    “老夫并非以官身压你。”裴行庭和颜悦色的看着她,“而是同你在一起的三个百姓一定不会外传,卫天师与他们不同,所以老夫要特意交代你一声。”
    三个百姓一定不会外传?什么人能守住秘密?自然是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