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看在好歹是个活人的份上吗，不妨聊一聊。
    反正如今慕容正清不会来，而拉真也不再蹦跶，有个活人聊聊天也好。
    “听闻王爷月前回京叙职。是了，王爷大败曹寇，如今已经是辅国大将军，本宫尚未道贺，大将军可赏脸进来饮杯热茶暖暖身体。”
    顾融做个请的手势。
    慕容韩目光沉默的看着顾融，把手中的帕子随手扔到一边，抬手撑在窗台上，跃进了房间。
    顾融看了眼正门，揉揉眉心，把窗子关上。
    慕容韩一撩衣摆落座。
    顾融挽袖为他斟了一杯茶，对着慕容韩，微微一举杯，抬头将自己杯中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
    慕容韩指头摩挲着杯沿，眼神看着顾融的双目。
    重登凤位的人容色目光和当年一别几乎没什么差别，唯一的差别，也只是对方更加的虚弱。
    盖因皇后身上蛊毒未解，且无解。
    想到有皇后身上母蛊解法的人已死，拉真昨日也被处决，慕容韩咬咬牙，握住茶杯，将微烫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些年，皇嫂过的可好？”喝完茶，慕容韩看着顾融双目，颇有些阴鹜的道。
    “很好。”顾融笑了下，有皇后的名头，还不用做什么事，被慕容正清架空做空头皇后的日子，过的真是格外舒坦。
    因为身体是久病的状态，顾融的面色一直颇为憔悴，那一笑越发单薄苍白，丝毫不能表达顾融心中的惬意之一二分。
    那病恹恹的笑容看得慕容韩手指狠狠地蜷缩了一下“皇嫂，在下有愧。”
    顾融抬眼看了看慕容韩，不置可否。
    慕容韩咬咬牙，神色越发难明。
    他的确有愧于林意如，只因为，林意如身上的蛊毒，是他亲手所下。
    那时他尚且年少，满心满眼都是拉真，他爱慕拉真深埋心底，但在拉真设计下发生意外后，就开始变成有愧于拉真。
    拉真那时在他面前时时伤心欲绝，一副因爱慕慕容正清痛苦不堪的模样，而慕容正清的皇后是林意如。
    慕容韩想弥补，他想帮拉真，就在那时候，他遇到了一个用蛊高手，得到了一种蛊。
    于是，慕容韩潜入皇后宫中，将蛊亲自下到了当年一样年少的林意如身上。
    他以为那是对拉真好，甚至觉得还是为了林意如好。
    林意如是汉室公主，早晚都会被慕容正清抛弃，对林意如来说，诞下子嗣无异于催命符，用蛊，只会让林意如失去孕育孩子的机会。
    然而，慕容韩万万没想到，慕容韩从头到尾都没碰过林意如，所以，本来只是为了阻止林意如有孕的蛊毒，成了催命符，让林意如身体一日弱过一日。
    等慕容韩发现的时候，蛊毒已经侵入林意如经脉骨骼。
    慕容韩三年前就想补救，可是他去寻找那个给自己蛊虫的巫蛊师时，得到的只有对方的死讯——那个巫蛊师时拉真特意寻来的，在给所有宫妃都下了蛊之后，那个巫蛊师很快就被拉真杀死。
    所以，林意如身上的蛊毒，无解。
    一个无法诞下皇嗣的皇后，还是一个根本没有实权的皇后，已经引起了朝臣的不满。
    这三年来很多朝臣都进言要求皇帝废后，若不是慕容正清需要一个作为标志的皇后，恐怕林意如已经再次被废。
    更微妙的是慕容正清的态度，他不仅不想林意如诞下皇嗣，甚至连一个皇子都未寄养在皇后处，许意如皇后之位，说到底依旧是一个空架子。
    也许，慕容正清也在等林意如病逝。
    看现状，林意如的身体撑不过两年，因为拉真霍乱后宫一事，慕容正清又肃清了一批他看不顺眼的朝臣。
    如今皇权集中，慕容正清不会再忌惮皇后母族，林意如一死，他另立皇后反倒更有利于笼络最后的一批朝臣。
    慕容韩想到这一点，看向境遇不妙的皇后。
    林意如神色淡漠，在满室翠色中，像是一抹游曳于世外的孤魂。
    没错，这个人一直都是这种模样，当年少女时的林意如如何慕容韩不了解，可是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他所见到的林意如，一如既往的沉静。
    那种沉静，不如说是沉寂，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
    她似乎知道一切，但是却完全不将之放在心上。
    纵然林意如漠视一切，慕容韩却无法原谅曾经的自己，原谅那个愚钝的被拉真玩弄而后犯下大错的自己。
    他，因为那个将自己置于地狱的女人，将这个让自己看到逃出地狱的希望的人，推入了万劫不复。
    他有罪。
    看慕容韩神色越来越凝重，顾融只当他怀念拉真，不禁生出一个恶意的念头。
    抬手又为慕容韩斟了一杯茶，将茶水推给慕容韩的时候，顾融轻笑道“辅国大将军若是怀念故人，可去西宫看看，定能有所获。”
    慕容韩眉头一拧，对上顾融似笑非笑的模样，心里一动，而后面色一变。
    顾融只垂眼轻啜一口茶水。
    这次茶水温度有些高，顾融喝下去，喉间又是一甜，她抬手压住唇角，放下了茶杯。
    慕容韩心思急转，猛地站了起来“我且去一看。”
    为了不留下痕迹，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走的时候也不走正门，打开窗子，慕容韩翻窗而出，踏着屋檐走向西宫处。
    那位皇帝新宠西宫娘娘，慕容韩也有所耳闻，据说貌美若天仙，自始至终白纱覆面，后来被献给慕容正清，入宫两月，已经有了身孕。
    到了西宫，慕容韩躲在宫殿死角处往内一探。
    西宫殿内富丽堂皇，慕容正清正搂着一个女子说话。
    那女子正是西宫娘娘，慕容韩只看了一眼，顿时如遭雷击。
    那熟悉的身影，就算化成灰，慕容韩也不会认错。
    拉真。
    她没死，皇贵妃身死，只是慕容正清处理拉真家族党羽的手段，看如今二人柔情蜜意的模样，恐怕是拉真配合慕容正清所为。
    若是未见，尚能心如死水，就算得知对方死讯也无甚感觉。
    但是真的再见到这个人，却是被狠狠恶心到的窒息感。
    慕容韩牙齿咬得咯吱响，恨不得立时捏断殿内偎依在慕容正清怀中的女子脖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