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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节

      漠北荒原上,已在黄沙中埋伏了半日的乌羽双唇干裂,但握箭的手依旧稳如磐石。
    赶往京城的大道上,陈祖谟派出的信使柴征和马得银快人一步,驾马急速奔往京城报信求援。
    县衙地牢里,玄其带着木刑一步步迈下台阶。
    搬来桌凳在牢房里,一边盯着涉案的四名案犯,一边办公的楼萧迁见到玄其领了人来,赶忙起身相迎。
    玄其只介绍了木刑的名姓,并未提他的身份,但楼萧迁仍不敢怠慢,客气地给没穿官府又小自己十几岁的木刑抱拳行礼,没办法,王爷门前六品官,他不过是个小小的知县罢了。
    不只是因为木刑是晟王的人,也因为不晓得为什么,见到木刑盯着牢房内的犯人那平静又泛着兴奋疯狂的脸,让楼萧迁毛骨悚然。
    这人,兴许是晟王身边专门负责刑狱审讯的高手……
    玄其才不管楼萧迁如何,只拍了拍木刑的肩膀提醒道,“王爷派你过来是帮助楼大人查案,凡事要听楼大人吩咐。还有,你悠着点,别把犯人都折腾死,也不能折腾成疯子傻子!”
    木刑点头。
    楼萧迁……
    待玄其走后,木刑客气地弯腰给楼萧迁行礼,“需要木刑做什么,大人尽管吩咐。”
    楼萧迁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牢中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勉强扯出一抹笑,“不急,现在已近晌午,萧迁先陪木兄弟吃个便饭?”
    木刑非常好说话,“多谢大人体恤。”
    楼萧迁赶忙抬手,“请!”
    木刑却摇头了,“不敢劳大人移驾,既然是便饭,在这桌子上吃就行。”
    楼萧迁泪流满面,暗道他不嫌烦,他想移驾啊……在这地方闻着恶臭血腥,怎么吃得下去?
    不过……
    “木兄弟所言甚是,此地确实便宜,不知兄弟喝不喝酒,喜欢吃什么菜?”
    木刑微笑,“下午要办正事,小人怕控制不住自己弄死人,酒就不喝了,菜的话也简单些,酱炒鸡心、盐水猪肝,再来两碗鸭血粉丝汤,大人觉得如何?”
    楼萧迁腿软地跌回椅子上,虚弱无力地抬头唤师爷,“速去准备,你我二人陪着木兄弟一起用饭……”
    师爷瞬间泪流满面。
    木刑似无所觉,目光转向死囚牢里分别关押的四只大粽子,满脸幸福,“趁着等饭的空当,楼大人为小人讲讲这四人犯了什么事儿?”
    楼萧迁赶忙将案情讲了一遍,谦虚道,“萧迁想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实话,有劳木兄弟了。”
    木刑点头问道,“哪个是韩青?”
    楼萧迁一指,最东边那个粽子抖了三抖,旁人不晓得晟王手下这个木刑的厉害,他在金吾卫牢里呆了一年多,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人,是个疯子,彻彻底底地疯子!闲着没事儿时他就喜欢到牢里审问犯人,美其名曰——消磨时间!
    他韩青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落到木刑的手上,还真不如死了痛快……
    “吃完饭,先问问他什么情况。”木刑语气里透露着兴奋,若不是三爷拦着,木刑在去年捉到韩青时早就动手了,能忍到现在也是他耐心超乎常人,他真得很佩服自己!
    :
    第三六三章 乱了乱了
    日落时分。
    小暖与娘亲系着包袱从棉田里兜着不晓得为啥落下的不少黑桃出来,愁眉苦脸。
    带着人埋伏在荒漠中的乌羽,依旧一动不动。
    送信的柴征和马得银还在纵马狂奔,他们身后几十里,是要进京报信的未被捉住的羽林二卫,再其后是隐在济县的各路探子,这大道上的行人被一阵阵扬起的土弄了一身又一身的灰,气得骂娘!
    已点起灯火的大牢里,楼萧迁无比同情地看着跪在地上,连十几岁时偷过谁家几个鸡蛋都招得清清楚楚的韩青,恭敬地问木刑,“木兄弟,天色已晚,咱们今天就到这里?”
    意犹未尽的木刑摇头,“劳烦大人把去第一庄刺杀大黄的胡德青带过来,木某审完一个咱再摆饭,吃完再审另一个。这韩青真是软骨头,木某的手段还没使出来他怎么就全招了呢!”
    看着地上已近虚脱的韩青,楼萧迁、师爷、牢头、衙役、等待被审讯的柴和胡德天都忍不住抖了抖。
    木刑抬头扫了一眼柴和和胡德天,心情甚好地安抚道,“别急,明日就能轮到你们了。”
    柴和……只想死!
    觉得自己罪不至死的胡德天,在心里暗暗盘算着除了说实话,还要说出点儿啥见不得人的事儿,才能让这主满意,少折磨他一会儿……
    第二日,京城四门一开,等候在城门口的众人立刻进城。
    刚因长子刚由礼部转到刑部官升两品的承平王,正美滋滋地喝着茶琢磨着该去哪里摆宴又要请哪些客人时,大管家封帽领了行容狼狈的柴征快步进来。
    柴征往自家王爷面前一跪,低声道,“王爷,大事不好了!”
    承平王不耐烦地问道,“三姑娘又惹出了何事?!”
    听柴征一五一十地讲了,又看过三女婿的密信,承平王胖硕的身躯跌回罗圈椅内,浑身的肉颤了三颤,“快,快去请郭先生!”
    与此同时,得到情报的在府中闭门思过的大皇子怒拍桌案,“废物,都是废物!速派人宣黄仕泽!”
    柴玉媛身边的四个羽林卫,乃是哀求大皇子柴严昌派给她的。柴严昌觉得这不过是个小事儿,也正好以此奖励陈祖谟办差得力,便着左羽林卫副将黄仕泽拨了四个高手跟着去了济县,谁知竟会因为一条狗,捅了马蜂窝!
    二皇子柴严易听了线报,忍不住露出笑意。一向低调的三弟这次为了他的小王妃,闹得可真够场面!他这做哥哥的怎么也该帮弟弟捧个场子才是,“备马,本王要与王妃进宫给太后和母后请安。再派人给御史大夫荆正大人送帖,就说本王后晌申时请他喝茶。”
    蠢货,都是蠢货!
    四皇子一脚踹开跪在自己面前的跟去济县的羽林四卫之一的校尉杨永柏,“蠢货!本王派你去济县是让你跟着柴玉媛那疯婆子打狗的?!”
    杨永柏在地上滚了三滚,又爬回主子脚下,被抓的胡得天也是四皇子的人,现如今人已落到三皇子手里,怕是要大事不妙了……
    将京城搅得乱成一锅粥的大黄,转转耳朵伸伸懒腰,翻了个身让早上暖呵呵的日头晒着肚皮,继续睡。
    不远处,秦氏和小暖正在棉花田里捉虫;秦家村的茅屋里,陈祖谟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与谋士彻夜议事的三爷,换上戎装直奔金吾卫军营继续操练人马;县衙大牢里,一夜未睡的木刑转动嘎巴作响的脖子,准备继续开工。
    同样在大牢里赔了一夜的楼萧迁和师爷见到木刑还这么精神,都忍不住头皮发麻,心里发冷。三皇子身边,到底藏了多少能人,怎的随便抽出一个,就厉害得让人发指,不对厉害得尿裤子……
    他只不过上去在胡德天身上捏了几下,胡德天就鬼哭狼嚎地尿了裤子,连四皇子都招了出来。
    韩青曝了承平王府的丑事,胡德青招了大皇子的主使,胡德天供出四皇子的密令……这还有一个没审的柴和呢……
    完了,完了,他这要上呈刑部的案情文书要怎么写……
    这文书上去,他楼萧迁的仕途也就,完了……
    晟王这是要干嘛?翻天吗!要翻他自己翻啊,让他个小小知县出洞,算什么!
    “楼大人,您这牢里的气味儿实在是不好,让犯人住着也不舒坦。您应该让牢头把牢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这样犯人们进来后才不会想着越狱,咱们在这里也才不会沾一身儿的血腥臭气。”
    谁家大牢里能收拾得跟客栈似的?血腥和臭气还不是你弄出来的!
    楼萧迁敢怒不敢言,只得带着两个黑眼圈陪笑,“木兄弟言之有理,您看天都亮了,咱们先用个早膳再继续?”
    木刑点头,“木某看楼大人脸色不太好,不如咱们出去吃油条喝豆腐脑,顺便透个气?”
    听到不是吃了两顿连带一次宵夜的鸭血汤,楼萧迁感激涕零,“好,好,好!”
    趁着准备早饭的空挡,木刑走到一晚上戏的,最后一个粽子柴和面前。
    求死不能的柴和亲眼看着这个嗜血的疯子连审三人后,依旧保持着最后的一线尊严——没吓尿裤子。
    “柴和,普和三年生人,今年四十八岁。承平王府的家生奴才,两个女儿已嫁人,还在承平王府做事。”木刑说完,漫不经心地抬起头,“你有什么想对楼大人说的?”
    “没有!”柴和盯着木刑平静的目光,不住地安慰自己木刑一没用烙铁二没割耳断手,他能撑不住,一定要趁这疯子不备时撞破头,一了百了!
    木刑叹了口气,颇为遗憾地问,“真没有?”
    柴和依旧视死如归。
    “木某方才的话说得还不够妥当。你不是两个女儿,还有一个养在外边的十八岁妾生子,叫郑春。”
    木刑这话一出口,柴和的眼睛立刻瞪大了,他怎么也会知道自己有儿子的事儿?他以为这事儿没人知道,可为什么陈祖谟知道,木刑也知道?!
    “听说你儿子八月成亲,定的是京城南柳巷口绸缎庄家的二姑娘?算着日子可不远了,彩礼准备好了没,打算在春华楼摆多少桌,选春华楼是为了啥?”
    柴和的心跳砰砰砰地加快。
    “春华楼可算不上什么大排场的酒楼啊,衬不上你承平王府管家的身份。难道就是因为冲着它的名字去的?”木刑欣赏着他脸上抽搐的肌肉,“十八岁可不就是春光大好么?听说郑春书读得不错,明年要下场考秀才,保人找好了吗,要不要木某给你介绍几个?也不晓得你儿子中意什么样的,叫他过来问问?”
    :
    第三六四章 一朝惊天,九州共震
    听了木刑的话,柴和的心都要从口里跳出来了!
    “你被楼大人传唤到堂之前,陈祖谟大人把你叫到一边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话,嘱咐了你什么?”
    木刑看着柴和的汗往下流,靠在椅子上又漫不经心地问道,“许了你此番若是陈家和承平王府能平安度过,赏你儿子一个前程,还是他可以收你儿子为徒?”
    “在你活着的时候他都不晓得关照你的儿子,你觉得以陈大人的所作所为,等你死了后他会因为良心不安或感激而关照郑春?”
    柴和的眼睛恨不得瞪出眼眶,自己还强撑什么,老爷嘱咐事情的时候,人家都听到了!
    盯着柴和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变化的木刑知道自己找准了点,心满意足地站起来出去吃油条,让柴和好好地消化消化。
    秦日爰说得对,通过细微的表情变化可以探知一个人的心底,这可比简单用刑折磨犯人有趣多了!不行,回去再找几个人练练手……或许去找秦日爰较量一番?
    楼萧迁小心跟在木刑身后,琢磨着他府里藏得那些敛来的名人字画还是烧了的好,否则哪天栽在木刑手上可就麻烦了……
    木刑回头,见楼萧迁一脸仓皇,便笑道,“楼大人多虑了,木某奉命办事,只要大人做个好官,怎么可能会犯到木某手上呢?”
    楼萧迁吓得面无人色,腿一软趴在台阶上,“你,你会读心术?!”
    “木某可不会什么邪术,是大人您自己刚才不小心说出口,让木某听到了。”木刑笑了笑,率先走出牢房。
    “我……说了吗?”楼萧迁不敢置信地望着师爷。
    师爷也是如坠五里雾中,“说了……吗?应该是说了……吧?”
    木刑舒舒服服地吃了油条喝了豆腐脑,又到牢里呆了两个时辰,晌午之前意犹未尽地收工,四个被审问得明明白白的粽子各归其位。
    陪着木刑出大牢后,楼萧迁客气地行礼,“多谢木兄弟审问清楚了案情,萧迁实在是不知该如何答谢,咱们到客来香喝一杯,可好?”
    木刑拱手谦虚道,“审案从头到尾都是您坐镇指挥,木某不过是帮着递了递鞭子、传了几句话罢了,这些犯人是您审问的,木刑不敢居功,更不敢领酒。”
    楼萧迁……想骂奶奶!
    奶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