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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明州既为三州之一,虽不如海州商贸兴盛,亦不如眉州美名在外,但明州前身为前朝国都,更与当今国都华都相隔极近,几近毗邻,因而明州市井繁华,也不失为大皖朝一处盛景。封琳诚信交易,写信回海州派人去查沈家一案,自己却坐守明州,美其名曰视察明州凤楼,却不太管封琼,倒是孟醒和沈重暄甫一离开凤楼,就被封琳的人堵了个准。
    “近日明州动荡不安,我家公子听闻梅川近出美酒珍酿,特请二位道长一同前往。”
    孟醒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心知这所谓动荡不安,必然是封琼势力与朝廷的对峙,封琳此举是忧他惨遭波及,却不知这一波或因他起——或者他知道,但他希望孟醒避开这一场闹剧。
    沈重暄见他不语,只得替他答话:“多谢封琳公子美意,但家师已有属意之地,只能就此别过。”
    传话的人偷觑孟醒脸色,却见这位高深莫测的酩酊剑面色柔和,毫无不满徒弟抢话的意思,只能重复:“孟道长,我家公子心念挚友……”
    “唔。数日不见,贫道也甚是想念。”
    “正是。所以道长……”
    “贫道与琳儿,正合适这样地久天长的想念。”
    这人还想再说,却见沈重暄皮笑肉不笑地迈出半步,点酥剑横鞘一拦:“回吧。”
    传话的不能和孩子置气,只能可怜巴巴地望向孟醒,希望这位道长软个嘴,说几句好听话,赏封琳一个脸面,孟醒不负所望,清了清嗓,开口道:“元元,怎么可以这么对人家呢?太不礼貌了。”
    沈重暄瞪他一眼,果然后退半步,抱剑不吭声了。于是孟醒徐徐端起茶杯,笑如春风,只道:“请。”
    沈重暄:“……”
    等那传话的吃了瘪,规规矩矩地作礼离开,沈重暄才回头看了眼一脸无辜的孟醒,低声重复:“……地久天长的想念?”
    他神情算不上温和,语气更是酸涩,孟醒愣了片刻,忙把茶杯一放,把小徒弟拉来身边,哭笑不得:“怎么回事,最近怎么老酸不拉几的?”
    “……也没怎么。”沈重暄抿唇,忽而对上孟醒那双漂亮的,此刻满是关切的眼,他能感觉到孟醒对他很重视,他也知道自己对孟醒而言,至少现在,一定是很重要的存在。
    但还不够。
    “你想要什么,要和为师说。”孟醒拍拍他头,似乎犹豫了会儿,还是道,“我……也是头一次做人师父,心也不细,哪里做得不好,你要多包涵。咱们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各自说一点,总能慢慢磨合……不管你想不想,不管你又没有其他退路,至少跟着我,总不至于让你吃苦,也不算亏,嗯?”
    沈重暄怔住,他没应声,他沉默了很久。往日种种浮上,孟醒的喜怒颦笑尽如轻风拂他,沈重暄愣在原地,他想不出孟醒有哪里不好。
    “已经很好了。”他想。孟醒为人师表,实在已是仁至义尽了。
    他道:“没有吃苦……是我贪得无厌。”
    他说这话时手也不自觉地绞着衣袂,豁出了所有自矜才终于坦白这一事实——他知道孟醒对他好,他喜欢孟醒对他好,他希望孟醒对他好。
    只对他好的那种好。
    孟醒哑然失笑,把衣服从他手里解救出来,未遂,只得轻声道:“你可以再贪心一点。为师准了。”
    沈重暄愕然,抬眸望他,却见孟醒眉目舒朗,言笑晏晏,桃花眼里笑色轻浅,菱唇撩起的弧度也是一如既往的柔和与宽容。
    他有底线吗?沈重暄想。
    “师父……”沈重暄哽了哽,孟醒先一步打断他:“无事,你不用忍气。将来不怪我惯坏了你就好——唉,可换谁也是惯着你吧,我家元元怎么这么可爱。”
    沈重暄:“?”
    “还很厉害。”孟醒笑着,“元元将来会成为名冠群杰的英雄,即使是你师祖再世,也得惧你三分。”
    “胡扯。”沈重暄躲开脸道。
    “不是胡扯。”孟醒说,“为师等你。”
    沈重暄默然,攥着衣服的手终于松开,他想了想,语气轻缓:“……我尽力。”
    他仰头看着身侧的孟醒,孟醒仍是一身白衣,袖袂有一点洗不干净的血渍,是当时擦他脸时的遗留,像上古的神明俯身挽袖观望红尘时,不慎被凡夫俗子所冒犯,于是神明叹笑一声,垂首亲吻红尘,成为了他的师父孟醒。
    ……他是孟醒啊。
    另一边与孟醒地久天长地想念着的封琳听完属下的传话,终于没能忍住笑,只恨不能大失仪态地捶桌大笑。孟醒不答应他这一点确实令他费解,毕竟孟醒是何其怠惰懒散一人,能有他操着老妈子心帮忙打点,只怕是暗爽不已求之不得,但孟醒这一回拒绝,也不出他所料。
    孟醒最是薄情寡义,与孟无悲相差无几,只信奉手中三尺青锋,对于凡人情爱是避之不及,唯恐沾染半点,但他又和孟无悲相仿,总有种常人不能及的使命感——大约这些以英雄自命的剑客皆会如此,倘若承诺什么,就一定要做到的。
    他身边那孩子,想必是真的很重要。
    封琳捧着一盏茶,笑着喟叹出声,遗憾或许也有,但只是终非同道人而已。
    孟醒与他从来不是道友,孟醒是独来独往烂醉天地的性子,为人虽泼赖,行事却光明磊落,只是承诺不干涉他,也是一定不会帮他任何的,因而决计不屑和他同行,他一直深谙于心。
    “主人,那沈家一事……还查吗?”
    封琳掀唇一笑:“查,怎么不查?”
    “但酩酊剑他……恐怕于大计无益,且是一记变数。主人,属下以为,若不能除,当逐他远离。”
    “我自有分寸。”
    “恕属下蒙昧,主人并非不知封琅去向,这一笔交易,分明是主人吃了亏,我们因何还要查探沈家一事?沈家一案牵连甚深,如今已牵涉世家势力,若有半步行错,恐怕会得不偿失。”
    封琳闻言,托腮乜他一眼,似笑非笑,眼底冷寒一片:“怎么,以后我吩咐你们做事,还得一一讲明白吗?”
    “大计?”封琳冷笑,“莫非你们眼里,我只能有大计,就不能有私心?”
    一干谋士噤若寒蝉,只能垂首而立,无人敢发一言。
    封琳转而一放茶杯,神情渐缓,弯眼微笑道:“诶,年轻气盛,方才言之过激了,诸君千万别往心里去。只是阿孟生性洒脱,夙敏机鉴,必然不会成为我等大业之阻,诸君还是莫再如临大敌,将他视作洪水猛兽了。沈家一事还劳诸位多费心,不过是卖给阿孟一个人情,只当全我一点私心。”
    “……是。”
    封琳已赐了台阶来下,为人下属的哪里还敢多言,都纷纷低头称是,又听封琳心血来潮一般忽然道:“阿孟可有说他打算前往何处?”
    谋士们面面相觑,还是最初传话的那位迈出一步,皱着眉回忆:“似乎……没有。但属下怀疑他们还会逗留明州一段时日。”
    “为何?”
    “他们前不久才和琼公子见面,莫名失踪三日,之后琼公子下令凤楼上下要仔细伺候他们……不知主人可曾问过琼公子相关事宜?”
    封琳若有所思,冷笑却爬上唇角:“好歹是我兄长,又不是我的狗,怎么可以事事都打扰琼哥哥呢?”
    “恕属下直言,属下以为酩酊剑私下会见琼公子,恐怕对您……”
    封琳摆摆手,并不当回事,只弯着眉眼轻笑:“怎么这样说?人不可太过多疑,那也太累了。阿孟兴许只是看封琼武功低下,想揍他一顿罢了。”
    这个理由太过荒谬,别说其他人,封琳自己也没当正经,堂中沉寂片刻,仍是封琳打破沉默,率先发问:“封琼近日不是打算换镶金朱印么?”
    “是。”有人应话,“他已为此奔波年余了,明州近年安稳,灾荒一事他为封家聚拢不少民心,致使现今朝廷动乱也有百姓帮助凤楼,算得上大功一件。这次想来家主他们多半会答应。”
    封琳模棱两可地“唔”了一声,良久又道:“那他很重视这次啊。也是,镶金的总比镶银的漂亮多了。”
    “自然不是谁都能如您一般天纵奇才……”
    “诶,过誉了。”封琳打断那人谄媚,不着痕迹地略略蹙眉,“只是沾了封琅的光而已……封琅,我倒很久不曾去看他了。罢了,阿孟是在哪一家客栈?我亲自去找他。”
    “主人不可!您是万贵……”
    封琳再次打断,轻笑数声,却从眼中射出阴冷的寒光:“我不太喜欢别人夸我。诸君都是我赖以为信的亲信,何必如此见外呢?”
    众人诺诺:“是。”
    “阿孟的镶金朱印,若我不曾猜错,正是当年封沉卿的朱印,否则封琼也不会试图以此为要挟,当时若不是碧无穷性急,恐怕当真把阿孟送去本家,我也救他不得。”封琳缓缓叹出口气,语中带些忧虑,“可阿孟重情义,必不会告诉我这朱印来路,否则顺藤摸瓜找到封沉卿,又可博父亲一笑了。”
    “主人不妨与酩酊剑同行一番,伺机而动?”
    “同行自然要同行。”封琳弯唇,低眉敛袖,虽是朱衣,却只让人觉得他谦和温润如修竹,“伺机而动?糊涂。我为什么……要博一个将死之人的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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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珏:阿琳,你定会是族中最有出息的!
    封琳:嘤嘤嘤愿不负阿姊所望!
    封琅:兄长定会是族中......
    封琳:我不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