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将疲惫和无奈掩饰得足够好，直到看到这张照片，他才恍然发觉，他现在承受着的这一切，都落在了粉丝的眼中，其实谁也没有骗过去。
    “我不想在直播的时候对粉丝撒谎……”杜若轻声在队友面前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听见他的话，闻戚第一个抬起头，但既没有安慰也没有劝阻。
    宁安易叹了口气，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这些事情，又有几样是能够由我们自己决定的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落在日光灯上，久久没有移开。
    “我也不想按照这个说。”楚方扫了一圈其他人的表情，闷声接了一句。
    公司对他们的态度变化，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够区别得出来。
    屋里的气氛一时沉闷下来。
    就在众人都陷入沉默的时候，杜若余光注意到从会议室出来后就一直都没有开口的闻戚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不由问道：“队……闻戚，你的想法是什么？”
    “公司不可能没有二手准备。既然已经通知我们开直播来澄清，那么即便我们拒绝直播，公司也会有其他的办法把这场风波压下去。只是那种手段，面子上会不太好看。”闻戚没有明确说出口，但其他人也都能猜到大概是哪些手段。
    最常用的就是用其他消息掩盖过去，这件消息还一定会和成员们有关。
    听懂闻戚的意思，杜若忍不住反问：“难道就没有其他可能了吗？”
    这句话既是在问闻戚，也是在问杜若自己。
    帮着公司圆谎，配合公司做公关；或是被动地被爆出其他消息，或是对成员不利的黑料或八卦，或是拿回归的物料吸引视线。难道就只有这两种选择了吗？
    无论是哪一种选择，都只让杜若觉得无奈又憋屈，但却不得不承认，在和欢悦传媒彻底解约前，这些都是无可避免的事。
    闻戚顿了顿，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你们有确定的下家吗？”
    楚方最先开口：“目前联系到的合约条件最好的一家是天悦公司，不过他们的意思是要我去演戏。所以……还是在纠结中。”
    “我有联系一些唱片公司，但不是很想签大型经济公司。”宁安易抱着自己的膝盖，闷闷道，他敏感地觉得闻戚似乎还有什么要说，没有提自己已经收到海蝶唱片和金色唱片两家唱片公司的橄榄枝。
    杜若犹豫片刻，还是对闻戚的信任压过了怀疑：“季导给我介绍了他朋友开的公司，付姐也给我介绍了她的公司，主要是这两家。”杜若提到的两家都是演员经济公司。
    “我有一个朋友……”
    闻戚这个开头让杜若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最近开了一家小型经济公司，我准备签到他家。他家里主要做的就是文媒这一块，在圈内的人脉还算可以，这个小型经济公司算是和他家的母公司切分开的，目前经纪公司确定的艺人只有我一个。因为公司比较小型，所以经济合约的分成会比较倾向于艺人……”
    闻戚一边在脑海中模糊具体的人员信息，一边将打了高糊码的公司信息说出来，只是第一次在队友面前演戏还是有些不熟练，几次磕磕巴巴地差点没绷住。
    好不容易把这一长段讲完，闻戚才斟酌着问道：“所以，假如你们愿意，我可以抽时间约这位朋友出来见一面。”
    “嗯。”
    “可以啊。”
    “没问题。”
    杜若和其他两人几乎同时给出了答案，这下反而是闻戚有些惊讶了。
    “你们……”闻戚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最后却叹了一口气，“你们就不担心我把你们坑了吗？”
    “要是闻老大坑我的话——”楚方拖长声音，笑嘻嘻道，“那我也就只能认栽了呗。”
    说是这样说，楚方的眼里却是满满的信任。
    杜若看着闻戚眼底露出感动的神色，表面上还要努力绷住队长的威严，楚方又不怕死地上前去“挑衅”，被闻戚给“铁拳制服”，转眼间就闹在了一起。
    两人打闹间，杜若和宁安易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默默地朝后挪了一步，远离战场。
    ***
    杜若和成员们最后没有拒绝直播，只是在直播中只字没有提到公司要求的内容。甚至在公司派来监督的人在摄影机后打手势的时候，四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无视。
    不管在下播后，公关部的工作人员是多么得气愤，至少杜若是难得的神清气爽，结束直播的时候还有心情和工作人员挨个打招呼。
    这一次的直播不仅没有平息粉丝的怒火，反而加重了他们的愤怒。
    我们这边才给出四大诉求，公司就要求哥哥们开播，是不是想要转移视线？
    哥哥们都已经这么累了，我们只想让他们有机会好好休息，垃圾公司又让哥哥们被迫营业！
    两拨人的思路虽然不同，但最后的矛头都直指向了欢悦传媒。
    对着粉丝汹涌而来的怒火，一向自认为把控牢t.t.w.组合的公司一边愤怒于成员们的不配合，一边惊慌于粉丝和预料中完全不同的舆论反应。
    怎么会这样呢？
    不该是这样的啊？
    任凭公司的公关部如何预测，从来没有想过诚恳面对粉丝问题的他们自然不明白粉丝不忿的点在哪里。
    面对着粉丝和预料中完全不同的反应，公关部咬牙拿出了planb。
    杜若刷到这一则消息的时候也不由默然，半晌，才讽刺地勾起唇角一笑。
    【欢悦传媒：三年同船，终毁于个人私心。寒心！寒心！寒心！/@朝娱天下：网曝杜若经纪人私下约见乐安公司负责人。t.t.w.组合三周年演唱会还没有召开，就已经急着撕毁合同了？你们怎么看呢？#本年度娱乐圈第一困惑瓜大赏#】
    从发送时间看，欢悦传媒官方星光号几乎是在爆料发出后不到一分钟，就火速转发了这条消息，着急地想要将“白眼狼”这个帽子在杜若的头上扣实了。
    而除了细心的粉丝之外，又有谁还能注意到这其中微妙的时间差呢。看到这条消息的路人第一反应只会是，经纪公司已经确认了这一条消息才会这样肯定。
    这条消息彻底撕碎了杜若和公司之间表面上岌岌可危的面子情，并非杜若本意地将两边剑拔弩张的现状血淋淋地展露在粉丝面前。
    杜若手机几乎立刻响起了提示音。
    [陈默：我去谈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有人偷拍，没能及时预防这件事的发生。抱歉，这是我工作上的失误。但现在我们需要尽快商量出解决方案。]
    [楚方：你决定怎么做？需要帮忙吗？]
    [宁安易：别难过，咱不留了（抱抱.jpg）]
    [闻戚：没事吧？]
    杜若先回了经纪人的消息。
    [杜若：你那边有其他消息吗？]
    陈默秒回消息。
    [陈默：我在和爆料号谈，看能不能套出消息。还有，我们需要尽快商量一下，现在我们的情况比较被动，你已经确定离开，但必须是干干净净地离开，这一下给你泼了脏水，就难洗了。]
    [陈默：假如乐安公司那边能出声明，那这件事就好办了。]
    看到这条消息，杜若不再犹豫地拨通了付梦瑶的电话。
    “喂，付姐……”电话很快就接通，杜若刚开了一个头，就被付梦瑶雷厉风行地打断了。
    “你姐我看到消息了。奶奶的……敢在老娘头上动土的人，这年头已经不多了。老娘不发飙还真的当我没点脾气了是吗！……”
    一向在媒体面前维持着温柔婉约人设的付梦瑶对着这场无妄之灾，满肚子的火气。
    要说其他公司接触t.t.w.组合成员这件事，难道欢悦传媒真的不知情吗？恐怕这话也就只能够骗骗圈外的人了。
    而从联系了成员的公司中专门选了乐安公司爆出来压舆论，落在付梦瑶眼里就是拿着他们开刀。
    “如果可以，可以麻烦付姐帮我联系一下乐安公司的相关负责人吗？”杜若抓紧时间提出自己的目标。
    “你放心，这一回欢悦传媒搞的不只是你，还有我们公司。我刚才还听见公关部负责人气得在办公室里骂娘呢！”付梦瑶这话说的倒也没错，欢悦传媒那通稿一口气踩了两边，给自己生造了一个“白莲花”设定，看得人直想吐。
    杜若在火速敲定应对方案的时候，原先还在争取“四大诉求”的粉丝被迎头敲了一闷棍，一时间有些无措了。
    一波人在拼命求证，另一波人还在反复“四大诉求”，但随着粉丝群体整体的混乱，声势也弱了下去。
    就在混乱中，同样陷入舆论纠纷的乐安公司也发出了公开声明。
    【乐安公司：
    关于网络传言中本公司与其他公司艺人的经纪人私下接触一事做出如下声明：
    1.本公司与艺人经纪人的联系属于正当行为，欢悦传媒娱乐公司对此已提前知情；
    2.本公司对该艺人的联络仅是对艺人提出邀请，但艺人本人并未同意，并无欢悦传媒娱乐公司所指“毁约”一说；
    3.该艺人经纪合约即将到期，且并未确定续约，本公司对该艺人的联络并无不妥。】
    这则并不完全正规的声明就是直截了当地告诉所有人：
    你问我有没有私下和杜若的经纪人联络？
    有啊，这有什么好否认的。
    你问我有没有私下和杜若达成合作协议？
    抱歉，虽然我希望他答应，但暂时还没有。
    你问我关于欢悦传媒发的消息怎么看？
    天要下雨，人要跳槽。合约都要到期了，你还不允许我挖挖土吗？娱乐圈难道是你家开的吗？
    乐安公司出的这一则消息简直是明明白白打了欢悦传媒的脸。
    但粉丝的关注点却集中在了第三条上。
    【“该艺人经纪合约即将到期，且并未确定续约”是什么意思（试图逃避现实.jpg）】
    【惊了！t.t.w.组合这样的公司摇钱树，一般合约期不都是很长的吗？怎么才三年？我不要啊！（咆哮）】
    【求求来个人告诉我这不是现实！哭了……】
    【我昨天还在画饼十周年演唱会呢（晴天霹雳.jpg）】
    在粉丝迷茫，路人吃瓜的时候，杜若看着在和陈默商量之后紧急编辑好的消息，手指按在发送键上，却迟迟都没有摁下。
    这一次摁下，他就彻底没有退后的余地了。
    就在杜若迟疑的瞬间，手机突然地震动了起来。
    是闻戚打来的电话。
    “……”
    接通电话后，一时间，杜若没有说话，闻戚也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决定了吗？”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杜若却奇异地听出了里头的关心。
    “嗯，决定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杜若心里是无比的轻松。
    “好，你放心去做，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
    挂断电话后，杜若再看见发送键，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