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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节

      何栗看了一眼李成,这才转身离开。
    看何栗离开,两名狱卒冷笑一声,向李成拱手道:“李大人海涵,咱们之前都是依令而行,如今也是如此,大人不要见怪。”
    李成忙点头道:“这个李成自然明白,还请两位再找些棒疮药来,这身上的伤势实在难忍。”
    说毕,取出一粒金豆交给其中一人,那人这才点头道:“也罢,我们去替大人买些上好的棒疮药便是了。”
    第七卷 家国天下
    第一章 以命相搏
    宣和七年的腊月终于在惶恐和不安中到来了,寒冷的北风夹杂着冰冷的雨雪从牢房的小窗口中倾泻进来。使得原本就昏暗湿冷的大牢更加冷如冰窖。李成有了赵恒的亲自布置,总算没有被蔡京一伙得手。只是由于素娥被官兵软禁,李成在狱中则都是师师在打理照顾。看着难得的一小盆炭火即将燃尽,李成叹了一口气,将手镣上的布条紧了紧,这才重新在火盆旁坐下。
    天气寒冷,加上金兵一泻千里,几天便攻破太原,童贯见势不妙匆匆丢下十万禁军仓皇回京,却也没有受到徽宗的责难。
    而朝中的信息,只有很少一部分才能通过狱卒的传递辗转传递到李成这里。李成这时才知道,在自己进言之后不久,徽宗便决意内禅,亲笔手书“传位东宫”四字,授予李邦彦,邦彦不敢承接,徽宗便付于蔡攸。蔡攸不便多言,退下后就令给事中吴敏草绍,禅位太子赵桓。赵桓进见,涕泣固辞,徽宗不许,赵桓只好即位。于垂拱殿登基,是为钦宗。
    钦宗任命少宰李邦彦为龙德宫使,又进封蔡攸为太子太保,吴敏为门下侍郎。徽宗则为太上皇,退居龙德宫。至此,朝政算是渐渐稳定。蔡京等人担心的局面也没有出现,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宋军战败的消息雪片一般不断地飞进京师,钦宗按照李成所说将李纲和宗泽急调进京。并任命李纲为尚书右丞,组织抗金。只是,这时金兵已经渡过黄河,宋军数十万大军望风而逃,自相踩踏而死者不计其数。腊月中,金兵终于直逼汴梁城下。
    此时的汴梁城中到处都是一派惶惶不可终日的凄惨气象,而王黼、童贯等人竟然不顾城中的皇帝和百姓,竟然偷偷带着家眷溜出汴梁,南下而逃去了。
    这下朝中上下为之震惊之余,城中的童谣“打了童,泼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愈演愈烈,几乎满城沸腾。借着这件事,李成所谓的金国奸细一案,也基本被淹没的无影无踪。
    李成自然知道,第一次金兵南下是被退了去的,想要弄点好处,这次的抗金还是很有可为的。
    只是,他现在的情况,却需要耐心地观察着朝局的变化。不管怎么说,李成目前能做的就是等着赵恒的旨意。
    眼下第一次抗金,是自己又一次难得的机会,有心写一封奏章给赵恒,又觉得无论怎么写也不一定能打动赵恒。便撕了一块衣襟,划破手指仔细地写了一份白话的请战书,情愿带五百士兵出战金兵,若不能胜,则愿以性命相抵。
    血书写好,用两粒金豆托了狱卒交给何栗,也不知究竟到没到何栗手中,却也只能耐心等待。
    这天,李成正坐在牢里发呆,满脑子想着都是后世历史书对靖康之变的描述和记载,他虽然读过不少史书,可是却没有用心去记在脑中。这时虽然记得一些,可是细节却无法想起太多。即便记得,也还是对自己境遇没什么帮助,想来想去,也只能找师师想办法了。算了算日子,已经有十天没有人来看望自己了,如果师师没有意外,也该来了。
    这段日子,家里人被软禁,其他人都担心被牵连避之犹恐不及,自然更没有人能来看望。而且,他又是要犯,等闲人也进不了这大牢之中。惟有师师,众人都知道她的身份,也都不敢刻意为难。加上她一个女子,戒备之心便少了几分,使她能够每月前来一两次。李成在狱中,也多亏了师师打点,这才没有像开始那样吃尽苦头。
    陈墨兰也因擅自用刑,被何栗弹劾,虽然有蔡京和王黼在后面支撑,才勉强没事,自从王黼南逃离京之后,蔡京和童贯也立刻变得境况微妙起来,也就无暇去理睬陈墨兰,何栗这才再次向钦宗弹劾陈墨兰,硬是使得钦宗将其罢职,这才了事。
    有了这个消息,李成隐隐地感到了一丝事情转圜的迹象,虽然有些拿捏不准,却还是明显地感觉到了蔡京真正倒台的日子即将到来。
    想到这些,就有些期待其他的好消息,对于自己的处境忘记不少。若非手腕上沉重的镣铐提醒,这才想起身陷牢狱的事实。
    叹了一口气,正要躺下休息。就听两名狱卒上前打开牢门,冷冷地道:“右丞大人提审,你老老实实随咱们兄弟前去,若是敢做别的想法,这里守卫森严,小心性命。”
    李成心里一惊,没想到李纲这时竟然会亲自来审理这个案子,难道他居然分得出身来?
    心里虽然这么想,脚下却勉强跟在两名狱卒来到大牢前面的审讯室里。这里本来就是提审犯人的地方,李成作为御史,也审过不少案子,自然也知道其中规矩。
    这时看到将他带进了牢房的审讯室,心里便明白,果然是有人要正式审理这件案子。不过联想到眼下危如累卵的局面,他猜想这次审讯大约是和金兵有关。
    正想着,却迎面看到一名中年官员,身穿紫色公服,一脸肃然地向自己望来。由于室内有些昏暗,也看不清楚,只觉他肤色泛黑,身材中等,棱角分明的脸,双眉浓黑,目光犀利。即便李成心中坦荡,也被那直刺心底的目光看得有些情不自禁的心虚。看到这人,李成便猜他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一代名臣李纲了。
    调整了一下心情,李成平静地上前拱手道:“李成见过大人。”
    他仔细打量着李成,半晌没有开口,李成正要再次行礼,只听他冷冷地低声道:“本官便是新任尚书右丞李纲,这次能蒙皇上起用,正是尽忠报国之时。皇上特旨,命本官查证此案。你若有冤情尽可说来,本官必定秉公而行。”
    李成打量着李纲,就知道不容易过关,自己的身份的确大有问题,若是李纲迂腐不肯转圜,那就没什么希望了。不过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的,毕竟钦宗特意命他来调查,未尝不是别有用意。
    想了想,点头道:“有什么疑问大人尽可询问,只是蔡京所言,李成便是一死也难以承认。大人可以杀死李成,却不能说我是金人。李成远自西域而回确是不假,可是李成乃是实实在在的汉人。自从回到大宋,难得皇上信任,一直都是尽忠竭力,从未将个人荣辱看到心上。”
    李纲冷笑一声,沉声道:“若是心怀叵测,极力讨好,也未尝不能做到。大人觉得呢?”
    李成知道他不会上来就因为几句话相信自己,闻言苦笑一声,点头道:“大人不信李成也无可奈何,眼下金兵一路南下,眼看已经逼近京师,李成既然难免一死,请大人许李成自带五百死士前往一战金兵。”
    李纲冷笑道:“你这一去,还能再回来,本官虽然只是文官,却也知道一些其中的门道,并非可以被你糊弄的书生!”
    李成闻言,有些恼火,但是想想,此事的确有着不小的漏洞,便只好忍着怒气,勉强拱手道:“不知李大人希望李成怎么做呢?”
    李纲双眉一挑,冷冷地道:“既然你是金人的奸细,今日唯有一个办法,或者可以证明你的身份,只是你未必能够做到。”
    李成看着李纲,也顾不上去考虑双方的身份,咬牙道:“大人想要李成如何证明?”
    李纲微微一笑,浓黑的双眉猛地一扬,冷冷地道:“只要你能独自将金兵大败于城下,我便信你。不过你想上城墙,也要自缚受刑,若是果真能将金兵退去,便可免你一死,若是你不退去金兵,也就不用活着走下城楼了。”
    李成沉默了一下,忽然想到了自己带进京师的那门火炮,拿来对付金兵说不定可以起到奇兵的作用。
    不由叹了一口气,点头道:“好,李成愿意拿这条性命一试!”
    第二章 危如累卵
    宣和七年最后的一个春节终于在惶恐中降临,只是这时的人,并不叫春节,而是称之为元旦,元旦的正日便是钦宗改元的第一天,满朝官员俱都进宫恭贺靖康元年的到来。只是这勉强支撑的喜庆气氛,在金兵步步紧逼中显得分外苍白。
    皇极殿,钦宗烦乱地翻看着前方不断加急送进来的军报。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已经越来越不妙,眼看金兵距离京师已经不足百里。守卫京师的十八万禁军只是稍一接触便即溃败,余下的十万禁军也不敢迎战。不过幸好这时在李纲的坚持下,宗泽顺利回京,终于赶在金兵破城之前赶到了汴梁。一到汴梁,宗泽便被钦宗任命为台谏,积极训练禁军,加强防御。
    离正月十五,还有四天,李成围着买通狱卒送进来的棉袍,看着墙角上方小窗外飘飞的雪花,呆呆地出神。这时,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昏暗的大牢深处传来:“官人,官人……”
    循声望去才看到孙园一身狱卒的打扮,提着一个食盒满脸是泪地冲到木栏外,跪在地上连连叩头。
    看到孙园,李成心里也是一阵恻然,急忙隔着木栏低声道:“快些起来吧,家里一切可好?大娘子没事吧?其他人都好?”
    孙园也知道事情重要,难得见到李成,急忙含泪道:“大娘子身子尚好,只是玉小娘身在南方无法回来,托信来询问,大娘子也只是安慰,并没有惊吓她们。家里其他的事情都没什么。除了亲军司的人看着,不准出入,其他倒没受什么委屈。而且,幸好官人提前卖掉了部分田产。不过,那些官人刚出事时被罚没的一些田产,当今皇上登基之后,也都一一归还。大娘子让官人保重身体,她在外面一定会想办法的。
    自从上次被李纲提审之后,李成明显地感觉到狱卒的态度似乎转变了一些,而孙园的出现则让李成大为惊喜。
    这才知道,自从李成见过李纲之后,家里看守的十几名殿前亲军司的官兵增加到了二十五名看守素娥等人,下面的仆役也都严加看守,不许随便出入。只是这几天过年,看守的士兵贪图孙园的金子,便悄悄地私下放了他出来看望。是恢复了一定的自由,使得孙园能出来打探消息
    李成苦笑一声,摇头低叹道:“我眼下的状况恐怕外面无人能够帮我,你回去找到在兵部做闲差的张明义,让他把带进京师的东西准备好。将来我能不能救命,就看他的东西了。只是,若我真的无法挽回,你让大娘子准备好细软等物,若是将来我真的没办法逃脱此难,你们立刻南迁,不要在留在京师,将来带着宝儿耕读于乡间便是最好。”
    听李成说的不祥,孙园早已泣不成声。看他一个大男人哭成那样,李成本来沉重心情被他搅得反倒有些想笑。
    忍着心里的古怪难受,李成勉强点头道:“孙园,你本来是王府的内侍,身有残疾,若是不愿随大娘子南下,留在京师也好,若能有亲友投靠我也放心一些。”
    李成对于家里的这些仆役,冲来都没有等级观念,只把他们看做自己的家人,孙园等人虽然自己守着身份的界限,可是李成的这种平易亲切却是让他们都十分感动。这时又听他说起身上的残疾,更是痛苦的无以复加,只是跪在地上低声泣道:“官人大恩,孙园百死也不能报,若是官人有事,孙园情愿以身相随!”
    李成知道他说的未必都是实话,只是却不能真让他这样说。忙叹气道:“算了,我自己死了并没有什么。连累你们才是最让我难受的,万一我有事,你一定要保护大娘子离开京师南下,否则我死不瞑目!”
    孙园看他说的极其郑重,忙也平静了心情,含泪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官人放心便是。”
    李成看时间不早忙低声道:“时间不早,你快些回去吧。”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家人,心里也不禁一阵恻然,平静了一下情绪,这才低声道:“回去让大娘子好好保重,宝儿还要她照顾,秀娘和锦娘玉娘三人,是去是留由她们自便,不要勉强。南下的事情,则交给李全和李安两人,他们从南方回来之后,你们随他们前去就是。”
    说到这里,便听一名狱卒上前催促,孙园这才将食盒塞进木栏内这才重重地连叩了几个响头随着狱卒匆匆离开。
    有了上次的经验,李成自然知道食盒中主要放着是一些贵重钱物,饭菜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这次所在的大牢本来就是大理寺监狱,也是级别较高的监狱,狱中犯人很少。加上陈墨兰因为擅自动刑也不想被人看到,加上他这次案情重大,两位皇帝特旨关押,所以置身的牢房算是大理寺狱最深处,四下里也就李成自己。
    打开食盒看到里面果然是四个好菜,还有两壶酒,李成便将其中一只烧鸡,一碟酱肉取出,又将一壶酒拿出来递给站在木栏外的狱卒,笑道:“今日或许是断头饭之外最好的一顿,两位兄弟不嫌弃的话,也拿去尝尝。”
    虽然听李成的话心里有些别扭,那两名狱卒还是上前笑道:“大人今日赏赐,小的们不难不受,还请大人担待。”说毕,端了酒菜径直离开。
    李成自己看着食盒中的酒肉,猛地想起张明义来,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把火炮准备好。只要他能把火炮准备好,自己这次便有了五分把握。只要李纲答应自己将火炮移上城墙,击败金兵必定不是难事。
    想到这里,一直沉重的心情也好了许多。狱中多日,早已口中清淡的要命,这时看到酒肉便放开心情大吃起来。酒足饭饱,李成这才从食盒底部的夹层里取出一大把,足有十两重的金豆,两块品质不错的玉佩,另外还有二十多两碎银。看样子,这点东西能夹带进来也是费尽苦心。
    收好了东西,李成心中反而高兴不起来,看到这些,他就情不自禁地想到了素娥那关切的充满了温柔的眼神,想起了玉娘那依依不舍的目光。心里的牵挂便觉沉甸甸的,几乎无处发泄。
    吃完了酒饭。李成把孙园送来的金银小心地贴身收好。正要在草堆上躺下休息。他这时伤势略好,已经可以勉强侧躺,只是身上的衣服被他拿来找卖掉去换了金疮药和粗布棉袍。如果不是孙园的及时出现,他连找狱卒买炭火的钱都不够了。
    正自出神,忽然听到狱卒们来回走动的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一些不安的低低的询问声,李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隐隐地猜到,必定是和眼下的战局有关。
    只是目光所及看不到一个狱卒,也没有办法询问。只好担心地等着消息。不安中一个时辰仿佛过去了一年,李成实在按捺不住,正想叫个狱卒过来问问情况。便听几名狱卒快步向木栏走来。
    李成见状便知道是出了事情,正要询问,边听一名狱卒冷冷地道:“你这金人的奸细,如今金兵已经在城外五里安营扎寨,将京师围了一个水泄不通,李大人要我们带你出去,祭旗!”
    李成闻言虽然不是很吃惊,却还是忍不住叹气道:“金兵真的打来了?哎!”
    看他一点不惊慌的样子,几名狱卒更加生气,其中一人怒道:“看你的样子决计的奸细无疑,真该按照当初陈大人所言,将你弄死在牢里,他娘的!”
    其余几人自然也是一肚子怒火,上前便将李成死死地捆了,这才带七手八脚地扯着李成向牢外走去。
    李成被这些人困的几乎窒息,却没有出声,只是跟着跌跌撞撞脚步踉跄地向牢房外走去。身上的这点痛苦,他已经不放在心上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张明义的火炮。就算自己不靠这个保命,只要他能把火炮装好,便能顺利将金兵阻在城外。
    第三章 兵临城下
    走出牢房的时候,李成的双眼还没有适应外面的阳光,便听到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正从四面八方传来。
    空气中弥漫着更加刺鼻的血腥气,和火药燃烧的的气味,显然宋军已经开始使用了火器。只是不知道真正的战力怎么样。
    正想着脚下就慢了几分,身后几名狱卒推搡着向迎面走过来的几名将领打扮的大汉走去。这几人李成并不认识,可能是中层的禁军将领。
    看李成被带了出来,为首的一人微微拱手道:“这人交给末将带去见宗大人,几位兄弟辛苦了。”
    几名狱卒看了一眼李成,为首的牢头多少受过李成不少好处,虽然也恨他这种给金人做奸细的行为,却还是点头道:“李大人可用小的派人去告知大人家眷一声,也好见上一面?”
    李成自然知道牢头的意思,这是给他一个临死诀别的机会。心里虽然没抱什么希望,却暗自猜测,如果宗泽真的要拿自己祭旗,那就最好不见了,免得连累了素娥她们
    一念及此,不由深吸了一口寒冬冰冷的北风,看了看围在自己周围的禁军士兵,双眉一挑,淡淡地摇头道:“不用了,国难之际,私人感情已经不算什么了。我还是去见宗大人吧。”
    带头前来带李成去见宗泽的那名将领闻言,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李成,点头道:“末将乃是岳飞将军麾下张宪,请大人随张宪前往去见宗大人。”
    岳飞?李成这段时间还是第一次听到岳飞的名字,心里不由猛地一跳,失声道:“鹏举……不……岳将军难道也回到京师了?”
    他现在背着金国奸细的罪名,若是被人知道他和岳飞的关系,恐怕反而会热来更动的麻烦。他李成也不愿意连累岳飞的名誉,便急忙纠正了自己的口误。
    张宪看李成虽然样子狼狈,却还是一脸平静,心中也有些惊异,虎目中精芒一闪,这才翻身上马。几名士兵则同时上前,将李成扶上马背,向城南赶去。
    由于战事紧张,城中所能看到的,大多都是守卫汴梁的军人,而普通百姓,除了被征调的男丁前往城墙上协助防御,几乎已经看不到闲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