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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节

      她的肚子有五个多月了,已经隆起了不少。她如今只能侧着睡,经常睡着睡着,就感觉到肚子里的娃在翻跟头。叽里咕噜的,每逢孩子翻跟头,梅香就感觉心里甜蜜蜜的。
    梅香缩在黄茂林怀里,还没说几句话就睡着了。等睡着之后,她又觉得热,迷迷糊糊就转过脸去,屁股对着他,自己脸朝里睡。
    黄茂林给她掖了掖被子,自己很快也睡着了。
    小两口一觉睡到半下午才起来,黄茂林早上起得早要补觉,梅香因为肚子大了贪睡,他二人经常下午就在屋里睡觉,也没人喊他们。
    起来后,梅香带着针线筐往西耳房去了。杨氏正在做鞋,淑娴在缝鞋帮。黄炎夏到隔壁黄炎斌家里去了,黄茂源去找黄茂松玩去了。
    梅香小声与杨氏说了她的意思,杨氏笑了笑,茂松家底厚,她娘家是没有合适的,有合适的她都想给他说一个。
    梅香央求杨氏去给平氏递个话,她们平辈之间更好说话。
    杨氏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她带着针线活就往黄炎礼家里去,淑娴在家跟着大哥大嫂。
    梅香才坐了一会子后,肚子忽然骨碌碌响了。
    黄茂林笑了,“中午让你吃两碗饭,你非要只吃一碗。你那碗又小,哪里能吃得饱。”
    梅香顶嘴,“我当时是吃饱了的,只是饿得快。”
    淑娴忙打圆场,“我听阿娘说,定是孩子顶着大嫂的胃口了,一顿吃不了多少。我去给大嫂做一些吃的。”
    黄茂林起身,“我去吧,你们两个都坐着。”
    黄茂林先往堂屋去了,从供桌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一把油炸的馓子,又拿出两个鸡蛋。这馓子是叶氏自己做的,叶氏在家闲着没事,经常给梅香做吃的。前一阵子总是炸油条,她怕女儿吃腻了,又学着炸馓子吃。
    黄茂林拿着馓子又去了厨房,洗过了锅之后,加了一点水,先把水烧开,把两个鸡蛋打进锅里,很快就煮成了形状。
    黄茂林拿了两个碗,往一个碗里舀了一个煮鸡蛋和一些开水,然后把馓子分成两份放到碗里。馓子遇到开水后立刻变软,很快就全部被水淹没。
    黄茂林端着两个碗又去了堂屋,往一个碗里加了一勺糖,然后端到西耳房去了。
    进门后,他往梅香和淑娴手里各递了一个碗,“快些趁热吃。”
    淑娴不好意思,“大哥吃吧,我不吃。”
    黄茂林把筷子塞进她手里,“我晌午吃了两大碗干饭呢,这会子一点都不饿。你们吃饭吃的少,可不就要多吃两顿。”
    梅香接过碗先喝了一口水,立刻高兴地眯起了眼睛,“好甜。”
    黄茂林笑了,“我没敢把太多糖。”
    梅香把鸡蛋夹开,自己只吃了鸡蛋白,鸡蛋黄给黄茂林吃了。梅香从小就不爱吃煮鸡蛋黄,她总觉得噎的慌。但庄户人家谁敢把蛋黄扔了呢,正好,小两口一人吃一半,黄炎夏还觉得儿媳妇贴心,吃个鸡蛋还分儿子一半。
    淑娴把自己碗里的馓子往梅香碗里夹了一些,“嫂子多吃一些,吃夜饭还早呢。”
    梅香如今确实一顿吃不多 ,到最后,又是黄茂林帮她把剩下的全吃了。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黄茂林有些发愁,“茂源眼见着就要成亲了,这雪这样大,办事可不方便呢。”
    梅香笑着劝慰他,“你莫愁,等到了腊月底,定然就好了。这大雪都十来天了,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停了。”
    黄茂林把手放在火盆上烤烤,“我听说前儿有人家家里房子塌了呢,可真是糟心。”
    梅香也跟着叹了口气,“可不就是,我听阿娘说,明岳家里的屋子也塌了一间。”
    黄茂林问梅香,“他们爷儿几个都勤快的很,整日到处做活,多少也攒了几个银子,怎地不把房子修一修。”
    梅香把线头咬断,“虽说攒了几个钱,可明岳跟我同年的,到现在还没说媳妇,他弟弟比他只小了一岁多。敬杰叔父家里四个儿子呢,且都是一个挨着一个,眼见着都要长大了。若是把钱拿去修房子,可怎么给他们说媳妇呢。”
    黄茂林拨拉了一下火盆里的炭火,“都说多子多福,要是儿子太多了,家底太薄,也糟心。说不上媳妇,爹娘心里多难过。”
    梅香点头,“可不就是,明岳他阿娘都快急坏了,整日到处托人给明岳说亲。可人家一看他家里三个弟弟都长大了,田地也没有多少,房子矮的矮、塌的塌,哪里是那么容易说的。”
    三个人正说着明岳家的事情,杨氏回来了。
    黄茂林把身边的小板凳递给了杨氏,“阿娘坐下烤烤火,外头风大不大?”
    杨氏在火盆上搓搓手,“大的很呢,雪也大,我这一路过去,一个人都没碰到,都在家里窝着呢。得亏头先你们爷儿几个勤快,多砍了些柴火,不然如今哪里能烤火呢。”
    淑娴帮杨氏把身后的衣裳捋了捋,“阿娘,二哥咋没跟您一起回来呢?”
    杨氏笑了,“如今雪太大,茂松也不出去了,你二哥好容易找到人玩了,不到人家吃饭他也不肯走的。”
    梅香笑着问杨氏,“阿娘,如何?六婶怎么说的?”
    杨氏想了想才回答梅香,“你六婶说,既然是你娘家的亲堂妹,自然是不差的。等她夜里问过你六叔和茂松的意思,若是都同意,再往你娘家去求亲也不迟。你肚子大了,后头的事情就别管了,要是两边都有意思,交给我来操持,我也赚一坛媒人酒过年喝。”
    梅香笑了,“阿娘赚到了媒人酒,定要分给我一半。”
    杨氏哈哈笑了,“都有都有。”
    杨氏笑过了之后,盯着梅香的肚子看了看,一想到茂源快要成亲了,要不了多久她也会有亲孙子,顿时心里也高兴了起来。
    “等这大雪天过去了,找屠户来把猪牵走,留一头给茂源成亲用。茂源成亲一头猪定是用不完,剩下的留着咱们过年吃。”
    淑娴插了句话,“阿娘,二哥成亲的东西,咱们还没预备呢。”
    杨氏摆摆手,“不急,雪一停,我几天就能预备妥当了。春上你大哥用过的好些东西都能再用的,无非就是准备菜。猪肉是家里的,豆腐是家里的,我办过一次了,这回更快些。等到了过年,你表姐又来了,家里又多个人了。”
    淑娴笑了,“等明年,家里人更多了,还有侄儿们呢。”
    杨氏高兴地咧嘴笑了,“可不就是。”
    梅香在家里才念叨明岳,明岳那里忽然就有信了,可对韩敬杰一家来说,这事儿真说不上是好事。
    明岳十六周岁了,仍旧没说亲,韩敬杰两口子急的什么似的。
    叶氏也跟着着急,明岳是个好孩子,虽说家里穷了一些,可人家一家子都勤快呀。明岳和弟弟整日跟着韩敬杰到处找活儿干,这一二年间,也攒了几两银子。但几两银子对这个家庭来说,真派不上大用场。
    这回下大雪,家里的厨房塌了,正房后面开裂了,韩敬杰找了两个大木桩顶住了,暂时没有问题,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了。
    韩敬杰夫妇托人给明岳说亲,说了一年都没成果。人家一看,家里这样穷,一窝子儿子呢,闺女来了还不得受穷受苦。
    柴氏原本想说个和自己一样的,娘家穷,能干能吃苦。可那样人家的女娃,要的聘礼都高。柴氏自己家里当时也是要了好几两银子的聘礼,韩敬杰问韩敬平借了一大半才娶了柴氏。
    夫妻二人如同被压弯了腰,整日愁眉不展。
    这一日,叶氏正在倒坐房里坐着。她和兰香一人掏了个火炉,把脚搁在上头烤,用一件破棉袄包住了腿和火炉,一小会子,里头立刻热烘烘的。
    今儿是背集,南边的小窗户只留了一条缝隙。若有人来打油,会扯一扯外头的绳子,里头的铃铛就会响。
    叶氏正和兰香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闲话,忽然,铃铛响了。
    叶氏拿起腿上的棉袄,起身把窗户打开了,伸头一看,只见周媒婆站在了外头。
    周媒婆笑着和叶氏打招呼,“侄媳妇,老婆子在家闲着无事,来找你闲话来了。”
    叶氏有些纳闷,周媒婆一向是无利不早起,她去谁家,必定就是有目的的。如今自己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没定人家,难道是来给孩子们说亲事的?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叶氏立刻笑着和周媒婆说话,“婶子能来,我高兴着呢。兰香,快去把大门打开,让你周阿奶进来。”
    兰香跑到门楼把大门打开了,周媒婆进来后笑着对兰香说了句好孩子,然后到倒坐房和叶氏说话。
    自从明朗把学堂接到手之后,叶氏每天都要去学堂给孩子们做晌午饭,兰香也跟着在那里吃。如今家里只有早上和夜里两顿饭,故而厨房里也不再备热水。娘儿两个晌午在学堂里都喝过了汤,临走时用水釜装了一些热水。叶氏吩咐兰香从水釜里给周媒婆倒了一些热水。
    这水釜还是叶氏最近才添置的,贵的很,冬日里可以存热水。有了这个东西,一天到晚都有热水喝。叶氏还想着给梅香也添置一个。
    周媒婆喝了一口热水,开始和叶氏寒暄,“侄媳妇如今的日子真美呀,我老婆子一辈子都想不到了。”
    叶氏忙客气道,“看婶子说的,我也是个种田人,田里地里,哪一样我不干呢。倒是婶子,一辈子不下田地,我们都想不来呢。”
    周媒婆嘿嘿笑了,“都说侄媳妇是个实诚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今儿来,是有事情跟侄媳妇说。”
    叶氏忙正色道,“婶子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
    周媒婆笑着看了一眼兰香。
    叶氏想了想,“婶子放心,我这个小女儿,从不到外头多言多语的。”
    周媒婆咧咧嘴,“侄媳妇教孩子,我自然是放心的。我说的不是侄媳妇家里的事情,是我有事拖侄媳妇帮忙呢。不瞒你说,我这里有个姑娘,家里有田地有作坊,但她阿爹命不好,一辈子娶了两个婆娘,就得她这一个闺女。如今年纪到了,想招个女婿。我听说侄媳妇族里有个孩子,很是勤快,因家里穷说不上媳妇。我想请侄媳妇帮我问问,愿不愿意这门亲事。姑娘家里说了,只要是个勤快肯顾家的,穷一些无所谓,她家愿意给三十五两银子的聘礼。”
    叶氏愣住了,半天后问周媒婆,“婶子说的是哪一家?”
    周媒婆斜睨了叶氏一眼,“侄媳妇还跟我装糊涂,你们族里那一家有四个儿子的,听说穷的很,这场大雪一下,房子都塌了。”
    叶氏继续发愣,“婶子,这事儿,这话,我张不开口啊。我知道婶子说的是哪一家,就算女方家里好,可也不能要人家的长子呀。”
    周媒婆嘬了嘬牙,“侄媳妇,我跟你说实话,这是我自己挑中的。我认识这孩子,他时常跟着他阿爹到镇上找活儿干,真是个勤快的好孩子。说真的,也就是这样的孩子,我才敢说亲。要是那些不靠谱的人家,我就算说成了,以后人家姑娘爹娘不在了,欺负人家姑娘,岂不是我造的孽。”
    叶氏心里不置可否,周媒婆居然还能说出这般有良心的话?
    周媒婆又喝了口快凉掉的水,“侄媳妇,我就是请你帮我问一问,若事成,我分你一半媒人钱。”
    叶氏急忙摇头,“婶子,我不要媒人钱。婶子要是能给这孩子说个媳妇,我请婶子喝媒人酒。人家两口子十分看重这个长子,我再不能开这个口的。”
    周媒婆又央求了几句,叶氏仍旧拒绝,周媒婆最后悻悻地回去了。
    周媒婆想把明岳说给人家做上门女婿,她晓得这种事情要挨骂,最后就算说成了,男方家里得了好处,刚开始还好,时间一久,说不定心里还会埋怨你。
    周媒婆想让叶氏帮她问话,就是看叶氏如今身份不一般,谁知道叶氏看着好说话,却抵死不从。
    周媒婆无法,最后只得让小儿子陪着,自己跋山涉水往韩家岗去了。
    柴氏一见镇上的周媒婆来了,顿时心惊肉跳。平安镇的人都知道,周媒婆说亲一说一个准,可她手爪子长,要的媒人钱高。
    不管内心如何忐忑,她仍旧笑着接待了周媒婆。
    周媒婆看了一眼这家,家徒四壁啊,想要给四个儿子都说上婆娘,太难了,不如舍了一个,成全所有人。
    多少穷人家,因为儿子太多,最后总有个把个打了光棍。
    周媒婆先和柴氏你来我往地说了许多客气话,最后渐渐地漏了些话题。
    柴氏脸色很难看,但她不敢得罪周媒婆。
    周媒婆把话带到了之后,让柴氏多想一想,自己又跋山涉水回镇上去了。回去时因路不好走,好悬没摔着。
    周媒婆走后,柴氏眉头锁的能夹死苍蝇。
    明岳是她最看重的长子,她如何舍得。再说了,就算说别的儿子,她一个也舍不得啊。
    可,可就算她舍不得,要怎么办才能给四个儿子都娶上媳妇啊。
    韩敬杰回来后,柴氏把这个事情告诉了他,韩敬杰同样紧皱眉头。
    夫妻两都是一样的心态,舍不得这个大儿子。可周媒婆只给了他们两天的功夫,要是不答应,就丢开此事,要是有意,两天后去找她,她保管能说成。
    韩敬杰和柴氏不想答应,最后,明岳主动找了父母。
    他跪在了父母面前,“阿爹,阿娘,不是儿子想去享福。弟弟们眼见着都大了,我打光棍无所谓,可,房子眼见着要塌了,咱们手里的银钱只能重新盖房子,哪里还能继续给弟弟们说亲。那家愿意给三十五两银子,有这钱,不光可以盖上砖瓦房,还能给弟弟们娶上媳妇,剩下的再买两三亩地,家里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柴氏顿时哭了,“我不同意,你是我头一个孩子,死也要死在家里,不许到外面去。”
    明岳红着眼眶看向柴氏,“阿娘,我出去了,咱们一家子都能暂时翻身了。再说了,人家姑娘又不是不好,只是没有兄弟而已。儿子就算不在阿娘身边,对阿爹阿娘的心永远都不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