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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 一曲沧海 初阳遥遥(2)

      那人不做辩解,只静默伫立。蔚璃满心悲恸,身上几次摇晃,险些跌倒,她自知撑不了几时,转身要去。正这时,那士卒又开口急言,“长公主留步!我等小卒不过是为人捉刀!上有令,下必行!我等罪孽实为上将之罪孽!求长公主宽仁!与太子言说,饶过我等性命!我家中已有妻儿,大儿七岁,二儿五岁,小儿……小儿尚在妻子腹中,冬月临盆!我若被杀,妻儿必受诛连……他们都是无辜稚子……”
    “无辜?!”蔚璃回头看他,“初阳城万万百姓岂不无辜?!那琴馆内百名童子就不无辜?何以你大儿小儿性命就比旁人珍贵!!”
    “死者死矣!且说我们活着的!”那人大叫,“当年事我也时常愧悔!可若是今时太子再行肃杀之策,岂非与当年我等之兽行无异!我等对莫将军而言死不足惜!可是长公主于太子而言又何尝不是一枚死棋!霜华宫早已死局!长公主若不能破局,便要陪着我等耗死在这里!”
    蔚璃愕然,自己尚且不知——自己几时他成了死棋?笑话!!太子……不,云疏他再怎样艰难也必会接她出去!冥冥中她正是有此寄望,才会苦撑到底。怎会就耗死在这霜华宫里?!
    “长公主尽信太子,岂不知当年正是太子之计才使莫将军破了青门阵法,大军长驱直入,杀进初阳城!屠城之令也是来自他天家旨意!我等无名小卒不过是受命于君,替人卖命罢了!”
    那人又是一声哀求,却惊得蔚璃如闻冬雷!“你说甚么?!甚么是太子之计?破青门阵法……”
    “长公主只自己思量,谁人胜得过青门将士!我们最初几战都是寸步难进,时常被打得落花流水,何以后来转败为胜的那样轻易?太子如今已掌控宫廷防卫,为何还不接了长公主出去?他们天家隔绝长公主,就是因为害怕当年事被长公主得知,东越怒而不臣,讨伐之战必起……”
    蔚璃一手扶向宫门,一手勉力抱琴,只觉天旋地转,脚下轻飘,竟似踩入泥沼。她就知道——但凭莫将本事如何也不可能战胜青门!原是有高人相助!而原来那位高人竟是云疏?!
    果然从相逢之始,就万般是计!他不是东宫乐师,也不是凑巧走到霜华宫来,他不是无故救她出寒地,也不是无故送她归故国……他是东宫太子啊!他要谋得是这天下稳妥啊!这些年,怎就痴心执念,受了他摆布,还要为他献祭三军!
    蔚璃!你是何等愚蠢!竟使濯遥引兵护他玉家江山!岂不知他玉家曾助乱臣诛杀青姓满门!悲愤之下,她对四围声色已是充耳不闻,瞠目不见,只身子飘摇、脚步踉跄着晃入宫门,一层层冰冷的石阶,如今才知,根本就是他囚困她隔绝她的藩篱!原来他也怕她?怕她倒戈反他玉室?
    哈哈哈!何等讽刺!贻笑万方!泪水模糊了她视线,脚下忽然没了着落,她一脚踏空,一头栽倒,冰冷坚硬的石阶撞上面颊,愈发坚硬冰冷!痛已不觉,摔死了罢?早就该死!——我蔚璃何以迟钝蠢笨活到今日,要牵累多少人陪我受死……
    苓儿还在返回霜华宫的路上,这一回既未有殿下的赏赐馈赠之礼,也没有半片书信,反是指令她以后不必频频奏报女君消息了!这分明是“渐行渐远渐无书”吗?!
    她心焦切切,又不想回去惹女君心忧,惟有在路上悄悄抹泪——可怜了那么好的人就这样被丢弃在冷宫里!若再无人问津总有一天要被冻死在里面!女主人倒底做错了甚么要招主上这样狠心虐待!起初不都是好好的嘛?他疼她疼到心坎里!宠她宠到天上去!怎么就……真的是君恩不长久吗……
    她胡思乱想,走走停停。身后跟着元鹤指给她的两名护卫金甲。此事同样惹她忧心:如今连元鹤萧雪也都从霜华宫的事务上调开了,只留几个金甲侍卫勉强应岗,是真要弃了女君吗?
    她手提脚灯,路过一处亭廊,看见一丛丛火红蹿在墙角,甚是稀奇,不觉移步上前,伸手抚过那片红影,原是寒秋绽放的花朵啊!花瓣重叠,花蕊缠绵,这花开得可真是娇艳而热烈啊!
    随行侍卫在身后催促着,苓儿不舍花娇便随手折了几束捧在怀里,想着这样美丽的花儿总会哄女君开怀罢?权当是殿下赠她的薄礼罢!她虽不说,心底总还是在意殿下的恩宠罢?
    回到霜华宫,苓儿抱着满怀花束将下台阶,就被眼前所见吓得魂飞魄散,惊呼着奔至蔚璃身旁,抱住她跌得凌乱扭曲的身子,放声大哭,连呼救命!
    金甲侍卫并不知宫门内发生了甚么,闻声都拥至门前,却又无人敢入。东宫早有旨意:他们只负守护之责,非诏不可擅入宫门,违者杀无赦!再说,他们一个个甲兵进去也是无用。
    侍卫们正商议着要往东宫报信时,萧雪赶来,喝退众人,冲入宫门大步下至台阶底部,伸手自苓儿怀里接过昏迷不醒的蔚璃,快速抱入内室,置于冷榻狐裘上,又镇定从容地吩咐苓儿准备清水棉布,替女君擦洗面上血迹。
    苓儿看见蔚璃额头摔裂了一道血口,甚是狰狞恐怖,早已被吓得浑身颤抖,只知哭泣,哪里还管水在哪里布在哪里!
    萧雪连喝了几声,才算将她唤醒,“先把血迹擦了!我身上有药!敷了药就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苓儿仍旧惊慌未定,呜呜咽咽,一面做事一做念叨,“摔成这个样子你还说没事!殿下要是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殿下不会知道!”萧雪沉着劝慰,“只要你不说,殿下就不会知道!”
    “我为甚么不说!璃公主一点一滴我都要向殿下禀报!璃公主最是淘气!殿下就怕她淘气才让我来看着!都说了不许她再出宫门!她偏要一个人跑出去!弹琴哪里不能弹啊!外面那些蛮牛听得懂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