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小安守在病床边，轻轻握着顾小峥的手，笑意浅浅：“小峥啊，姐姐明天或许没办法赶来医院看你，学校有些很重要的事情，辅导员让我必须亲自过去一次。”
    什么也没有多问，顾小峥很懂事地点头，可眼底却掩饰不住忧虑的情绪：“姐，我们是不是……”
    “我们是不是欠了那个人很多钱？”
    他快十八岁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很多事情他心里都有数。
    这次，他得以顺利进行换瓣手术，全都是那个人安排的，那天他问了医生一些话，医生说得吞吞吐吐，可最后也没有否认。
    不止如此，他睡觉的时候，听见护士偷偷在说……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
    可是他知道，那些难听刺耳的议论，全部都是事实。
    凌小安脸色微变，淡声说：“小峥，等你手术结束，姐姐带你去外面租房子住，你说好不好？”
    “真的吗？那妹妹呢？妹妹也和我们一起住吗？”
    凌小安弯起唇角：“嗯，我们三个一起过，只有我们三个。”
    想必她的母亲也是无所谓的，如果没有了这几个包袱，反而乐得开心，活得更逍遥自在吧。
    小峥住院至今，她母亲一次都没有来过医院，她打过电话也发过短信，但是没有任何回复，根本找不到她人。
    凉薄透顶啊。
    忽而，顾小峥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脑袋渐渐低下来：“可是姐，我们哪儿来那么多钱？我们租得起房子吗？”
    “小峥……”
    “姐，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念书，我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以后由我来保护你，谁都不可以欺负我姐姐！”
    顾小峥眼眸灼亮，他很清楚这一切的代价是什么，姐姐为了他，付出了所能付出的全部东西，他都知道。
    “小峥乖。”凌小安满足地笑着。
    外边，响起敲门声。
    乔晚晚走进病房里，手里提着一个精美的蛋糕盒子：“小峥，这是我刚刚在楼下买的，给你吃。”
    顾小峥舔了舔嘴巴，馋馋的眼神：“谢谢晚晚姐，我现在能吃一块吗？”
    “你忘了吗？医生提醒过，你这几天饮食要清淡。”凌小安在边上叹气笑笑。
    顾小峥撅着嘴巴，转而一笑：“对了晚晚姐，听我姐说你怀孕了，可你的肚子为什么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呢？”
    “好了小峥，别再胡闹了，晚晚姐要回家休息了。”
    “哦。”顾小峥点点头，想到什么，又说道，“晚晚姐，那这蛋糕能送给我姐姐吃吗？”
    乔晚晚微笑说：“当然可以啊，那小峥啊，等你出院了，晚晚姐姐再给你买个更大更漂亮的蛋糕。”
    “嗯，一言为定！”
    离开病房，凌小安在电梯前停下脚步：“晚晚，我还是不太放心小峥，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想再陪陪他。”
    乔晚晚拉着凌小安的手：“那好啊，我和你一起。”
    “不用，孕妇真的不可以常来医院的，听我的，先回去吧。”
    “那好吧，等小峥动手术那天我再过来。”乔晚晚总是觉得不大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劲。
    “我们要相信小峥，只是小手术而已，他一定没问题。”
    “嗯。”
    看着乔晚晚走进电梯，凌小安神情木讷，抱着蛋糕躲到旁边的安全通道。
    缓缓蹲在台阶上。
    她打开蛋糕盒子……
    可是忽然，她大口大口地咬着蛋糕，白色的奶油沾染到她脸上，弄得十分狼狈，而她毫不在意，只是机械般，重复着吞咽蛋糕的动作。
    然后，她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掉在蛋糕上面，以至于吃进嘴里的，都是咸涩的味道。
    可她一直吃，一直吃，不停地往里塞……
    直到胃里一阵阵犯恶心，忍不住想要呕吐，却也没有停下来。
    她死死咬着唇，压抑着哭声，哭到眼泪再也流不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啊……”
    对不起，她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对不起，是她懦弱，更没有资格。
    ……
    手术室门口，冷飕飕的阴风把人冻得发颤，周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可消毒水的刺鼻味却愈发呛人。
    凌小安抱着手臂，不禁瑟索了几下！
    很快，很快她就要进去了……
    进去那个像地狱一样的地方。
    在她恍恍惚惚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皮鞋踏地的刺耳声响。
    转过身，她抬起木讷的眼神，而他已经走到她面前，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
    就在此时，护士突然喊了一声：“凌小安，过来准备一下，马上就要进手术室了。”
    一刹那，凌小安深深地颤栗，整个人好像被鲜血浸没了，好像被黑暗吞噬了，好像马上就会死去……
    等会儿，孩子会以一种怎样的方式从她身体里离开？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她不敢想，她不要想！
    在她抖得越发厉害的时候，一双强壮有力的臂弯将她纳入怀里，他低沉的嗓音竟然满是苦涩：“不怕，我会陪着你，不怕……”
    怯懦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淌，染湿在他心口，她清秀的鹅蛋脸交织着悲痛和恐惧，抓着他的衣服，她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望着他：“萧寒，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再等一等。
    “不可以。”他淡淡地打断她的话，可是他的心，好似被人生生地捏着，窒息一样的疼！
    凌小安的颤抖的双腿好似被嵌在地上，任凭她用尽全部力气抓着他的衣服，可依然……有什么东西正从她指间流逝。
    “萧寒，你喜欢我吗？”她流着泪，想要望进他眼底，可是一片那里面冷漠的光泽，让她仿佛陷入绝望的泥泞。
    蓦地，他低头，修长的手指抓着她的脸庞，狠狠吮住她的唇……
    那么用力，像是要将她揉进身体和血液。
    “以后，我会补偿你。”他眸底泛出血丝，凉薄的唇厮磨在她耳侧，沙哑的嗓音好像只剩下满满的无力感，“乖一点，嗯？乖一点……把孩子拿掉，乖乖的……听到没有？”
    凌小安无力地垂落双手，眼底是万念俱灰。
    她以前很喜欢一句话，只要太阳出来了，黑暗就会留在后面。
    可，太阳不是她的。
    而她想睡了，好累。
    这一切，将是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