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小安缓缓抬起头，却连一眼都没有看那张支票，而是目光将轻颤的目光对上了面前表情严肃而又冷漠的老人。
    过去的记忆一下子涌在她脑海，在可怕的萧家别墅，那一晚，鲜血，疼痛，谩骂，侮辱……
    凝视着那双苍老满是褶皱的眼睛，还有那里面的冰冷，她的内心好像在翻腾，好像无形中有双手掐着她脖子，她觉得自己快被扼得窒息了！
    “混账！是谁准许你用这样的眼神看着长辈的？一点都没有规矩！”
    被一个小丫头这样直勾勾盯着，萧伯盛当即就怒了，用力捶了捶手里的拐杖，丝毫不在乎这是公众场合。
    那两次，他分明记得这个丫头见了他，连脑袋都不敢抬一下！
    倒是坐在萧伯盛身旁的萧刚，默默替小姑娘捏了把汗，以老爷子的火爆脾气，指不定接下来又会说出多难听的话。
    其实本来他的意思是，由他私底下来找这姑娘好好谈谈，只要能把事情解决即可，没必要把场面弄得太难看。
    但是老爷子一再坚持，非要亲自过来一趟，他也实在没有办法。
    他暗自猜想，可能老爷子自己心里也有数，这小姑娘对二少爷的影响力丝毫不亚于当年的苏远。
    因为二少爷已经在暗中谋划一些事情，比如万基……二少爷是打算彻底脱离萧氏，甚至于，是萧家。
    和六年前不一样，现在的二少爷，是有这样的能力的。
    所以，老爷子自己也慌了。
    在老爷子彻底震怒之前，萧刚看着凌小安，赶紧又语重心长劝了一句：“姑娘啊，你和我们家二少爷……你也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有结果的事情，所以，你又何必呢？”
    “你想想，你现在年纪还轻，将来还会有许多机会，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你说是不是？”
    “这张支票的数额足够你以后生活了，哪怕你要去国外，去任何地方，都足以维持你的生活费。当然了，如果你觉得这些钱不够用，尽管开口便是，我们家老爷子也不会在乎这点钱。”
    虽然跟着老爷子手底下做事许多年，不过萧刚的性子向来温和，不管对谁，说起话来总是和声和气。
    能用谈话解决的，那就平心静气沟通，这是他的为人处事之道。
    凌小安将视线转向萧刚，看着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眉目也挺温和的。
    可他说的话……却她让僵硬地动了动唇角。
    他也许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但是这些话，令她觉得难堪，觉得愤怒！
    以前萧寒总是用五百万的事情威胁她，现在萧寒的父亲想用三千万来打发她，五百万也好，三千万也罢……她厌恨这些数字！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凌小安神情淡漠，轻轻地出声：“把钱收回去吧。”
    “……”萧刚瞥见老爷子难看的脸色，更是意外，这小姑娘一开口竟会说出这种话。
    凌小安又苍凉地笑了一声，目光看着萧伯盛……还有，他手中的那根拐杖。
    那根黑色的、冷冰冰的拐杖，当时就是它，让她失去了腹中的生命……
    她继续沙哑地说：“当初是你儿子毁了我清白，是他威胁我不准离开，后来你又让我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现在，你给我三千万……就要我离开他？可是你们却毁了我的一辈子……”
    “你……你还不给我住口！”萧伯盛气得满脸通红，血压都瞬间飙高了。
    和萧家的名声比起来，她的一辈子又算得了什么？人活在世上，本就有高低贵贱之分，这都是生下来的命！
    凌小安垂下目光，手指紧紧绞着，抓疼了掌心！
    深呼吸后，她的嗓音仍然是颤抖的，她的内心当然是害怕的，可她还是继续开口：“但是现在……现在我喜欢他，我不想离开他，我想继续和他在一起。”
    “所以这张支票……请您拿回去吧，我是不会要的。”
    老爷子终于怒火中烧，顺水拿起桌上的水杯，直接就往凌小安脸上泼过去！
    自以为是的东西！
    萧刚赶紧扶着老爷子坐下：“有话好好说，老爷子您别动怒！”
    “你听听，萧刚你快听听！她这说的什么混账话？她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她一个不三不四的东西，她居然敢当着我的面胡说八道！”
    萧伯盛手捂住心口，心脏位置一下一下发疼，他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哪怕是当年的苏远，也不是一开口就敢这样和他说话的，还不是跪在他脚边痛哭流涕？
    苏远当年求了他好几次，但他坚决不松口，甚至在她拉拉扯扯哀求时，他因为手误将带有刺激性成分的药汤洒入她双眼，导致她的眼角膜受到刺激差点就看不见。
    也是因为这件事情，苏远知道怕了，知道与他作对的后果，所以后来拿了一千万就去了国外，六年来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彻彻底底消失了。
    但是眼前这个低贱的丫头！
    他一出手就是三千万，她非但不知足，还妄想继续缠着他的儿子，真是反了她！
    “你不想离开他？你要继续和他在一起？你以为我能让你踏进萧家的门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大概是萧伯盛拍桌子的力道太大，凌小安吓得抖了抖肩膀。
    难听的言语刺激着她的耳膜，她还是没忍住默默流下了眼泪，她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一点声音来。
    “我好好和你说话，条件也随便你开，但你偏偏不听，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凌小安又抬起目光，透过朦胧不清的双眼，她看着老人冰冷如刀刃的目光：“您已经要了我孩子的性命，您让我这辈子再也生不了孩子，这样还不够吗？”
    话一说完，萧伯盛又端起桌上的另一杯水，再次往凌小安的脸上泼过去！
    “不知死活！”
    凌小安闭着眼，微微蹙了一下清秀的眉头，水珠从脸庞滑落，凝聚在她下颚，一颗颗落下来……
    一瞬间，咖啡店里的所有目光，全都聚集在她身上。
    很显然，今天的约见，萧伯盛没想过要遮遮掩掩，他是无所谓的，甚至不怕闹得这么难看。
    萧伯盛拄着拐杖站起来，愤怒出声道：“萧刚，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