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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徐后传_分节阅读_119

      朱文正是朱守谦的父亲,因谋反案夫妻都郁郁而终。
    提到朱文正,李文忠眼里有一丝疲惫,“谢再兴谋反尚有证据,朱文正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当时连我自危,怕被猜疑,请求主公给我改回李姓,不再跟着主公姓朱。徐兄,常遇春去世后,我深感自己在衰老,斗志也不如以前壮年时,若不是北元未平,边关一直不太平,肩上责任重大,我就早就告老去乡下隐居了,”
    李文忠是朱元璋的亲外甥,不过当时也是收为养子,叫做朱文忠,连毛骧以前都叫做朱骧,洪武帝登基后,为了明确宗室的名册,将养子都改为了原来的姓名。
    没想到李文忠会如此消极的想法,隐隐间还表达了对皇上的不满,徐达很意外,皇上毕竟是他的亲舅舅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文忠看见徐达的表情,释然了笑了笑,“我忍了十年,说出来舒服多了,也只有对你才敢讲实话。因为我相信徐兄的人品,绝对不会说出去。”
    原来李文忠因朱文正案,和皇上舅甥之间生了间隙,徐达说道:“我和文正娶的都是谢再兴的女儿,岳父女婿相继传出谋反,我总觉得根源还是在岳父那里——他下了战书之后,你和他面对面谈过吗?”
    毕竟书信是可以造假的。
    李文忠说道:“当日我们隔河对持,各乘坐一条小船在河中心谈判。他毕竟是徐兄的岳父,见面之后,我并没有破口大骂,而是苦口婆心劝他回头是岸……”
    十年前,义乌城外兰溪河,江南两支都打着“吴王”的旗帜的军队隔河相对,只是一面有“朱”字小旗,一面是“张”姓,两边战鼓雷动,犹如天雷般响亮,互相比着士气。
    细雨飒飒,到了傍晚时,两军主帅分别撑着一支小船到河中心相见。谢再兴穿着崭新的银盔重甲,腰垮□□;而李文忠只穿着重甲,手持盾牌,并没有拿兵器。
    谢再兴扫了他一眼,问道:“你为何不带兵刃?”
    李文忠紧紧盯着谢再兴细看,以防是长相相似的替身作怪,污了谢家名声,只是谢再兴一开口,李文忠便失望了——此人确实是谢再兴本人无疑了。
    李文忠说道:“徐达是我兄弟,你也曾经是我生死与共的同袍。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放下武器投降,我就保你不死。”
    “你保我?”谢再兴冷笑道:“张士诚比朱元璋,天下迟早都是他的,到时候是我保你吧。”
    李文忠劝道:“抛开同袍和君臣大义,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两个女儿和两个外孙的前途,还有谢家一大家子人的性命吗?你这样执迷不悟,岂不是和自己的亲人为敌?”
    谢再兴沉默了一阵子,问道:“栾凤和王夫人呢?你见过他们没有?”
    提起这对惨死的夫妻,李文忠不禁动了怒气,“你亲手杀了他们,还有脸问我?”
    一听这话,谢再兴眼里有一丝难以觉察的悲伤还有疑惑,问道:“你见过他们的尸首?他们是怎么死的?”
    李文忠说道:“你那晚喝多了,怎么刺死他们的都不记得了?你还捉走了交接兵权的李梦庚,斩了他的首级给张士诚当投名状。亲手做下的恶事,转眼就不承认了?”
    面对李文忠的责难,谢再兴平静的说道:“李梦庚死有余辜,死的一点都不冤,我问心无愧。至于栾凤夫妇——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将来或许你会明白一切。”
    李文忠又劝道:“投降吧,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回头还来得急。”
    “栾凤夫妇死了啊……”谢再兴缓缓摇头,说道:“不行,我现在不能投降。我手上十万吴军,未必会输给你。”
    见谢再兴执迷不悟,李文忠目光一冷,“你确定要与我为敌、与主公为敌、与亲人为敌了?”
    谢再兴缓缓点头,“是的,因为我没得选了。”
    ☆、第122章 护犊之心
    细雨在银色的盔甲上聚合成了一颗颗豆大的水滴,身为“吴中双碧”大小谢氏姐妹的父亲,谢再兴的相貌十分英俊,下巴蓄着胡须,在军中有“美鬓公”的美誉。
    而此时的朱文忠恨不得拿把刀将谢再兴这副可恶的容颜划烂了,怒斥道:
    “你效命主公多年,主公待你不薄啊,富贵,权势,你什么都有了,两个女儿也都替你做主嫁入好人家,你为何执意恩将仇报,在主公最困难的时候背叛他?”
    谢再兴冷笑道:“我的女儿,本该由我自己挑选女婿,凭什么他说嫁就嫁,我在外征战回家,都没亲眼看她们上花轿。”
    李文忠说道:“当时你在书信里同意了婚事,只是前线战事吃紧,来不及赶上婚礼。主公本想推迟婚期,可算命的说新人的生辰八字正好和日子对上,改期不吉利,所以主公才做主婚礼如期举行。这事你心知肚明,此时拿出来不过当借口罢了。”
    谢再兴辩解道:“我在信中只是说回来再说,那里同意这两门婚事了?出生入死回到家里,女儿们的绣楼人去楼空!我毕生只有两个闺女,视若珍宝,朱元璋说嫁就嫁,我岂能不怨!”
    李文忠怒道:“有书信为证,岂容你信口雌黄,败坏主公名誉!”
    谢再兴反驳道:“朱元璋刚愎自用,还欺瞒部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回去问问他,敢当场把我当年的书信给你看吗?”
    李文忠火冒三丈:“七八年前的旧事,又历经战火,你的书信能留下来个屁!”
    谢再兴呵呵冷笑:“这就是死无对证了啊!没有证据,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不如回去寻根溯源,看到底谁对谁错!清者自清,浊者无论怎么掩饰,都会留下线索。”
    看着昔日同袍无赖撒泼,强词夺理,李文忠心中凉透了,“你带着十万张士诚军队攻打义乌,兵临城下,要我回去寻根溯源找一封早就不存在了的书信?白日做梦!”
    谢再兴无所谓的弹了弹腰间的□□,“那就迎战吧,朱元璋不是经常说一句话么?凡是说服不了的,就用拳头揍服,挨揍也不服气的,就杀了他。”
    李文忠气得双拳紧握,决定揍服谢再兴。
    当晚李文忠出奇兵夜袭谢再兴十万大军,谢再兴仓皇逃窜,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连宽大的云溪河都被尸首堵塞住了河道,蜿蜒十里都是血红的河水,可谓是兵败如山倒,只有主帅谢再兴一人活着逃回了苏州。
    也不知谢再兴是如何向张士诚解释的,反正没过几日,张士诚居然又给了谢再兴十万大军,再次攻击李文忠。
    这一次李文忠依然毫不留情,将谢再兴的军队打的落花流水。谢再兴仓皇而逃,黑暗中追逃困难,李文忠兵分五路追击,念及多年的同袍之谊和徐达的面子上,李文忠命令追击的分队尽量抓活口,不要杀了谢再兴。
    李文忠亲自领的那一支走错了路线,另一支队伍找到了逃亡中的谢再兴,两军在一个河水浅滩附近交战,最后只找到了谢再兴倒地的战马,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或者遗体。
    李文忠也曾在河水的下游拦网寻找,但打捞上来的尸首要么是面目全非的残肢,要么是别人。当时李文忠还以为谢再兴有可能又逃回苏州城了,可从苏州传来的消息,说张士诚为谢再兴立了一个衣冠冢,并亲自拜祭,确认谢再兴已经死亡。
    “……我将消息报给主公,主公只批了三个字——‘死得好’,随后命我去乘胜追击,平定谢再兴的弟弟谢四谢五和侄儿的叛军。”
    谢再兴如此冥顽不灵,一叛到底,李文忠依然宽宏大量,率军攻打谢家军时,依然先礼后兵,诚恳招降。
    谢家兄弟听说哥哥被杀,全家上吊自缢的惨剧后,才接受了张士诚的安抚,起兵反叛,投靠了吴王张士诚。
    李文忠苦口婆心劝告,并再三表示会保住他们的性命,谢家人本来就不想叛变,于是决定出城投降,李文忠不费一兵一卒就平定了谢家军的叛乱。
    “……之后发生的事情,徐兄全都知道的。主公不听我的劝告,将谢家人处以极刑。”李文忠长叹一声,“这些年我在沙场杀人无数,唯有谢家人被凌迟时的惨叫一直回荡在耳边,我心中有愧,无脸请求原谅。”
    “如果没有那么变故,今天这里应该是坐满的。”李文忠指着观棋楼四角方桌说道:“有我,有你,有朱文正,常遇春年纪最小,奉陪末座,四个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在功成名就之后聚在这里豪饮,该有多么痛快。可反的反,死的死,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已经心生隔膜的老人在这里喝闷酒,聊家里不听话的孩子。老朋友一个个都走了,这一生意义何在?富贵盈门,人却越来越寂寞。”
    十年了,这对老朋友首次坐下举杯对饮,却早已没有当年指点江山的豪气。
    李文忠说道:“如果这一次北元世子遭遇不测,大明和北元必会再次开战,到时我会主动请缨求战,在朝中整天见文臣武将吵架,搞什么权谋心术,实在太趣了,还是打仗痛快。”
    徐达说道:“我希望世子活着,并不是惧怕战争,我只是希望女儿能安然无恙。”
    李文忠问道:“倘若她已经成为人质,北元以此相要挟,你自当如何?”
    徐达一怔,随后脸色阴沉起来,连连摇头,“不会,她不会有事的,经历过那么多苦难都挺过来了,这一关定能过去。文忠,我想知道当年和你一起追击之人的姓名、现在何处,我要逐一找他们谈谈。”
    李文忠变脸了,“当年我已经详细问过他们,已经尽力找他的下落了,你不信我?”
    徐达说道:“我信你说的实话,不会骗我。但是我打算从头到尾理一次线索,将这些都交给我的女儿,哪怕确实是个无头案,也要让她查的死心为止。有些事情我不做,她就会做,会遇到各种危险。身为人父,实在不忍心看着女儿一再遇险。如果前方真有什么陷阱或者危机,就让我这个当父亲的承受吧。”
    李文忠问道:“你应该明白皇上对谢再兴案的态度,为了一个女儿,值得这样冒险吗?”
    徐达说道:“你能为你的独子做的事情,我也能为我女儿做到。”
    李文忠对当年的变故记忆犹新,他凭着记忆拟了一串名单,然后在一大半名单后面画了一个小圈,“他们当年都是我的亲兵,画圈的表示已经战死。活着的这些有的升到了卫所指挥使,有的残疾回乡了,具体在何处,任何官位,我不是都清楚,明日师爷明日来你府上详细交代。”
    徐达点点头,“为难你了,若皇上问起此事,你直言说是我请求的便是。”
    经历过谢再兴和朱文正之死,徐达和李文忠都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会避免朱元璋的猜疑,都知此事有风险。
    李文忠笑道:“无妨,我忠心大明,忠于皇上,坦坦荡荡,不惧猜忌。”
    疏远十年的老友冒险相助,徐达很是感激,一句多谢显得苍白无力,他命仆人抬了一坛子花雕,两人举杯痛饮,喝的酣畅淋漓才散。
    与此同时,扬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