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凌菲强自镇定下来，抖着手把消息通知了关老，期间枪声连绵不绝，好几发子弹扫中车尾。
    她将现在的情况迅速拢好，又命关老立刻派人到西边的森林去等候他们，并且再派一队人马沿着林间路往外搜，意图隔断暗杀队伍再逐个击破。
    “还要……派医疗队出来！有人中弹了！”慕凌菲的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
    林非禹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听着慕凌菲有条不紊的调遣，胸腹之间那窟窿一波波传来的剧痛仿佛也悄无声息了一般，他脸上的笑容亦如四月桃花，芳菲最盛。
    慕凌菲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只能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要慌，一边撕开衣服下摆，想给林非禹止血。
    车子没有顺着林间路走，撞入灌木丛东摇西晃，林非禹一张脸已经白如金纸，注意到慕凌菲的动作之后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这个时候……不太好吧……”
    “你闭嘴吧！”慕凌菲急的飙出了眼泪，拼命稳住心神，好歹缠住了他的伤口，只是血还是不能止住，随着车身的震动不停地往外流，慕凌菲伸出去想堵伤口的手一片血红。
    触目惊心。
    车子一路往西，很快就遇到关老派出来接应他们的队伍。
    慕凌菲顾不得身后有没有追兵，揪着随性而来的医生就往林非禹那儿拽。
    林非禹只剩一口气吊着，见她急的眼都快红了，还有心思笑，“别哭……”
    “谁哭了！”
    慕凌菲坐在林非禹身边，三个医生在紧急取子弹，手术刀利落而不客气地破开子弹射入的皮肤，林非禹伸出去想要触碰慕凌菲脸颊的手抬到半路就一阵痉挛地缩了回去。
    慕凌菲急忙伸手抓住，再小心地将他的手按回原处，哑声道，“你好好躺着不行么？！”
    医疗车还在往老宅赶，在车上也就只能临时取个子弹，其他部分还是得回到手术室当中进行，其实就算在医疗车上，慕凌菲本来也是该回避的，但是医生无论如何也不敢叫此刻盛怒的慕家家主的暂时离开，于是只好一边在行驶的车上稳住手脚，利落地取射入身体的子弹弹片，一边权当慕凌菲不存在。
    林非禹一口气险些没能抽过劲儿来，咬牙忍了好一会儿才将那锥心的痛给挺了过去，额角已经满是冷汗，“凌菲……如果……”
    “闭嘴！”慕凌菲立即喝道。
    “好凶……”
    林非禹却已经连说全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近乎缥缈的气音。
    直到回了老宅人进了手术室，那句‘如果’后面的话也没能说完。
    慕凌菲不想听，因为直觉林非禹要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吉利的话，那就肯定不是她愿意听的。
    那些暗杀的人已经被关老灭了绝大部分，只留了两个活口带回来以供审问。
    慕凌菲看了整宿未灭的手术灯，亲自去了一趟，没人知道这位新任家主都用了什么手段，只是不过半个小时她就重新出来了，而后被派进去收拾残局的人看着眼前的境况，好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林非禹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失血过多，一时半会儿难以醒来。
    慕凌菲守在林非禹床前，忽然觉得有些迷茫。
    她自认为不是什么温柔的人，温婉贤淑这几个字更跟她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从十八岁带着幼弟离开家族的庇荫时开始，她就已经被迫成为一个拥有远见卓识，顶天立地的‘男人’。
    这样的她，定然是不如那些精致漂亮，才华横溢的美女容易吸引人的，所以慕凌菲也不清楚林非禹究竟喜欢她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林非禹时不时地出现在她身边，帮她解决困难度过难关，还兼任理清心结的人生导师，要说对她没有一点儿撼动是绝不可能的。
    只是她一直被俗事缠身，刻意不刻意地小视了此人在她心底逐渐盘根错节的程度，直到今天林非禹出了事，这样一直隐而未发的心绪才终于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般一涌而出，险些把慕凌菲自己翻了个跟头。
    而此刻她扪心自问，自己对林非禹又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慕凌菲有些茫茫然地抬起头，前不久还满是戾气的脸上此刻却是泪水遍布，她坚强得太久了，久到给自己整个人都包裹了一层厚厚的外壳，却始终都没有顾及内里那一亩三分地，于是外表越强，内里越弱，只是从来都没能有人攻破那道厚若城墙的壁垒，直到今天，这壁垒忽然毫无预兆地轰然一声倒塌，再要收拾已经是来不及，只滚出了一地破碎的心意。
    林非禹受了这么重的伤，于情于理，慕凌菲都要通知他的家人，而后好好致谢意并道歉。
    可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对于林非禹了解甚少，甚至从未见过他任何家人，除了那座公寓的方姨。
    慕凌菲只好给方姨打电话，想问问林非禹家里人的联系方式。
    可惜方姨对此也是一无所知，慕凌菲无奈，只好寄希望于林非禹的手机。
    她一开始并不想动，因为那毕竟是林非禹的私人物品，只是现下也是没有办法的了。
    手机没有损坏，慕凌菲摁亮之后，就先被屏保惊得呆了一呆。
    黑体红边的越野摩托车亮眼地抢了半幅图，而后才是骑在摩托车上的女子，短发潇洒，眼神如鹰，却并不犀利，而是自由的锐气，似乎是刚刚骑完了一圈儿比赛，正一脚斜踩地面，将头盔摘下来抱在怀里。
    是她。
    慕凌菲早已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乍然从林非禹的手机里看到，免不了有些发怔。
    好久，她才平复下心情，想要打开林非禹的手机，手机设置了密码，这慕凌菲倒是不知道，拿去给人破解也需要时间，她只好先自己胡乱推敲一番，只是还没等试验，手指似乎碰到了指纹解锁，直接就打开了。
    ……
    慕凌菲翻到通讯录，里面人很多，作为律师，需要联系的人浩如烟海，往往一件案子之后都来不及删，就永远地沉在了通讯录的角落。
    慕凌菲粗糙地看了看，竟然有几千号人。
    她直接搜索了‘l’字母开头的一项，意外地发现这一组里面只有一个号码——林。
    慕凌菲虽然不确定，但是心底隐约觉得，这大概就是了。
    拨通之前，慕凌菲做了很多心理准备，哪怕是被对方责怪辱骂，也甘心认了，只是好半天拨通之后，对面只是一个淡漠的女声，“喂？”
    听起来气韵自成，是个有年纪的女性。
    “阿姨您好……”慕凌菲斟酌着，“我叫慕凌菲，是林非禹的朋友，他帮我挡子弹受了伤，现在——”
    “死了么？”对方冷不丁插问了句。
    “呃……”慕凌菲被这堪称犀利的三个字问的一愣，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气息虽然微弱，但确实没有断气的林非禹，道，“没有……”
    “好，把地址发到这个号码，我派人去接。”
    话音刚落，电话就被挂断了。
    慕凌菲有史以来第一次对着一通挂断了的电话沉默良久，对方没有给她任何回旋的余地，也没有追问受伤的具体情况或者责骂她，只是让她把人交出去。
    好像就没有她的事儿了。
    接电话的女性到底是谁？
    是林非禹的母亲吗？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听到儿子受了重伤，竟然会这么冷漠？
    慕凌菲一直都不清楚林非禹的家庭状况，也没有想过去问……